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家国》笑忘书1

126、宣战

　　陶秋岚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皇甫子谦从凌晨离家便没有了消息，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她担心秦万山的伤势，打了电话去秦家，听到赵氏声音如常，又旁敲侧击了几句，赵氏似乎并不知道秦万山受伤的事情，陶秋岚也不敢多透漏，又怕平白惹得赵氏担心，寒暄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可心里却是更加不安起来。秦万山受伤，如果不是极为机密，秦正海不会连赵氏都瞒着。哪怕不是因为机密，秦正海连赵氏都来不及通知，可想事态有多紧急。
　　无论哪一种，都将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她这样惶惶，哪里还能睡得着，索性坐了起来。她强迫自己不要乱想，可一颗心总是突突的跳着，怎么也静不下来。
　　她想要去禅房写会儿字，又怕无端的吵醒了值夜的人。猛然间想起那件织了一半的毛衣，起身下了床，半趴在地上，从床下将毛衣篓子捞了出来。
　　陶秋岚原本是想一入冬就给他的，可她本就不擅长，最近又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汝州正值隆冬，她的这件毛衣却不过勉强只算得上是件毛背心而已。她看着那两个缺了的袖子，心想只怕今年他是赶不上穿了。
　　其实皇甫子谦哪里会缺她这件衣服过冬。她甚至有些拿不准他到底需不需要毛衣。汝州的冬天滴水成冰，可皇甫子谦常常是衬衣外面套件大衣便出了门，衣柜里那一排一排的毛衣，陶秋岚似乎都没见他今年怎么穿过。
　　她用手量了量尺寸，想着皇甫子谦穿上它的样子，心里只觉得一暖，那份慌乱似乎也减少了一点。
　　楼下响起电话的铃声。陶秋岚放下手里的东西，急急的向楼下跑去，刚走到楼梯口，便见华叔已经接起了电话，似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转过身来答道：“是少爷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皇甫子谦只听得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华叔低低的“少夫人小心些”，仿佛能看到陶秋岚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下楼来，气喘吁吁地接过电话，调整了一下呼吸，才轻轻的说了一句“是我”。
　　这两个字像是春天的微风，轻轻的拂过他冰冷的心，让他一整天强装的坚强，轻易便裂开了口，那满溢的悲伤，再也藏不住。
　　他微微的清了清嗓子，“我吵到你了？”
　　陶秋岚习惯的摇了摇头，又想起他看不到，便又轻轻的说了句“没有”。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陶秋岚一只手搅着电话线，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秦军长还好吗？”
　　皇甫子谦只觉得鼻头一酸。他回望着空荡荡的医院办公室，外面是长长的走廊，站满了西北战区最高级的将领们，他们鸦雀无声，只是静静的望着他。不远处的房间里，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哭声，每一声都撞在他的心上，闷闷的疼。
　　他抬手捂住了听筒，生怕陶秋岚听到。怕她听到那哭声，也怕她听到自己的喉间的颤抖声。
　　门外那么多的人在等着他，可他却觉得从没有过的孤独和害怕。他像是濒死求生一般的执意打了这个电话，孟建元出声去劝，被他一脚便踹在了胸口。可电话真正接通了，他却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许是长久没有听到他说话，陶秋岚又唤了一句“昊龄”，声音中满是担忧。皇甫子谦强打精神的缓了缓情绪，这才松开听筒，先是“嗯”了一声，顿了顿再道：“你明天哪里也不要去，就在家里等我！”说完又强调了一次，“等我回来吃饭。”
　　他这样家常的话，像是无数次他晚归时说的那样，陶秋岚的心里不由松了下来。她低低的“嗯”了一声，怕他没听到，又补了一句“我等你！”
　　皇甫子谦再难自已，急急的挂断了电话。门外的将领们只看到他猛地转过身去，双手撑着桌面，头低低的垂着。过了半响，又见他猛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继而一拳又一拳。众人不敢去劝，只听到那一下又一下的声音，闷闷的回荡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伴着身后房间里传来的呜咽声，像是战鼓，又像是悲鸣。

　　天气阴沉沉的，应该马上就要下雪了。
　　皇甫子谦说他要回来，陶秋岚一早就在厨房里忙着准备午饭。也不知是不是她太过隆重的关系，厨房里的佣人们都显得格外紧张，红英失手打碎了一个盘子，引来华叔一顿怒斥。
　　这样的一个插曲让陶秋岚原本有些雀跃的心也有些不安起来。她见红英不知所措的样子，不忍她再受罚，再加上本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便打发了其他人离开，只留了春桃和一个老妈子帮忙。
　　春桃今日也有些异常。往常她总是叽叽喳喳的，今日仿佛特别的安静，往往是陶秋岚问一句，她才答一句，眼神也总是在回避着，像是在躲着陶秋岚一般。
　　陶秋岚问她怎么了，她也只是推说没睡好。陶秋岚再问，春桃索性将她推出了厨房，让她上楼休息，饭好了便去叫她。
　　客厅里也一个人也没有。往常这个时候，正是府里打扫卫生最忙碌的时候，擦桌子的，扫地的，抹地板的，几乎每个角落里都是人，井然有序。今日却是一个人都没有，皇甫子谦要回来了，这样的宁静越发显得反常。
　　陶秋岚心里渐渐不安起来，可又不理不出个头绪。她缓步走上楼梯，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去，目光锁在客厅旁的那张大大的茶几上。往常那上面总是放着当日最新的报纸的。如今也是空空如也。
　　陶秋岚强压下越来越浓的疑虑，转身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一边扬声喊了华叔。
　　“今天的报纸呢？”
　　华叔微微一愣，继而神色如常道：“许是邮差路上耽搁了，要不就是下人忘了放，我这就去看看！”
　　他一脸的平静，可陶秋岚还是看到了他身侧的手不经意的抖了一下，对上她双眼的目光也很快的低了下去，里面的慌乱一闪而过。
　　“不用了，我也就是随便问问。”
　　华叔见她没有其他的吩咐，转身退了出来。
　　陶秋岚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府里的报纸都是由专人整理了交由侍卫送过来的，断没有邮差耽误的道理。府里的规矩又极为严格，那报纸是皇甫子谦要看的，佣人们莫说弄丢，就连碰都是不会碰的。
　　可她也知道，既然他们有心要瞒着她，她无论怎么问，都是得不到答案的。她只是不知道，他们要瞒着的事，究竟跟她会有什么样的关系。
　　她回到卧房，怎么也想不出个结果来。她昨天才与皇甫子谦通过电话，他的声音虽然疲累，但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常。那便是其他人。
　　陶秋岚想到了秦万山。秦万山受伤了，难道他……
　　陶秋岚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若是秦万山，皇甫子谦没必要瞒着自己。她早上才接到赵氏的电话，询问她昨天晚上睡得如何。若真是秦万山出了事，赵氏断不会那般平静的。
　　越是想不明白，陶秋岚便越是心慌。她心烦意乱的在卧室里走来走去，目光不经意瞥到了床头的那个铁匣子，快步上前，转开了按钮。
　　春桃上了楼，听到房间里似是有人说话，一会儿男，一会儿女，隔着房门，她听到并不真切，却也知道，那不是陶秋岚的声音。她一把推开房门，心一下子便跌倒了谷底。
　　收音机里有刺刺拉拉的杂音，让皇甫子谦的声音有些失真，“……我江北数十万将士克制至今，旁人却步步紧逼，一再挑衅。我皇甫子谦在此正式对江南和A国宣战，誓守国土，定报血仇，以慰秦军长和在这次炮击中丧生的无辜民众之灵！”
　　春桃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陶秋岚身边，想要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陶秋岚就像是个木偶一般，任由春桃使劲儿拽着机械的起来，整个人没有半分的力气，一下子便又瘫软在了地上。
　　旁边收音机的声音刺刺拉拉的继续着，这次换了个女人的声音，冰冷的不带一丝的感情。“江南陶贼联合A国宣布迎战，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江北将士和民众必将全力应敌，誓将陶贼和A国阻在西北！”声音一字一板，带着失真后的哭腔，让人心里无端端的觉得烦躁。
　　春桃急忙先将收音机关了，这才又去扶陶秋岚，一边急急的唤“小姐”。陶秋岚像是此刻才回过魂来，转过头愣愣的看了春桃好久，像是终于认出了她一样，喃喃道：“他与江南宣战了！”
　　春桃低下目光，只是用力的扶着她，“小姐，小姐先起来……”
　　陶秋岚却不动，只是望着她，“你都知道了是不是？”她收回目光，声音像是游魂一般，“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一直躲着我……”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奈何两条腿像是断了一般完全使不上力，便索性放弃，瘫坐在地板上，“什么时候的事？”
　　春桃也是满心的悲戚，可如今再瞒着，又还有什么意义？“今日早晨，姑爷……”她顿了顿，“少帅在西北发出的命令，然后便和秦先生护送秦军长的遗骸回来了。现在应该差不多已经到了！”
　　陶秋岚再次挣扎着站了起来，她像是魔怔了一般，急急的就往外走，春桃急忙去拉，也被她用力的甩开。春桃不敢大意，急忙起身去追，眼见陶秋岚脚步虚浮的冲下了楼，跌跌撞撞的就要往门外跑。
　　华叔早已经闻声赶了来，心里猜出了大半，也顾不得后悔和责骂，更顾不上规矩，一把便将陶秋岚拉住，拼命的劝：“少夫人切不可啊！少帅吩咐，一定要等他回来！”
　　陶秋岚转身用双手使劲儿去推他，“我不信！我要去找大嫂，我要亲自去看看！”她挣脱不得，便用力的去掰华叔的手指，一个劲儿的摇头：“秦军长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轻易被江南害死，我不信！我要亲自去看看！”说到最后，语气里竟然带着几分哀求。
　　华叔虽然心里不忍，可皇甫子谦再三交代，他哪里敢放手，一边对春桃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送少夫人回去！”
　　春桃已经急的哭了出来，双手紧紧的抱着陶秋岚，不断的哀求道：“小姐，小姐……你别这样……”
　　陶秋岚放弃了挣扎，整个人突然安静了下来，她转头望着华叔，“是他让你关着我的？那你便告诉他，若非我亲自确认，那他今后说的任何话，我都不会再信！”
　　华叔也松了手退后两步，低着头恭敬的答道：“少夫人，少帅只是担心……”
　　“担心我吗？”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怀疑，又像是在讽刺。“所以便将我关起来，等他布好一切，说什么，我便要信什么？”
　　“少帅不会骗……”
　　“他今日不就骗了么？”陶秋岚的声音满是凌厉的冰冷，“他的宣战檄文已经发遍全国了，我却还在这里傻傻的准备午饭等他回来！”她想起昨晚皇甫子谦的电话，心里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秦军长不会死的，这不过就是个借口。”她像是突然有了念想一般，又急急的往外走，见华叔想要阻止，语气冷冷的道：“我今日是一定要去亲眼确认的，你若是执意不许，便让侍卫朝我开枪好了！”
　　华叔知道陶秋岚，虽然看着柔柔弱弱，可骨子里脾气刚烈的很，不敢再去拦，可也不敢放她走，便只能僵在那里。陶秋岚见他态度有所松动，便也软了下来，“你若不放心，便派人跟着我，我见到了大嫂，便马上回来！”
　　此刻再拦着，以陶秋岚的个性，只怕真的会和皇甫子谦闹到无法转圜的地步。华叔想了想，心一横便答应了下来，只是派了数十人的士兵前呼后拥的跟着，自己也随着陶秋岚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