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幼儿园开始学爱她》别题

4、目标

　　叶安宁窝在吧台后抽烟，一只手拿烟，眼神漫无目的地扫了酒吧一眼，低垂着眉眼，在吧台边磕了磕烟屁股。
　　调酒师凯文推给他一杯红色的“火焰”。
　　“安宁，你的烟里好像缺点儿火儿。”
　　凯文嘴可真欠。叶安宁面目冷然，斜睨着把手里的那根烟递给他：“你抽吧，别浪费。”
　　凯文面目扭曲地接过烟，他也不能嫌这根烟还沾着他的口水，毕竟好多人想舔他都舔不到。

　　叶安宁拿起“火焰”，大口喝了一口，然后毫无悬念地猛咳起来。
　　“擦，你……加毒药了！”
　　此处省略若干脚丫子踹，手捶，嘴里骂……
　　凯文一边叼着烟，一边看着他倒酒。
　　“工作时间抽烟？”挑住眉，硬撑，并且……
　　继续发狠。
　　“老板给的烟，老板给的工作，我怎么取舍？”凯文继续好脾气。
　　“你夜跑撞上红衣女子了？”
　　他从夜跑回来就不大对劲儿。
　　“听说湘江护栏要装灯了，一群白痴！”
　　既然是“夜跑”，自然有人有不想放在光下的事。

　　“可能老年人太多了，‘小心脚下’晚上看不见。”
　　一提老年人，叶安宁不说话了，又拿起“火焰”，这回轻抿了一口。
　　“你不打算做投资了？”
　　凯文试探着问他。
　　他也不说话，眼睛好像掉进了“火焰”里了一样。
　　就在凯文决定不再理这个白痴的时候，他说了一句：“下周，我接送团圆去幼儿园。”

　　本来想好的先跟园长说不再做主班，不知道为什么睡了一觉，这感觉不像昨晚迎着江风那么强烈了。
　　幼儿园周末双休，一到双休，歌丽雅心里就慌慌的。
　　她早上会比上班早起一个小时，发一个小时呆：好像什么都想了，又像什么都没想。

　　再慢慢踱到厨房，倒一小碗米到粥锅里，加很多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米、豆在里面，按上锅“八宝粥”的按键，本来要盖上锅盖，想了想，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冰糖罐，一颗一颗地往锅里倒，好像不过脑似的，一把放完了，才惊醒了一样说：“完了，放多了。”
　　听邱颖说，最近有个剧挺火的，她打开手机里一个看剧的APP，刚播放，又按掉：“算了，都是你爱我，我爱你的段子，无聊！”

　　卫生间泡着一盆衣服，她在门口观摩了一会儿，挽起袖子要洗，总感觉好像忘了干什么。
　　放下衣服，去厨房转了一圈：粥锅在启动了，没忘插插头啊。
　　又去卫生间看了一会儿冒着泡沫的洗衣盆，盯了一会儿，突然用沾满肥皂水的手拍了一下脸：“对，找个兼职！”

　　用清水冲了一下手，顺便抹了一下光洁的脸，还带着一脸水珠，就打开了手机，在同城群里翻来翻去。

　　她已经开了消息免打扰，有太多她没看的信息，她本来想删掉的，可是一想到这里可能会有一些求职信息，还是没退出，平常不看便是。

　　这不是一个单一的求职同城群，所以里面的旧物置换、找车找人、发牢骚、发广告的信息一大堆。

　　她翻找自己想要的信息，还没翻两下，一个视频请求独占了页面：“孟悦”。
　　她好像被吓了一跳，定了定，想了想，划了下绿色。

　　孟悦和歌立杰的脸紧凑地挨着，透过屏幕盲目地看着，待连上线，才一下子让屏幕挤满了笑容。
　　“丽雅啊，放假了？”她看到了她出租屋的内景。
　　歌立杰拘谨地挤在屏幕一角，也没跟她说话，站起身走了。
　　“哎哎，立杰，你跟你姐说话啊？”
　　孟悦扭头大喊。歌丽雅皱了一下眉，慢半拍似的说：
　　“今天没上班。”
　　“立杰？你看看你弟弟……无所事事，连跟你说个话都懒得做。”
　　“那个……妈妈求你给立杰找工作，怎么样了？”
　　孟悦对她很客气，尤其是像这样求着她的时候。
　　歌丽雅好像才想起这事一样，一愣，接着说：“找着呢。”

　　是的啊，她刚刚就是在找啊。
　　“哦哦，还是城里好找工作吧。”
　　“但城里也更注重学历，立杰刚初中毕业，还是‘童工’，怎么样也让他读个高中或者技校吧？”
　　“让他读幼师他又不干，要是读了，像你这样做幼儿园老师挺好的呀。”
　　“娘里娘气的！”歌立杰应该就在手机边，一听说考幼师，加了一句略显幼稚的点评。
　　歌丽雅轻笑了一下：“幼儿园的男老师的确少……”顿了一下，“但特别抢手。”
　　“你看看，我就说吧，你考了幼师，还用现在这么难吗？现在找工作不都靠学历？”
　　“反正我不想考幼师，谁愿意考谁考去。”
　　一阵鞋子的趿拉声走远了。

　　孟悦叹了一口气，转过头：“丽雅，你还好吧？”
　　“我？”丽雅四周看了一眼，好像确认一下房间里是不是只有她自己一样。
　　“我挺好的呀。”
　　“哎，妈也帮不了你，你给你弟弟找到工作，就算帮上妈妈了。”
　　“嗯。”歌丽雅垂眸。
　　“那，那你吃早饭了吗？这几天你弟弟找到工作了，去找你，妈妈给你做点儿肉干……你在外面，一定照顾好自己啊。”

　　歌丽雅鼻头有点儿酸，但是这是转瞬即逝的感觉，她微微笑了：“嗯，我知道了妈。”
　　“那你有消息及时跟我说，我先不说了，老赵他们找我了。”
　　孟悦不到60岁，是老年舞蹈队的力量中坚，她一天到晚忙着排练，赶场子，挣钱，她有点儿钱，她必须有点儿钱，好给歌立杰买房子、娶媳妇。
　　视频一关，又跳到了刚才的同城群，歌丽雅索然无味地按掉手机，把自己扔到沙发里，头枕上沙发背，眼睛盯到墙上壁纸的花纹，她想从一丛锯齿类叶子和花朵中拼绘出一株百合——徒劳。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她最近的梦境都非常混乱，好像所有人和事件都打上了马赛克，影影绰绰的，她分辨不清，又一直参与其中，直到——她醒了，屋子里弥漫着清粥香甜的味道。
　　她还记得这清甜的味道——想起了陈阿姨——她住院时，她那么悉心地照顾她，快两个月了——她负担了她住院的全部费用，她请了护工护理她，自己偶尔来看望她。
　　“你知道陈阿姨是做什么的吗？”
　　丽雅刚开始住院的时候不想说话——跟任何人都没有交流的欲望，让吃饭就吃一点点，让打针就乖乖地伸出来苍白纤细的手臂……
　　出院那一天，她才问了护工这句话。
　　“不清楚，我们不问这个的。但是，”护工尽心尽力，是个好脾气，“我还一直以为她是你的亲戚。”
　　丽雅微微摇头，苦笑了一下：在湘城，我不会有亲戚了。
　　丽雅要给她护理费。

　　她连连摆手：“不用，请我来的时候，你的陈阿姨就跟我说了护理费的事，她比别人出的都高，你放心吧。姑娘，你真是幸运，遇到这样的好心人，你……你也别太难过了，现在技术那么先进……”
　　“嗯……我知道了，谢谢您。”
　　丽雅不想再说话了，按理说自己这么幸运，是不是该对以后的生活感激涕零，对她而言，好像却不是这样——她无所谓——那时被开了远光灯的车撞死，或者现在每日熬着，熬着——不是熬那清甜的粥，是熬那苦涩的药呀——对她而言，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她从出租屋向下看着忙碌的人群、车流，窗外下起小雨了，雨水模糊了窗子，星星点点的。
　　“既然活着，总得有点儿目标吧？”
　　她打算写一写下下周的计划，可是拿出计划本的手滞住了：说好的不干主班了，以后也不用我写了。
　　她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喝了一口，皱了眉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每次吃甜的东西，末尾的味道都是发涩的。
　　“不行，我得让自己忙起来，先给立杰找工作吧。”

　　她给自己瘪瘪的志气打了一点儿气儿，当她看到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这一点儿气儿又泄没了，窝在沙发里打开了同城群，发了个求职信息：
　　求兼职：1.周末两天全天；2.周一至周五晚6点到10点。
　　有意向的请加私信，多谢，打扰。
　　信息刚发出去，就收到一个好友请求，丽雅好奇，加了这个叫“一哥”的人。
　　话不多说，先打视频。
　　丽雅皱了一下眉，手悬在手机上空，毫不犹豫地按了红键。
　　对方紧接着发了一个信息：
　　一哥：美女，发张照片给哥。
　　丽雅打了个问号。
　　一哥：你不是想找兼职吗？不看看你长什么样，怎么知道你适不适合来哥这儿工作啊？
　　丽雅想了想，拉黑了“一哥”。
　　她开始后悔自己发的那个信息，忙翻回去，要撤销，她发现她的消息已经被顶过去好多了，“信息这么多，有可能就忘了，除了一些无聊的人”。

　　天色向晚，雨后稍稍出了太阳，丽雅又望向窗外，才发现一条半隐半现的虹挂在窗角。
　　不知道为什么丽雅阴了一天的心情此刻似乎涂上了色彩，也开始明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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