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终弃偏执老乡弟弟后》茶山

20、房卡

　　日头渐渐西斜，小张做完了作业，竟然主动翻开课本预习“角的初步认识”。

　　张俪发消息说，五点半才能到五道口。因为T大校园太大，这个点五道口堵车又极其严重，于是邹晚提前打了个车，让车开进学校，准备跟傅霄一块把张君成送到他妈妈手上。
　　出租车在校园里尽管行驶缓慢，可一路畅通，但一出东南校门，就被四面夹击，进校出校的车辆全挤在门口这块空地上，保安一辆辆查着证件，还有不断挤进来的自行车跟行人，喇叭声叫骂声制止声此起彼伏。在这种环境里开车，再好的脾气也能给随时点燃，往前挪一步都堪比绝地求生。
　　出租车内，傅霄坐在前排副驾驶上低头看手机，邹晚带着小男孩坐在后排。只是后排的小张异常沉默，和今天刚接到时那个活泼顽皮的小男孩判若两人。

　　三人好不容易赶到跟张俪约定的购物中心楼下。五点半刚过，正值晚高峰，机动车、非机动车擦边抢占着本就不宽裕的路面，成府路两侧面对面建的地铁站入站口人山人海，进站的人从站里排到了站外，队伍还绕了几个弯，就快把人行道全面占领。队伍每松一个，排队的人就往前挪一步，尽管人人都在低头看手机，也丝毫不会松懈，队伍始终严丝合缝。远远看去，能给人一种喘不上气的疲惫感。

　　购物中心商场大门前更是熙熙攘攘，傅霄和邹晚面对面站着，把小张君成护在中间。傅霄接到张俪电话，说路上堵车，要晚点到。放下电话，张君成忽然牵起傅霄的手。傅霄低头看小男孩，发现小男孩也牵起邹晚的手。张君成目视前方，紧紧抿着唇，但只是牵着两个人的手，一句话也不说，表情十分严肃。

　　傅霄跟邹晚对视一眼。很快，邹晚单膝蹲下，一只胳膊松散地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搭上小张肩头。小张也慢慢朝邹晚看。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小张问。
　　邹晚看见小张眼里强忍的泪花。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生活环境让眼前这个小男孩如此害怕离别。

　　“小张，你今年多大？”邹晚问。
　　“八岁。”小张又补充道，“我们班男人都按虚岁算。”
　　邹晚忍俊不禁。接着说：“如果人一辈子可以活到80岁，那你的人生才过了十分之一，想做的事都有时间去做，想见的人也都有时间去见，以后可不要轻易说‘再也不能怎样怎样’的话。”
　　听了邹晚的话，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小男孩肉嘟嘟的脸蛋上滑下，而同时，小男孩也破涕为笑。
　　“我以后要成为跟哥哥一样厉害的人。”小张说。
　　邹晚笑着问：“谁告诉你我厉害了？”
　　小张答：“我妈妈说，哥哥念的大学是全国最好的大学，只有最聪明最厉害的人才能念。我以后也要考T大P大！”
　　邹晚替小男孩抹了眼泪，问：“那小张想不想知道，自己厉不厉害？”
　　小男孩摇摇头：“我不厉害，我考试都考不好。”
　　邹晚立马答：“胡说。考试只是人生里很小的一部分，刚才小张那么快就学会了魔方，这就很厉害。”
　　“真的吗？”小男孩的眼睛又变得透亮。
　　“真的啊。小张很聪明，将来一定能成为很厉害的人。”
　　听着弟弟与小张的对话，傅霄不自觉微笑起来。也忽然发觉，他对这个小孩的恐惧似乎已完全消失。

　　一辆黑色轿车在三人面前停下。很快，张俪从车上走下来。“抱歉抱歉，我来晚了。”邹晚闻声扭过头，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这女人一下车目光就锁定了傅霄，眼里扑闪着流动的光晕。邹晚慢慢从小男孩身前站起身，心里头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张俪今天的妆不浓，穿一身典雅修身的墨绿色商务套装，衬得肤色更加白皙。既有成熟女性的温婉，又不乏商务人士的知性与干练。
　　张君成看到妈妈就扑了过去。张俪蹲下来，先抱了抱儿子，然后摸着他的头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母子俩看着感情很好。
　　这时邹晚蹭到傅霄身边，问：“你这客户看着好年轻啊，儿子都这么大了？”
　　“嗯。”傅霄答。
　　“还是单亲妈妈，真伟大。”邹晚感慨。
　　“她是没结婚就生了孩子？还是离婚了？”邹晚又小声问。
　　傅霄有点奇怪，怎么弟弟突然八卦了起来。
　　“不知道。”傅霄答。

　　这时，张俪走向傅霄：“小傅，今天真的多谢了，我儿子是不是特别麻烦？”
　　“还行。”傅霄答。
　　张俪立刻巧笑道：“那就是不行了。我记得你可讨厌小孩了，之前找你帮我带带君成你可都没答应，怎么这回那么听话？”
　　傅霄还是像以前一样，面对张俪的试探，一笑了之。“应该的。”
　　然而听到张俪的话，邹晚下意识皱了眉。
　　“小傅，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个事。”张俪说。
　　傅霄跟着张俪往旁边走了一段路，跟邹晚和小张拉开距离。
　　邹晚却始终紧紧盯着他们两人的背影。他看见张俪从包里掏出来一张卡，交到傅霄手里。尽管看不清卡上的字，但邹晚看清了卡是金色的，四边还有印花。

　　商场门口不让车辆停留过久，很快，张俪带着张君成走了。
　　“霄老师喜欢这个姐姐吗？”邹晚忽然问。见傅霄不吭声，邹晚扭头看向他，“这个姐姐很漂亮啊。而且也很喜欢霄老师。”
　　“你怎么看出她很喜欢我的？”傅霄斜睨了邹晚一眼。
　　邹晚闻言，扭头看向傅霄，表情也不知何时变得十分严肃：“霄老师很想知道吗？”

　　傅霄对着颜色逐渐浓烈的夕阳眯了一下眼。接着十分自然地转移开话题：“今天谢谢你。”
　　面对忽然转换的话题，邹晚仿若梦醒般，意识到他生硬的语气跟不自然的表情使得气氛忽然变得怪异。可他却并不具备自然过渡神态语气的能力，一开口就矫枉过正道：“不用谢！”
　　然后补充了一句，“我也玩得很开心。”
　　语气泄气到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他是真的，很开心。
　　这时，邹晚看见傅霄把刚从张俪手里拿到的那张卡放进了皮夹。也看清了这张卡上边的字样：香格里拉酒店集团。

　　所以，刚才那个漂亮女人给霄老师的，是一张酒店房卡。
　　傅霄注意到弟弟神色忽然大变，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哈，哈哈。”邹晚答。
　　傅霄这会儿已经掏出手机，点开了打车软件。
　　邹晚双眼有些失神，他对着空气，用一种强势中略带埋怨的语气问：“霄老师今晚来看我的分享吗？”
　　傅霄app里已经显示打车成功。他答：“等我可以确定了，再跟你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邹晚挤出一副强笑，答：“好啊。那霄老师先忙。”

　　傅霄说：“车快到了，我先走了。”他往路边刚走几步，却听见弟弟在他身后问——“霄老师不先买好东西吗？这附近便利店还蛮多的。”
　　傅霄脚步一顿，扭头望向弟弟，不明就里，“嗯？”了一声。
　　他看见弟弟明明是一脸乌云，却还故作欢快地挑了下眉：“霄老师要加油哦！加油拿下美丽的姐姐。”
　　傅霄心下更沉了几分。
　　可弟弟竟还笑着，语气高亢地补充道：“下次还要我帮忙的话，直接跟我说，我都有空！”

　　“我回学校准备了。霄老师再见！”接着，弟弟走了。
　　看着弟弟逃也似的背影，傅霄开始尝试理解刚才弟弟对他说的话。
　　——不先买好东西？便利店？要他帮忙？
　　而且这是第一次，两人分开的时候，弟弟没有在原地看他转身，自己先离开了。

　　傅霄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他转身，走进一家711，拿了瓶水。结账时，看见收银台旁的一排排盒子，盒子里放着花花绿绿的冈本。就在这一瞬间，他明白了弟弟的话。
　　——“霄老师要加油哦！加油拿下美丽的姐姐。”
　　——“下次还要我帮忙的话，直接跟我说，我都有空！”
　　傅霄完全懂了。

　　如果换作别人跟他讲这些暗示性极强的话，他一定立马就能明白。可说话的人是弟弟，所以他完全没往那个方面想。
　　弟弟肯定彻底误会了他跟张俪的关系，以为他正在追求这个女人，想要努力撮合他们。却因为青涩与性格里的耿直，说出的话跟举止才显得这么笨拙。

　　傅霄在心里苦笑。可不知为何，明明刚刚弟弟对他说——“很漂亮啊。而且也很喜欢霄老师”的时候，他有一些不太舒服的感觉，类似难过与无力。他很清楚这种不舒服不只是来自被人乱点鸳鸯谱的不快。因为他从不在意被误会。
　　可是……为什么被弟弟误会，他却一下失去了曾无比擅长的举重若轻。

　　同时，那种难过与无力的感觉也一直插到心上。插到很深，很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