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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拍卖 ...

  •   在皇甫子谦发出引咎辞职声明的第六天,江北临时总理秦正海电告各方,在江北军部各将领的极力挽留之下,皇甫子谦同意再度出任大元帅,重新执掌江北军政大权。
      一场权力更迭,在正月初六的鞭炮声中,不知是落幕,还是再次开启。
      陶秋岚顾不得这些。她回家简单收拾了些行李,将春桃和婉之托付给了赵氏,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座巍峨的皇甫大宅,不知为何,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荒芜。她一一拉着赵氏、春桃和婉之的手,想要笑,却只觉得眼眶发酸,目光匆匆的从她们的脸上略过,再也不敢多停留一秒,快速转身上了车。
      秦正海率人等在入府的岗哨处,见陶秋岚下了车,便将自己身侧的车门打开,示意她换辆车。陶秋岚并未多言,已经打算弯腰跨进车内,却又顿住,站直了身子对着秦正海道:“我想再见见他!”
      秦正海看了一眼手表,点了点头。
      车队和护卫们全都等在军部大院里,只有秦正海陪着陶秋岚开了辆小车停在了那间不起眼的房子前。因为是白天,门口并没有持枪的护卫,大街上人来人往,谁也不曾注意到这里。
      陶秋岚下了车,快速走了进去,刚走到二楼的楼梯转角处,便见二楼一个房间走出来一个护卫模样的人,似是没有料到正好会遇到他们,稍稍愣了一下,很快便又闪身撤回了屋内。
      陶秋岚原以为这里只有皇甫子谦一个病人,不由问道:“这里还有其他人?”
      秦正海本来跟在她的身后,也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出现,稍稍一滞,才又道:“是与子谦一起去的人。”
      两人已经来到了三楼皇甫子谦病房门口。陶秋岚的手按在门把手上,稍稍顿了一下,又转过身来,望着秦正海的目光中满是盈盈的恳切,“我能不能靠近看看他?”
      秦正海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转身打开了旁边一间的房门,“夫人这边请!”
      陶秋岚眼眶一红,低声道了声谢谢。错身而过的刹那,秦正海轻声提醒:“虽然现在看来传染性没有那么强,但请夫人还是小心,不要有其他的接触!”
      陶秋岚点了点头,走了进去。秦正海招了招手,病房里的那些医生和护士也全都退了出来。陶秋岚缓缓的走了过去,半跪在病床一侧,距离上次她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他,似乎已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他呼吸粗重,眉头紧蹙,似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陶秋岚轻轻的抚过他的眉头,他的颧骨,他青茬遍布的下颌,一遍又一遍,期盼着他能像过去那些晨光微露的瞬间一样,在她这样点点触碰中睁开双眼,满含笑意的看着她,吞没她的一切。
      可他并没有。他像是仍隔着厚厚的玻璃一样对她毫无知觉。陶秋岚浑身都泛着酸,她柔柔的唤了声“昊龄”,他也没有理她。她又唤了一声,将头微微的靠在他的肩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瓮声道:“你若再不醒来,我便真的不理你了。”
      门外的秦正海有些焦灼的再次看了一眼手表,正要去敲门,陶秋岚已经走了出来。他见她眼眶泛红,也有些不忍,“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子谦!”
      陶秋岚木木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她似是鼓起了勇气,试探的问道:“你有我父亲和小宇的消息吗?”
      秦正海没料到她会这样问,略略有些迟疑,陶秋岚已经低下眼帘,脸上全是失望,“父亲未必会在南桐,我也只是猜测……”
      “南桐的事情,子谦醒了会亲自告诉你的。”
      陶秋岚点了点头,又回头去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这间与隔壁不同,房门全是木质的。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她还是出神的望了好一会儿,这才随着秦正海下了楼。
      因为是皇甫子谦重掌政权的第一次公开亮相,所以显得机场的送别仪式格外隆重。不知是否有意,“皇甫子谦”与秦正海站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又见秦正海颇为亲昵的拍了拍“皇甫子谦”的肩膀,两人相视而笑,丝毫看不出来这几天的权势更迭对二人的影响。
      一众国内外媒体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瞬间,闪光灯“砰砰”的响起,倒显得一旁站着的陶秋岚有些形单影只起来。“皇甫子谦”似是也意识到了,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望着身后不远处的陶秋岚,陶秋岚微微一笑,跟了上去,伸手揽住了他的手臂,二人站在舷梯处,不断的冲着人群挥着手,记者们感叹于皇甫子谦难得的好脾气,镜头又是一阵热闹。
      大会的举办地也极为讲究,选在了邻国一个叫星岛的地方。这里地处交通要塞,与江南和江北的距离也基本相当,颇有些不偏不倚的意味。更为难得的是,这里虽与各国联系都颇为紧密,但并不热衷政治,在这样风云诡谲的时候,反倒成为一场政治大会最合适的举办地。
      他们的到来同样引起一阵骚动。陶秋岚有些疲累,又一直挂念着皇甫子谦,强打着精神应付完了前来迎接的特使以及那些拍照的记者,这才随着侍卫匆匆坐进了车里,车外欢迎的人群快速的后退,汽车低低的轰鸣声中,陶秋岚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颇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道:“属下没有名字。”
      其实陶秋岚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了,她自然知道他们的本名无法示人,当初雅南便告诉过她。她说了句“对不起”,倒是没注意到那人更加愕然的神情。她略略思忖了一下,两人只怕还要相处一段时间,她总不能称呼他为子谦,或者一直没名没姓的喊他。
      “罢了,外人都称呼他为先生,我便也唤你作先生吧。”
      那人越发惶恐,先生这一称呼,全天下独一无二,只能属于皇甫子谦,其他人不知情倒也罢了,他如何能当得起夫人的这一声先生呢?
      他急急的摆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陶秋岚已经靠在了车背上,“你现在就是他,就是江北的总统先生!你需时刻记得!我也会时刻记得!”
      那人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只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的训练课曾经观摩过皇甫子谦的一言一行,陶秋岚刚刚说话的神态和语气,竟然与皇甫子谦颇有几分神似。
      慈善拍卖会安排在第二天举行。皇甫子谦与陶秋岚的到来自然最受关注,车子刚刚驶入便引得大批记者蜂拥而至。好在随行的护卫们早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车子还未停稳,数十人便已经将车子围了个密不透风,将那些嘈杂的记者隔在了数十米外。
      记者们靠近不得,声音提的更高,尖利又嘶哑,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野兽。
      “请问总统先生对于南桐爆发的疑似毒气战有何看法?”
      “有消息说潜入南桐的小股部队是总统先生亲自率队……”
      “据闻总统先生受了重伤……”
      陶秋岚本不打算多做回应,可目光看到不远处一群医生打扮的抗议人群时,还是停下了脚步。她低声对“皇甫子谦”和赵汉生说了句“等我一下”,便朝着人群走去。
      那些人显然没有料到陶秋岚的举动,一时之间倒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的功夫,陶秋岚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她的目光从条幅上那些黑黑的大字略过,并不觉得生气,只是觉得悲凉。
      为首的一个医生先回了神,继续大声喊道:“抗议江北军阀!清除医学败类!”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不远处的记者们也再次嘈杂起来,“夫人对毒气战的传闻……”
      陶秋岚看着面前这一张张群情激愤的脸,无声的冷笑了一声。那些人许是被她若有似无的笑意激到了,喊叫声有刹那的停歇,只听到陶秋岚清冷的声音,“你是医生?”
      为首那人木木的点了点头说“是”,许是觉得自己这样的回答失了气势,又挺了挺脖子,“我是医生!”
      陶秋岚微微点了点头,“那你可会用手术刀杀人?”
      那人没料到陶秋岚会这样问,“我是医生,怎么会杀人?”他的脸有些红,说出来的话因为急切显得有些结巴,仿佛陶秋岚的话对他莫大的侮辱。
      陶秋岚脸色牟然变冷,“你不会,那为何要用这样恶毒的心思去污蔑你的同行?”
      那人的脸更红了,“我……”
      陶秋岚又上前一步,逼的他不由得有些后退。“他在那场席卷整个欧洲的瘟疫中救治了多少人,你不会不知道!你又有什么资格去质疑他的医品?”
      旁边一个人颇有些不服,插嘴道:“他如今已不是医生,军阀暴虐……”
      陶秋岚转过头来,冷冽的目光一直盯着她,逼得那人怯怯的移开了目光,声音也渐渐的低了下去。陶秋岚这才又开口,“也就是说有朝一日你不当医生了,就会去杀人放火?”
      不远处的一个记者抓住了时机,扬声问道:“夫人是说这件事情与皇甫大总统无关?”
      陶秋岚的回答没有丝毫的犹疑,“无关!”
      记者们有短暂的沉寂,很快便骚动起来,纷纷出声:“那夫人认为……”
      陶秋岚不再回应,迈步向“皇甫子谦”走去。记者们此时方才如梦初醒,纷纷又将话题抛向他,却无奈越不过训练有素的侍卫们。他们也知道皇甫子谦的性情,本也没打算能得到什么回答,只是自顾自的发问,嘈杂一片。
      陶秋岚走了两步,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整个脊背也一阵阵的发紧,她停下了脚步,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可触目所及全都是一张张陌生的脸,热切而癫狂。见她停了下来,众人似是看到了希望,不断的向前涌,眼看就要冲破护卫们的保护圈。陶秋岚顾不得他想,急忙敛了神思,快走两步进了大厅。
      拍卖会不过是个幌子,所以众人也都有些心不在焉。
      江北以陶秋岚的名义准备的拍卖品是一枚鸡血石的印章,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猩红,一亮相便引来众人一阵惊呼,叫价节节攀升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几轮竞拍之后,出价最高的集中在一个中国人和一个外国人身上,价格也越来越高,已经超出了它原本的价值。拍卖官异常兴奋,不断的怂恿二人加价。而那两个人也似是在较着劲,谁也不肯退缩。
      陶秋岚礼貌性的回头去看了一眼,那两个人并不熟识。她转过头来,朝角落处的雅南望去,见雅南也是摇了摇头,神色平静,知道无甚异常,便也放心下来。
      最后一轮叫价,那个带着眼镜的中国人似是有些犹豫,外国人更是踌躇满志,眼见拍卖官已经要落锤了,突然从门口传来洪亮的声音,“二百两!”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行人前呼后拥的走了进来,门口的士兵方才后知后觉的通报:“江南陶致远先生到!”
      陶致远脚步没有半分停留,径直来到了那个带着眼镜的男人身边,那人急忙起身,还没来得及开口,陶致远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望着陶秋岚的方向,气定神闲道:“二百两!黄金!”
      众人哗然。
      台上的拍卖官也愣在了原地,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这样的价钱,足够两个印章了。他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抖了抖,有些结巴道:“陶先生出价二百两,还有没有哪位贵宾要加价?”他渐渐从刚开始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想到这样天价带来的金钱收益和轰动效益,不禁满脸都是笑意,双眼都放着光。
      台下的众人却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原以为这场拍卖会后的闭门会谈才是重头戏,却没料到势同水火的两位主角,已经迫不及待的正面交锋了。
      会场刹那间一片静寂,像是大幕拉开的前一瞬,有着让人窒息的紧张和期待。
      陶秋岚也强掩下内心的慌乱,端坐在“皇甫子谦”的身旁,头也没有转一下。她不需要回头去看,也能感受到身后的那道目光,感受得到陶致远望着她的神情,一定是担忧又有些失望的。
      赵汉生转过头来,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陶致远嘴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稍稍屈伸靠前,凑在“皇甫子谦”的耳边道:“依着先生的性子……”
      陶秋岚知道他的意思。“罢了!谁拍得都是一样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平白让人看了戏?”
      台上的拍卖官清脆的落锤,声音中都带着兴奋的颤抖。“下面有请双方和拍品合影!”
      陶秋岚第一次露出有些犹豫的神色。这样敏感的时刻,她与陶致远的合影,不知道又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而那些各怀心思伺机而动的人,不知又会从中生出什么样的事端来。
      在她犹疑的刹那,陶致远已经迈步走上了舞台正中央,宁和的目光落在台下无措的陶秋岚身上,一如过去校园里的那些时候,他的目光与她相撞,将她的慌乱和羞涩尽收眼底。
      可陶秋岚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只是下意识的去看雅南,见她也是有些担忧焦急的神色,更加觉得无措。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想念皇甫子谦,如果他在,会怎么样?他一定会拉住她。他甚至不需要说话,坚毅而迫人的目光便是他最好的武器,没有人敢不顺从。
      有他在的地方,她总是觉得心安。因为知道他就在身后,给她最有力的依靠。
      陶秋岚更觉得心酸。她无处可退。那个一直护在她身旁的皇甫子谦,此刻正孤零零的躺在那间与世隔绝的病房里,甚至连姓名和身份都不能有。她握过他的手,瘦弱的让她觉得陌生,陌生的让她想要流泪。
      她站了起来,步伐坚定的向台上走去。她相信皇甫子谦看得到这一切,并且会为了她的勇气而由衷的鼓掌,就像此时宴会大厅的那些人一样。
      台上的陶致远有一刹那的失神,他很快收了心思,从陶秋岚的手里接过那枚血红的印章,镁光灯嘭嘭的响起,定格下这个意味深长的瞬间。
      最后的拍品是皇甫子谦捐出的一柄玉如意。原本是刻意安排的重头戏,但经过了刚刚的那样一场风波,众人对拍卖似乎已经失去了兴趣,纷纷猜测皇甫子谦和陶致远接下来会如何进行对话,而刚刚的那个看似随意的拍卖成交,会不会是江南江北和谈的序曲。对拍品饶有兴致的,只剩下几个贵胄商贾,对这件价值连城的宝物纷纷叫价。
      最后一锤定音的是一个年轻女子,让人侧目的,是她走路时的姿态,明显有一条腿是跛着的。
      她站在台上,目光死死的锁在皇甫子谦的脸上,过了一会儿,目光飘向一旁的陶秋岚,满是挑衅的笑意。
      陶秋岚脸色煞白,她死死的拉着“皇甫子谦”的胳膊,凑到他的耳边,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提醒着,“她认得你!”
      那人自然是能认得出来的。曾经风光无限的孙家大小姐,被皇甫子谦亲手打断了一条腿,失去一切败走美国。爱而不得转生恨的她,一定能认得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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