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图你》棉棉希几

78、第 78 章

　　大雨过后是连日的大晴天。

　　张媒婆走了几趟廊回巷，魏大人钟意发财梦二当家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这日清晨，四五个中年妇人端着自家的菜篮子和簸箕，聚在雀巷一户人家门口说着家长里短。

　　“听说了吗？这回张媒婆要是给那魏大人和鹤二当家说成了，她那招牌可真要镶金了。”

　　一脸上长了麻子的妇人叹道：“可不是，这发财门在咱们这是地头蛇，可魏家在咱们大梁都十分了不得，若鹤二当家能嫁进去，那也算山鸡变凤凰了。”

　　“也不晓得那魏大人看上她什么，”另一盘子脸妇人撇嘴，“成日里舞刀弄剑，那上京的闺秀小姐哪一个不比她强？”

　　“嚯哟，说得像你亲眼见过似的，不还是一个鼻子一张嘴，”麻脸妇人笑了笑，“依我看，魏大人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偶见这野味，觉得鲜着呐！”

　　几个妇人相视一眼，各自笑起来。

　　不防斜对门忽然出来一女人，眉眼轮廓有些刻薄，身量瘦长，穿着檀色薄裙。

　　她手上端着隔日的汤汤水水，脚步径直向他们走来，趁几人不妨，抬手便将那馊掉的汤水兜头泼了过去。

　　“哎哟——！谁啊！哪个生儿子没屁\眼儿干这缺德事……”

　　麻脸妇人当即一蹦三尺高，一边擦脸一边叫嚷，她背对着女人，因看不见身后被泼得最惨，从头黏腻到脚。

　　正骂得起劲，却见旁边同样被泼的邻居伸手拉了拉她，小声提醒：“后头……”

　　妇人呸了两口，两眼一瞪，“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娼货养的小妇……”

　　却道一转脸，针对上女人刻薄的眉眼，剩下的叫骂声全然吞回了肚子里。

　　这人却非打抱不平，而是正儿八经从范府出嫁，曾经伺候范夫人的老人，便是范正直见了也要叫声妈妈。

　　女人单手拿着盆儿，看着她，冷道：“管不好自己的嘴，恐怕脸上还要再多长些麻子。”

　　麻脸夫人悻悻后退，“原来是杨大嫂啊，咱这不是，这不是……开了句玩笑吗？”

　　妇人鼻翼两侧各一到稍深的纹路，显然是个重规矩的人，道：“既如此，那陈三嫂不如我一块儿去到鹤家，你亲自和二当家开几句玩笑？”

　　后者自然要拒绝，两脚忙不迭后退，后腰被什么东西一抵，她忙转身，刚好被头顶马儿的鼻息喷了一脸，吓得她又是一趔趄。

　　后头板车上坐着一男子，至于那另一个，不正是这几日大出风头的张媒婆吗？

　　只见她撑着车板一跳，特意在麻脸妇人身边停下翻了个白眼，“我看您在这儿一亩三分地里是屈才了，不如改明儿跟我学着做媒吧，这头一份，先把你家那老闺女给嫁出去！”

　　“你！”麻脸妇人正要回嘴，被车上满载的货物吸引了注意力，一副刻意装作不在乎的模样，“这是什么？”

　　张媒婆抬手去敲了那白兰树后的院门，得意道：“自然是魏大人送给二当家的东西。”

　　其余几人顾不上回家换衣服，纷纷围过来，待鹤家门打开又一窝蜂散开，如此小半时辰之后，明明都回了家，待张媒婆再次从鹤家出来，附近家家户户都跟长了顺风耳一般从门内探出身子。

　　张媒婆如何不晓得那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滋味，拿着手帕擦了擦脑门儿上的薄汗，对守着马车的青年道：

　　“劳烦小哥将东西搬进去，对，先搬这个……改日咱们再来，还得劳累您，我一定在魏大人面前为您美言几句……”

　　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发财门和相府魏家的亲事，成了！

　　然而鹤青不给旁人多话的机会，三两下将马车上的箱子搬进院内，末了门一关，连带一众好奇的目光都被隔绝在外。

　　张媒婆替众人可惜了一句——

　　“哎，我还想看看是什么宝贝呢。”

　　而院内，鹤青将箱子盒子慢慢搬进寝房，这才一一打开，才看到第一件东西就不由怔住。

　　那是一套秋香色的衣裙，只是领口太大，颇有些妨碍行事，她下意识摸着锁骨上那把羽箭的纹绣，好半天，才打开第二个箱子——也不陌生，一柄剑鞘上嵌了宝石的利剑，同样是当初在大荒时魏从曳所赠。

　　第三个盒子只巴掌大小，打开后，暗红的上等绸布上躺着一柄簪子，长生花的样式，想来是在士真时就买好了。

　　于是打开第四个之前，鹤青不禁猜了猜，但拿出卷好的画轴，展开之前依旧没想到。

　　一幅剑指山河破雪风的女侠图，素巾裹发，褐衣翻飞，原来她在魏从曳心中是这样的模样吗？

　　指尖停留在画卷下方一抹暗红的污迹，仿佛沾了水，墨被浸花了，又像是覆盖了一层血，叫人不禁猜想，这幅画究竟经历过什么才送到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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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金明城喜事不断，遥遥上京也刚历过大选，李惩不沉溺于女色，正是双十出头的年纪，后宫中不过贤、德二妃，朝中不乏上柬封后的折子，皇帝向来不予理睬，今年倒是退让了半步，新收了一位兰贵人，最近时常过去。

　　金果儿到御花园时，兰贵人正在抚琴，年轻的帝王不见有喜欢，以他多年的伺候经验，甚至从那张俊脸上看出来那么一点“不愿早起上朝但必须去”的烦躁感。

　　他缓步过去，低声道：“陛下，士真来了人，正在宣殿候着……”

　　李惩眉头及不可见地一展，当即起身打发了兰贵人，被一行人簇拥着离开御花园。

　　“来的什么人？”

　　“听说是魏郡守身边的人，此次来，还带了东西。”

　　李惩扬眉，“什么东西？”

　　金果儿嘿嘿一笑，“奴婢还没看呢。”

　　皇帝摆摆手，“我还不知道你？”

　　话归话，不急不缓到了宣殿，来人并非旁人，正是平日里看起来便不着调的安运，少年规规矩矩向君王下跪。

　　“小人安运，拜见皇上，今奉士真郡守之命，特来向皇上报士真近况，此外，大人为士真、遥疆两地百姓所谋所想亦呈于皇上，请皇上定夺。”

　　说罢，金果儿将经验查过后的匣子呈上，掀了盖子，只见内里除了一封信，还躺着一块儿尚未打磨的质朴美玉。

　　李惩看了信，不禁笑骂：“魏家的狐狸这是要成精。”

　　“奴婢愚钝。”金果儿见他脸色好，大胆接话，“魏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告诉我，士真乃是一块尚未打磨的美玉，他愿自荐做这琢玉匠人。”

　　李惩拿起玉石摩挲片刻，又道：“金果儿，他竟然想要与相府分家，留在那犄角旮旯不回来了。”

　　“那……”金果儿迟疑，不说话了。

　　“娶个江湖女子，还大胆找我讨赏。”

　　李惩虽不明说，金果儿却有几分确定，这魏家的以后，由魏从玉来担却是对帝王有莫大的好处。

　　细说来，他和魏儒英并非一派，以后在朝为官便是被皇权利用来牵制各方势力的好兵器。

　　至于魏从曳，脱离了魏家，或许是李惩下的最远的一枚棋子，也是最为重要的阵眼。

　　耳旁响起李惩随口一问：“魏儒英如何了？”

　　少官儿低眉垂眼：“身体硬朗着呢，最近喜欢上了垂钓，听闻魏大公子的婚事，也只道了声，儿孙自有儿孙福。”

　　“魏从玉呢？他的腿恢复的如何了？”

　　“也快大好了，自与兵部尚书郎刘大人家定亲之后更是不错，刘家的姑娘心仪他，特意找李太医求了记药，每逢阴雨天热敷伤处之后，病根便能逐渐拔除。”

　　皇帝点点头，道：“行，那我便遂了魏大人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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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从曳与鹤青的婚期最终定在了半年后。

　　范正直亲自筹备，除去自己备下的嫁妆，特地从江南请来了绣娘和裁缝为鹤青量体裁衣。

　　她的婚事从简，却非要将最盛的风光送给鹤青一般，头面定了三副，库里存了多年的红宝石也送了出去。

　　除此之外，新娘子的红盖头，更是早早就选了绣样准备起来。

　　而鹤青成婚，这金明城内最高兴的怕就是发财门了，门内众人算是鹤青的娘家人，牟足了劲儿要给她添彩。

　　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魏从曳堂堂一郡守，自然不能成日守在那小院里，一趟趟奔波，赶在婚期前一月回了金明城。

　　与之一起来的，还有工匠和极品料材，半月不休，原本摆放在范家院中的二十四抬嫁妆里多了床、桌大件，花瓶、首饰、玉器更样样不少，生生翻了一番，凑足了四十八抬。

　　满城的百姓都觉察了，无论范家还是聚宝楼的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无需言说的喜庆，而这种喜庆终于在来自上京皇城的圣指再次到金明城时，毫不吝啬地传遍全城。

　　皇帝赏赐极品玉如意与田亩添做嫁妆，赞佳偶天成。

　　乡里乡亲多了份谈资，一盘子脸妇人艳羡道：

　　“当初我还可惜一女不得三嫁，若不然，那李军爷，杏庄少主，士真的郡守，我当真一个都舍不得！”

　　“如今看来，还是高门贵胄不一般，这泼天的富贵，哪里是士兵和商人拿的出来的？”

　　然谁也不晓得，这日，忙碌完回城的郡守大人带着一身风尘来到鹤家院外，本想驻足一看，却被院内烛光引了神魂，不自觉破了君子风度，手脚并用爬了女儿家的院墙。

　　只可惜还没跳下去，就见昏暗的院内几张大脸在黑夜里抬头仰望着他。

　　魏从曳：“……”

　　院内几人会心一笑。

　　张余良佩服道：“范大当家说的今夜咱二当家院里必会有贼人光顾，他娘的，竟让她说着了！”

　　孟稠笑眯眯道：“范大当家还说了。”

　　“说甚？”

　　“她说，这贼不为钱财而来，叫咱们定要护好二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