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家国》笑忘书1

155、条件

　　那人到底是受过特殊训练的，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他转头轻轻的说了句“别担心”，便信步向台上走去。
　　这一幕在旁人看来，更显出二人之间说不出的亲昵。台上的孙亚菲脸色很是难看，她从“皇甫子谦”手里接过那柄如意，一边道：“先生好像瘦了一些。”
　　“皇甫子谦”松开了手，目不斜视的望着台下的陶秋岚，在镁光灯的一闪一闪中，声音不高不低的道：“我好像不认识你吧！”
　　陶秋岚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但很快又听“皇甫子谦”继续道：“孙小姐还请慎言，免得我夫人有什么误会！”
　　他的话通过舞台中央的话筒清晰的传遍了大厅，引得众人窃窃发笑。孙亚菲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目光怨毒的盯着台下的陶秋岚。一旁的拍卖官惯会察言观色，急忙宣告本次拍卖会结束，并邀请各位移步隔壁参加舞会。
　　陶秋岚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冒险了。孙亚菲挑衅的目光，还有她那句话，必是已经察觉出了异常才会这样试探。
　　按照原本的计划，舞会只是个借口，皇甫子谦和陶致远还有英法美俄几国特使是要参加闭门会谈的。人群三三两两的离开，她跟着“皇甫子谦”随一个工作人员向侧边的小门走去。陶秋岚挽着“皇甫子谦”的手不着痕迹的用力按了几下，“哎呀”一声，身子一晃便要倒下。“皇甫子谦”顺势扶着她，“怎么了？”
　　他们俩的声音不大，却正好能吸引众人的注意力。陶秋岚脸色微赧，一只手按着脚踝的位置，“我的脚好像扭了。”
　　“皇甫子谦”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她打横抱起，一边对人群道：“我的夫人不小心受了伤，今日的舞会只怕是参加不了了！”
　　旁的人不明就里，还纷纷讶异于皇甫子谦的客气。可人群中的那些特使和陶致远却是脸色一变，星岛的长官打着哈哈，“夫人身体要紧。”说完便招呼侍从护送二人离开。
　　“皇甫子谦”朝赵汉生使了个眼色，留他下来处理后面的安排，自己先与陶秋岚离开。
　　陶秋岚不得不承认，他们此次的出行处处居于劣势，步步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答应参加这场所谓的拍卖会。江南一开始便对皇甫子谦的伤势充满疑虑，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的求证。陶秋岚只想着皇甫子谦一向待人疏离，以那人与他的相似度，在不熟识的人面前瞒天过海已经足够，却没有想到他们会找孙亚菲来试探。女人的感觉最是细腻，更何况还是一个对他痴爱了那么久的女人，只怕已经将他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全都深刻在心里了。
　　可如今再后悔也于事无补，棘手的事情远不止拍卖会这一桩。
　　回到行馆的陶秋岚将一个皱皱的纸团交给赵汉生，“江南约我私下见面，否则便将他发动毒气战的证据公诸于世。”
　　赵汉生神色大变，“夫人万不可答应。这说不定只是他们的试探之法！”
　　陶秋岚摇了摇头，“他们今日找了孙亚菲来，便已经断定了那人不是子谦。且不论那证据是真是假，只要他们将那人冒充的事情公布出来，我们便百口莫辩了。”
　　赵汉生仍是摇头，“那也不能让夫人去冒这样的风险。先生若是知道了……”他的话顿住，只是重复：“夫人不能去！”
　　陶秋岚多希望他能知道，哪怕会大发脾气。她会去求他，好好的哄他，像她以往那样，柔声软语的央他。而在此之前，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守护好他的清白，江北的清白，她一直坚信不疑的清白。
　　赵汉生知道陶秋岚的性子，看似柔弱，可骨子里的执拗和坚韧，只怕连皇甫子谦都无计可施，更何况是他。兹事体大，他又实在拿不定主意。“夫人容我与秦先生商量一下。”
　　“此时通话安全吗？”
　　赵汉生点了点头，“有特殊的密码。即便被监听，他们也只知道我们与江北有过联系，不会破译具体内容。这点请夫人放心！”
　　陶秋岚点了点头。赵汉生与秦正海行事谨慎，若非万无一失，他们不会如此笃定。
　　过了一会儿，赵汉生返了回来。“秦先生同意夫人的提议，只是……”
　　陶秋岚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以雅南的样子与他见面，你让雅南陪着先生一起出席明天的公开捐赠活动。”第二天还有一场公开的活动，各国的使团代表都会出席，大意不得。
　　赵汉生微微摇了摇头，“秦先生让雅南贴身陪同，夫人的安全才最重要。先生明天的公开行程是与法国特使的见面，安娜小姐那边会安排妥当的。”
　　“那便让雅南代替我去参加探望福利院的活动。”陶秋岚不无忧虑道：“民心向背最是关键，切不可落人口实。各国都在观望，这个时候能多争取一分支持便多争取一分。”
　　她知道赵汉生的担忧，“陶致远不在，不会有人能分得清楚我与雅南的真假来，所以福利院的活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再者，他既说了是私人会面，带再多人也无用，留几个人在外面守着就好。这个时候，他不会多此一举害我的性命。”
　　赵汉生不敢大意，细心挑选了两个得力的人贴身保护，又安排了一队人远远跟着，这才随着“皇甫子谦”出了门。
　　雅南易容的技巧可谓出神入化，不过是换了个发型，眼睛也稍稍画了画，就已经完全让陶秋岚换了个样子。她推门而入的时候，陶致远明显的愣了一下，旋即浮现出一丝的苦笑，“秋岚，连与我见面都要这样小心提防吗？”
　　陶秋岚关门的手微微一滞，“你找我何事？”
　　陶致远似是被她这句话噎到了，低眉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双目恳切的望着她，“秋岚，你离开他吧！毒气战的事情很快就会天下皆知，到时候他便是身败名裂的战争罪人！你跟着他……”
　　他的话被陶秋岚清丽的声音打断。“不会是他做的！”
　　陶致远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喃喃道：“那你认为是我做的？”他两步上前，直直的望着陶秋岚，不可置信的责问道：“你觉得是我发动了毒气战？认为我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他似是气急了，在这间小小的包厢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绕了两圈，这才又转过身来，双眼通红的盯着陶秋岚，“他的狠辣，世人皆知！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药，让你对他这般维护？”
　　他话语沉痛，“你知道江南多少人死在了这场毒气战？你以为我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用那么多自己人的性命去诬陷他？还是这世间偏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堂堂医学院高材生第一次率队出击，便发生了毒气战？”
　　他的诘问陶秋岚无法回答。而能给她答案的那个人，此刻正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病因成谜，康复无期，连身份都不能让人知道。
　　“正因为是他亲自率队，所以更不可能是他！他没必要将自己陷入那样的险境。”
　　陶致远却笑了出来，“这里没有旁人，你不用跟我演戏。他们以为找个傀儡便可以瞒天过海吗？他被护卫拼死抬回去的事情江南许多人都看到了。这样多行不义的人，你到底还要包庇到什么时候？”他上前抓住陶秋岚的肩膀，“秋岚，江南才是你的家，你回来吧！”
　　陶秋岚避开了他的目光。她自知瞒不过陶致远，只能这样不置可否。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重新抬起眼帘，“我父亲还好吗？你能不能将他和小宇送到汝州？”
　　陶致远有刹那的迟疑，似是不敢相信她的话。“你是说让我将伯父送到江北？”他的双手垂下，愣愣的看了陶秋岚好长时间，方才又喃喃道：“然后呢？你就要与江南，与我，彻底情断义绝吗？”
　　陶致远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可他眼睛血红，像是被刺痛了一般。“这才是你来见我的目的？”他又大笑了出来，话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来就是为了和我分道扬镳的？”
　　陶秋岚低下眉眼，不敢再去看陶致远失望的眼神。她之所以决定来见他，除了担心他会拿出对江北不利的证据，也存了她自己的私心。现在只有陶致远才有办法将父亲安全送出来，她好不容易见到他，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放弃这样的机会。而其他的私情，早在当初她披上红盖头的那一刹那，便已经风卷云散各归各路了。“父亲留在江南，你也多有不便……”
　　“你是为了他！”陶致远咆哮一声。他狠瞪着陶秋岚，胸膛剧烈的起伏，“秋岚，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陶秋岚双眼氤氲，“我只是为了我自己！”她的眼泪一下子便流了出来，止也止不住。“母亲的痛苦，我实在没有办法再承受一次……”她的双唇都在颤抖，手上死死的攥着陶致远的衣袖，苦苦的哀求，“致远哥哥，你帮帮我吧！父亲一向胆小，小宇又还年弱，实在不应该卷入这样的纷争中去！”
　　她的身体无力的滑落，伏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那些梦魇一般的时光，她原以为早已经过去了，忘记了。如今才知道，那些刀刀见骨的伤痕，早已经刻在了她的身体里，丑陋的伤疤下是腐败的脓疮，今生只怕都好不了了。
　　陶致远半跪在她身侧，用力的将她拉起来，“你以为伯父到了江北就会安全？他姓陶，便是江北所有人的仇敌！秋岚，你清醒点！”
　　陶秋岚木偶一样任他摇晃，半天才怔怔的回道：“一切皆因我而起！千夫所指万人讨伐，我都会站在他们身前！”
　　陶致远像是浑身失了力气，想要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说来说去，你还是相信他而不信我。你笃定了他会护着你，护着你的家人罢了！”
　　陶致远转过身子，想要推开窗子透透气，可因为安全的原因，窗户早已经提前被锁死了，他双手撑在窗台上好一会儿，这才又转过身来，松了松衣领的扣子，“如今局势紧张，江南江北全线戒严，莫说是伯父这样的身份，就算是普通人也很难送到江北。稍有不慎，生命安全都难以保证。”
　　陶秋岚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凶险之处，否则皇甫子谦也不至于迟迟未能成功。听陶致远这样一说，她更觉得绝望，一张脸惨白，“那可有什么办法？”
　　陶致远略略思忖了一下，“我试着安排人将伯父送到这里，或者香港这些局势较为缓和的地方，不过……”他话语稍稍顿了一下，陶秋岚急切的拉住他的衣襟，“不过什么？”
　　“我不相信江北的人，这件事情除了你，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陶秋岚颓然的松开手。陶致远的顾虑她能够理解，江南局势风云诡谲，若被人知道他与江北有什么接触，不知会引发出什么样的波澜来。可若只凭她一个人，在这样孤立无援的异乡，只怕更是难于登天。
　　但就算再难都得试试，这是唯一一个可以确保父亲和小宇安全的办法。陶秋岚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好！至多五天，还在这里，我带伯父与你见面！”
　　陶秋岚脸色一变，“五天？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
　　陶致远耐着性子解释，“秋岚，你应该知道，这已经是最快的了。”
　　陶秋岚想了想，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那我们一言为定。五天后，我在这里等你！”
　　陶致远其实有刹那的恍惚。他不知道是不是她乔装打扮的缘故，这样绝断坚毅的陶秋岚，与他印象中那个一直柔弱温婉的人，真的一点都不一样了。
　　“你打算如何跟他们交代延期回去的事情？”
　　陶秋岚不置可否，“按照日程，你也是要明天动身的。”
　　陶致远耸了耸肩，答的轻松，“江南没人会质疑我的安排。”
　　陶秋岚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要替陶致远开心，如今的他终于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了，可她心里又隐隐有些失落，虽然她不知道这失落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与陶致远道了别，走出了那间咖啡厅。门口的两队人马看似平静，可空气中却充斥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随她来的两个人见她先走了出来，急忙迎上去，恭敬的道了声“夫人”。
　　陶秋岚点了点头，在江南侍从检视的目光注视下快步离开，心里只是在盘算着，要怎么样瞒过雅南和赵汉生，在这里多待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