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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前朝 ...

  •   药品送到永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同行而来的,除了陈海文,还有秦万山和江言铠,这倒是陶秋岚没有预料到的。
      她与皇甫子谦自楼上下来,只见秦万山和江言铠一人坐在沙发的一端,冷凝的气氛让一旁的陈海文也显的颇为不自在。陶秋岚下意识的转头去看皇甫子谦,却见他神色如常,像是早已经知道了他二人会来一般。对上陶秋岚的目光,他并未说话,可牵着她的手却是紧紧的握了握。陶秋岚心里突然便安定了下来,柔柔的对他报以一个微笑。
      她与皇甫子谦刚刚经历了那样的别离,他为了她扛起了那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艰难与危险。只要日日能牵着他的手醒来,哪怕再多的非议,再大的阻碍,陶秋岚都有勇气一一去面对。
      “子谦……”
      “子谦……”
      皇甫子谦倒是神色如常,话中带着一丝的戏谑和了然。“秦叔和江叔大老远的过来,想来也不是专程看我的。有什么话,到了医院一起说吧!”
      随后转过头来,伸手摸了摸陶秋岚的头,像是在抚摸一头温顺的猫,“等我回来!”
      他转身欲走,同一时间,秦万山的声音已经响起,“多罗救不得!”
      语气又急又气,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皇甫子谦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还未开口,一旁的江言铠已经一改往日的平和模样,向秦万山怒斥道:“胡闹!多罗若是死在这里,江北要面临多大的舆论压力?到时候莫说是你想要的保皇势力,只怕就连现在的支持,都将消失殆尽!”
      秦万山却颇为不屑,“说来说去,你不过就是想救他一条命。可只要他活着,他的支持就是要我们以他为尊!我们出生入死这么多年,难道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说到这里,秦万山更是生气,“我知道,你与他是旧识,他当了皇帝,说不定会给你个王爷当当!”
      江言铠气急了,怒目圆睁的瞪着秦万山。一旁的陈海文和正欲进门的蒋弘文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大气也不敢出。
      剑拔弩张中,皇甫子谦轻笑出声。“一个奄奄一息的多罗,竟然会让江叔秦叔吵成这样。”可他的话语冷凝,没有丝毫的玩笑意味。“若是日本人看到此情此景,只怕更是要偷笑了!”
      他的话让秦万山和江言铠一阵尴尬,二人都沉默着不再说话。皇甫子谦挑了挑眉,施施然在沙发上坐定,慢条斯理的道:“也罢。秦叔和江叔既然要商量,那我们便好好商量一下。”
      秦万山和江言铠在多罗的事情上分歧极大,又都想说服皇甫子谦,这才连夜赶到永丰来。原本还怕劝不住皇甫子谦,如今皇甫子谦愿意听,他们自然更是迫不及待。二人各自坐在沙发的一端,秦万山抢先一步开了口:“子谦,多罗救不得!”
      皇甫子谦尾音拉长的哦了一声。秦万山见他并未反驳,便继续说道:“他若活着,我们便永远名不正言不顺。这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他见皇甫子谦所有所思的样子,看了一眼陈海文和蒋弘文,索性挑明了,“多罗的威望,不过是因为他手里的东西。他既有求于咱们,趁机拿到东西才是正事!”说完,又不满的瞪了一眼江言铠,小声嘟囔道:“这么个轻不得重不得的主儿,救了难道要供着不成!”
      “鲁莽!幼稚!”江言铠怒斥一声,又转头对着皇甫子谦道:“他虽然不是光明正大的来,可一旦在咱们这里出了什么事,日本人必定会大肆渲染。哪怕没有日本人,这事也难做到密不透风。保皇党看着不成气候,可也不乏一些德高望重的人,难为所用倒还是其次……”他瞪了一眼秦万山,“到时候舆论民意,难道你就靠着那东西去平息么!”
      二人只顾着唇枪舌剑,倒没注意到皇甫子谦此刻正微微眯着眼睛望着他们,蒋弘文虽然坐的远,却是注意到了。他知道,皇甫子谦生气了。
      可他的话却是平静的,平静中带着薄凉,像是恍然大悟,又像是自言自语。“原来你们想借用保皇党……”说罢便霍然起身,“如此便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
      他从陈海文手里接过药箱便向外走。陶秋岚想劝,可她知道他此刻心中的失望,又岂是言语可以消散的。对方是他一直敬重的长辈,又是江北的肱骨,却偏生在这样的事情上与他发生这样大的分歧。他如何能不生气失望。
      他生着气,却偏偏又不发作。陶秋岚担心不已,也急忙跟了上去。秦万山和江言铠神色莫定的对望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戒备森严的病房里,福晋正焦急的等待着。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在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一下一下撞击着病房里二人忐忑煎熬的心。
      多罗倏地睁开双眼,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无奈身体实在乏力,好不容易在福晋的搀扶下半支起身子,病房门已经被推开了。他只能以手肘支撑着沉沉的身体,以这样略显狼狈的姿势,抬眸去看鱼贯而入的人们。
      皇甫子谦自顾自的坐在一旁,多罗看不出他的喜怒。紧随其后的秦万山瞥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不屑和不满。
      他的反应本就在多罗的意料之中,所以也并未太过在意。倒是走在最后的人让他不可置信的看了又看,试探的开口道:“江……”
      江言铠一步上前,半跪在他的病床前,唤了声“王爷”,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陶秋岚从未见过江言铠如此情绪激动的样子,想起秦万山说过二人是旧识的话,心里对江言铠的经历更多了一分好奇。他与前朝王爷交情匪浅,却又是江北揭竿而起的元老功臣。明明手握重兵高居万人之上,却又偏偏安于裁缝铺的一方天地。这样的人,若非是有别样的经历,便是有别样的胸怀。
      一旁的秦万山却是冷哼一声,“你时时处处维护他,可他却连你的名字都叫不出来!”言语之中的讽刺意味甚浓。好在江言铠知道他的脾气,并未与他计较。而多罗因为猜不透皇甫子谦的选择,所以也未敢擅言。
      一时间病房里寂静无声。
      皇甫子谦一双眼睛锐利的从病房中的人面上扫过,最后落在多罗身上。他脸色蜡黄,双目浑浊,却偏偏透着一丝精光的回望着皇甫子谦,像是濒死的人最后的挣扎。
      皇甫子谦冷笑一声。“王爷似是觉得赢了?”
      多罗闻言脸色一变,很快便又恢复了平常。
      皇甫子谦手指轻轻的扣了扣沙发的扶手,“十年前……”他顿了顿,“准确的说是十年又一个月前的今天,起义军攻破了紫禁城的大门,前朝的摄政王自焚在了议事殿里……”他声音低缓,像是在说一个久远的故事一般。
      病房里的其他人却是神色各异。多罗紧攥着双拳,怒目相视。一旁的江言铠低下了头,看不清楚他的神情。秦万山却是愣住了,继而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再无刚刚的气愤之色。
      皇甫子谦像是没有看到这些一般,继续道:“当日是何种情形,在座的各位比我要清楚的多。”他自嘲一般的笑了一下,“秦叔和江叔当日与父亲是先锋,难不成率众杀敌,竟是为了抢那块玉不成?”
      秦万山想要开口辩驳,皇甫子谦却是摆了摆手。“如若不是,为何过了十年,二位竟为了那东西吵成这样?”他斜靠在沙发上,慢条斯理道:“当日手握玉玺的摄政王都没能阻止亡国的命,为何过了十年,二位反倒觉得那东西能助我夺得天下?”
      他朝病床上强撑着一口气的多罗看了一眼。“那东西如今就在他身上,可他却只能无名无姓的躺在我的医院里,生死全由我一句话!”
      他言语转狠,激的多罗一张脸通红的瞪着他,却偏偏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皇甫子谦站起来走到病床旁边,居高临下的望着多罗,“据闻当日摄政王自焚时,你与小皇帝是亲眼目睹的。”
      罗紧攥着的拳头微微发着抖,腥红的眼中氤氲着水汽,像是要滴出血来一般。皇甫子谦的一字一句都清晰的撞在他的脑中,伴着刺目的红,和火光中轰然倒塌的房梁,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中。
      一如这十年来的每一天。
      “只可惜……”皇甫子谦微微弯着腰,哪怕多罗怒目圆睁,他仍是神色如常的迎上他的目光,“当日摄政王那般决绝,他的儿子却仍是如此冥顽不灵!”
      他站直了身子,冷言道:“那块玉,当日救不了摄政王的命,如今更成不了你的护身符!”
      多罗强撑了这么久,此刻却是真真正正的再无一丝力气,颓然的伏在病床上,眼睛失神的望着头顶,没有一丝的神采。福晋徒然垂泪,想到多罗被耽误的病情,心中懊悔不已,只恨不得时光退回到一个月前,哪怕多罗再生气,再坚持,她都不会任由他停了那救命的药。
      秦万山和江言铠只觉得难堪。并非是因为被一个晚辈这样当众训斥,而是因为,正如皇甫子谦所说的那样,他们似乎真的忘了,当初意气奋发舍命相搏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哪怕江言铠再想救多罗,他都说不出求情的话来。
      皇甫子谦缓了缓,转头对着角落的陈海文道:“准备准备,一会儿手术!”
      他的话像是平静湖水里的一颗石子,在多罗、福晋、江言铠和秦万山神色各异的脸上掀起同样的波澜。江言铠既激动,又不敢置信,道了句“子谦”,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皇甫子谦只是淡淡的道:“我不会救你,却也不会杀你。你来的时候什么样,我便会让你什么样的回去。”他顿了顿,“至于日本人会如何对你……”他的声音冷如刀锋,“当日你既然选择了寄人篱下,便应该料到会有如今的待遇。我帮不了你。”
      “我也不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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