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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凄怆 ...

  •   因为戒了严,入了夜的汝州城里显得格外的寂静,男女老少全都待在自己家里,听着外面大街上的士兵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听着他们挨家挨户的敲开各家的房门,尖叫声、求饶声渐渐远离,然后又在另一家再次响起。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这样风声鹤唳的抓人,在汝州城里并不多见。人们揣度着是不是混入了奸细,或者像前一段时间那样,是在抓捕滋事的流民。
      汝州城中一处普通的民房里,潘蕙梅脸色煞白,外面每一次动静都让她心跳如雷,她死死的抓着身旁男人的手臂,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恐惧,“怎么办?他们马上就要搜过来了!”
      那个男人也是一脸的紧张,他从门缝向外看了看,强装镇定的安慰潘蕙梅道:“怕什么,这是江北,没人认识你的!”他按捺下心里的不耐,两只手用力的抓着潘蕙梅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一点,“你不要自乱阵脚,只要过了今晚,我们就彻底安全了!”
      潘蕙梅一把便甩开了他,“你到现在还在骗我!”她一下一下的捶打着那个男人,“那皇甫子谦是什么人,旁人躲都躲不及,你非要去招惹他!如今这样子,还谈什么安全,我们都得死!”
      那男人被她哭的更加心烦意乱,“你以为我愿意吗?如果我们不这么做,早就死在临阳了,说不定现在就和那个女人一样,被人抛尸荒野,永世不得超生!”
      他见潘蕙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放缓了声音道:“再说那事情又不是我们做的,我们这么大老远的来将事情告诉她,她应该感激我们才是!”他拍了拍有些失神的潘蕙梅,“等拿到了钱,我们就能远走高飞……”
      话音还没落,敲门声已经响了起来。可那敲门声也不过是个形式,下一个瞬间,木门便被人从外面撞了开来,哗啦啦冲进来四五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将他们二人团团围在中间。
      为首的一个人看了看手中的那张告示,又瞥了一眼潘蕙梅,没有半点的犹豫,“带走!”
      潘蕙梅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下便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士兵们不由分说上前便去拖她,她只是死死的抓着那个男人的裤腿,一边哭喊着:“你快救救我!救救我!”
      领头的士兵一晚上见多了这种场面,更不耐烦,“一起带走!”
      潘蕙梅更加慌了,一下子便松开了那人的腿,那人急忙给潘蕙梅使了个眼色,一边向士兵讨饶道:“求求官爷饶了我们吧!”
      士兵不跟他们多费唇舌,大手一挥,几个士兵便半拖着潘蕙梅走了,他狠瞪了那个男人一眼,“再多说一句,老子可不管你是不是女人!”也随着他们扬长而去。只留下那个男人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起身将房门关上,自己坐在房门后面,神色莫辨的样子。
      潘蕙梅站在一群年纪相仿的女人中间,渐渐的也找回了一丝理智。她将头低低的埋下,一边偷偷的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她们被集中在一处空旷的场地中央,不断的有新的人被带进来,不远的高处架着两个探照灯,刺目的白光来回游弋在她们的头顶,照着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无所遁形。
      潘蕙梅将头埋得更低,耳边只听到低低的啜泣声,带着颤抖的喘息声,还有她自己,那如雷的心跳声。
      没一会儿,又哗啦啦来了好些士兵,伴着一声洪亮的“大元帅到”的通报。潘蕙梅下意识的抬头去看,便见皇甫子谦在众人的簇拥下快步走了过来,长腿一迈便站上了前方的高台,目光炯炯的从黑压压的人群中扫过,像是比那探照灯还要锐利。
      另外几个人从前往后仔仔细细的一个人一个人的查看着。潘蕙梅下意识里想要掉头逃跑,可双腿打战,却是一步也迈不开的。
      她也不敢动,四周全是黑洞洞的枪口,只怕她还没转过身,便已经被射成马蜂窝了。
      她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心里不停的祈祷,当时不过就打了个照面,那些人未必就能认得出她来。
      “是她!”
      潘蕙梅被吓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的摆手,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
      那边皇甫子谦已经从高台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双目死死的盯着她,那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带走!”
      潘蕙梅早已经被吓破了胆,还没等逼问,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皇甫子谦走的飞快,秦正海想要去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前面是监牢的出口,有个高高的门槛,皇甫子谦像是没看到一样,一下子便被绊了个趔趄。秦正海急忙去扶,声音中满是担忧:“子谦,你不要着急……”
      皇甫子谦像是被撞得一下子力气全无,一只手撑着墙蹲在地上,半天都站不起来。他眼神空洞,怔忡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愣愣的望着秦正海,半晌才开口,“正海,怎么办?秋岚她该怎么办?”
      秦正海想要去扶他起来,却见他的眼中渐渐凝满怒意,一把便将秦正海狠狠的推开,自己也踉跄了一下方才站稳。他拔出抢来对着走廊的墙壁就是一顿乱射,火花飞溅,扬起一片片的墙砖碎屑,他也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水红色的双目中,满是怒,满是恨。

      秦正海小跑着上了楼,正好看见春桃提着食盒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双眼通红的样子。哪怕他已经猜到了,可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吃了吗?”
      春桃摇了摇头,眼泪已经落了下来,“秦先生,这可怎么办,都已经这么多天了,小姐怎么办?”她也顾不得规矩,抓着秦正海的胳膊便哭个不停,一直重复着“小姐可怎么办”。
      华叔闻声急忙上了楼来,拉着春桃小声的呵斥道:“还不住嘴!就知道哭哭啼啼的去烦先生和夫人!”他见春桃虽然收了声,可仍是愣愣的站在原地,轻轻的推了她一下,“还不再去准备!夫人喜欢吃什么,全都试一试!快去!”
      秦正海拉着华叔走到角落,朝卧室的方向望了一眼,“子谦还在里面?”
      华叔点了点头,更是一筹莫展的样子。“秦先生,你快去劝劝先生吧!从回来后他便一直守着夫人,这都不吃不睡好多天了!再这么下去,只怕他要先撑不住了!”
      秦正海点了点头,可心里却是一点思绪也没有。他敲了敲门,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回应,稍等了片刻便径直推门走了进来。
      房间内还是一如往常的模样。从那次之后再醒来,陶秋岚便不哭不闹,可也不吃不喝,不开口说话,甚至连眼睛也不曾睁开,整个人安静的没有半点生气。
      皇甫子谦什么办法都想过了,他苦苦哀求过,威逼利诱过,可陶秋岚似乎连吞咽都不会了。春桃喂的那些流食,几乎一滴也没有进到嘴里。虽然陈海文一直给她注射着药水,可这样下去能撑多长时间,谁都不敢保证。
      她这样身如枯木,心如死灰,像是对外界的一切都丧失了感知一般,唯独皇甫子谦靠近的时候,她总是下意识的干呕个不停,也唯有这个时候,她才像是个活着的人。
      皇甫子谦一开始也以为是血迹或是其他什么刺激着她,可无论他洗了多少次澡,换了什么衣服,甚至他不说话,她不睁眼,只要他一靠近,她就会呕个不停。
      她数天来滴米未进,哪里能吐出什么东西,最后几乎是连胆汁都要吐完了,直到皇甫子谦离的远远的,她的反应方才渐渐消失。
      所以这么多天来,皇甫子谦虽然没有离开卧室半步,可也只能远远的待在睡房外面的起居室里,只有当陶秋岚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了,他方才敢悄悄的靠近,小心翼翼的握着她瘦骨嶙峋的手,一遍遍的在心里哀求她赶快好起来。
      就像此刻一样,他半跪在床边,不敢多说一个字,不敢多动一下,目光紧紧的锁着陶秋岚的一举一动,眼见她睫毛微微的一颤,忙不迭的后退了好几步,卑微到让秦正海都觉得他可怜。
      护士忙着给陶秋岚检查换药,秦正海缓步上前,轻轻的拍了拍皇甫子谦的肩膀。皇甫子谦这才动了动,可也只是来到起居室的门口,目光从来没有半刻离开过陶秋岚的方向。
      秦正海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明知道她听不到,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已经查清楚的了。跟着潘蕙梅一起来的那个男人是她戏班子里的师兄,与潘蕙梅早有旧情。陶夫人……”他停了停,“那件事情之后,潘蕙梅害怕自己也受到牵连,便与那个男人一起偷跑了出来,不料半路上被人截了下来,说只要他们将事情告诉夫人,便会放他们远走高飞,还会给他们一大笔钱……”
      皇甫子谦满腔怒气无处发泄,一脚便狠狠的踹在墙上,尤不解气,又一拳重重的砸了下去。秦正海急忙去拦,“那个男人昨天被人发现死在了河边,身上除了钱,只有一张去日本的船票,可见是根本没有打算跟潘蕙梅一起逃的。郑思元通过房东调查到了安顿他们的人,一路追查下去,捣毁了一处江南的情报点,不过……”他看了一眼皇甫子谦铁青的脸,停了一下,又继续道:“至于有没有其他人牵连其中,郑思元还在追查!”
      “让他仔细查,一个人也不能放过!”
      秦正海脸色稍变,又看了一眼陶秋岚的方向,“那潘蕙梅……”
      “她最该死!”皇甫子谦恶狠狠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当初害了陶夫人还不够,如今又让秋岚这般痛苦……”他话语狠厉,“她想要逃,我偏不如她的意!命人将她送回江南,丢在墓地里,记住,留口气就成!”
      提到墓地,秦正海稍稍有些犹豫,还是开了口。“江南抓了几个人,据说是那些患了疫症的人因为不满我们见死不救才会去报复。陶致远很是生气,公开处决了那几个人。只不过……”
      他下意识的又去看了看陶秋岚,透过几个护士忙碌的身影,她仍旧是紧闭双眼的躺着,根本无法分辨她是否清醒着。
      “咱们的人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过去了,可陶夫人的骸骨已经不知所踪,也不知道是被人收走了,还是……”秦正海不忍继续往下说,皇甫子谦已经又一拳砸在了墙上,发出一声闷闷的响声,吓得睡房里的几个护士不约而同的回头,又急忙转过头去,只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秦正海见他略略有些踉跄,泛青的脸上满是胡茬,通红的双眼也深深的陷了下去,明知道没用,还是劝道,“子谦,你冷静些……眼下的形势,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你拿主意呢!”
      皇甫子谦摇了摇头,“如今她这样,我再做什么,又有什么意义!”他拍了拍秦正海的肩膀,没有半分的力气,“你先回去吧,大姐还没出月子,你不要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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