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璧》梅花雀

141、一百四十

　　还有一部分则是忧心，谁都知道绛千明不好惹，喜欢寻衅滋事，万一他觉得没打够，半夜去找他们怎么办。
　　“你们在干什么？”助教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
　　宫绫希收起智脑残骸，“我的房间遭遇了一点意外，能给我换个房间吗？”
　　“什么样的意外？能砸坏合金的墙壁？”
　　看这意思，分明是想追究了。
　　“是我干的，”绛千明一脸坦然，好似犯错的不是他。
　　“你的房间好像不在这里。”
　　“房间不是你分配的？你不知道？”绛千明抱胸看着他。
　　“绛千明半夜攻击队员，破坏飞船，禁赛一场。”
　　罚跑之类的惩罚已经对绛千明没用，助教思考了好半响才想出了这个杀招。
　　这招果然对绛千明有用，他脸色不太好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至于房间，”助教看着宫绫希，迟疑了一下，“是有几间空余的房间，但这些房间被用来装载器械和宠物。”
　　其中还有一只是他的。
　　“那我在客厅待一会，反正我刚刚才睡醒，接下来没多久就到了。”
　　“你跟我一起住，”突然冒出一个脑袋，因为睡眠不足，还翘着几根毛，身上的睡衣松松垮垮，手臂上挂着一只毛绒玩具。
　　“是啊，还有十多个小时的路程呢，你们先一起挤一挤，”助教很赞同花间的话。
　　“不用了，让他住我房间，”一只手伸了出来，直接握住宫绫希的小臂，也不等众人反应，就留给这些人一个背影。
　　助教无奈地摇了摇头，嘀咕道，“也不知道这两人是关系好，还是差，希望比赛的时候是好的状态。”
　　花间眯了眯眸子，眸色变得更深。
　　关上房门，宫绫希迫不及待道，“你这样，会让人误会的。”
　　“误会什么？”
　　左锡游本来走在前头，此时骤然回头，脸被放大，宫绫希本能往后退了一步，然而后面就是房门，他能听到后背和房门相撞的声音，吃痛的一定是他的后背。
　　左锡游恍然不觉，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种感觉就像是照片的景深发生了变化，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只有眼前这个人是清晰的，他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纤长的睫毛，还有微微抬起的下巴，和下颚漂亮的弧线。
　　他穿衣服一向简洁而不失品位，但在一些地方，又显得过于拘谨，扣到最上排的扣子，还有左右扣紧的袖口。
　　该死的扣子，宫绫希暗骂了一声，又转移视线，“误会我们有点什么。”
　　左锡游伸出手，那双手骨节分明，是握剑的手，指节修长，又是弹琴的手，这双手如今抬起，将一缕发丝拢到耳后，指尖描绘出宫绫希耳廓的形状。
　　眸光温柔似春水，眼底又似隐着细碎星芒。
　　他的唇色很浅，像枯萎的浅色玫瑰，染了一点血色。
　　他道，“绫希，我们交往吧。”
　　时机不对，地点也不对，可这句话出自左锡游之口，他没办法拒绝。
　　宫绫希没有片刻的迟疑，便道，“好。”
　　他生怕他回答迟了，左锡游理智的部分回神，觉得羞恼，又想收回刚才说过的话。
　　左锡游去洗澡了，宫绫希就抱着枕头发呆，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但一想到刚才的事情，他就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再多回忆几遍，好让这件事一直刻在记忆深处，即使其他的记忆褪色了，也要记着这件事。
　　他知道，这句话，左锡游只会说一次。
　　他和锡游，不可能结婚，更不可能举办婚礼，大肆宴请宾客。
　　左锡游出来时，那个枕头已经被扭成了抽象雕塑，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道，“你去洗吧。”
　　“哦，”宫绫希愣愣放下枕头，又同手同脚进了浴室。
　　“等一下，你的睡衣呢？”
　　宫绫希歪着头想了一下，“在原来的房间里，我去找找看，应该还没被绛千明牵连。”
　　左锡游将毛巾放在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睡衣，睡衣叠得整齐，好似今天才刚买回来。
　　“你也别去了，先穿我的，”左锡游将睡衣递了过去，末了，又不确定地问道，“你不介意吧。”
　　“我不介意，”宫绫希拿了睡衣，溜进了浴室。
　　等他磨磨蹭蹭出了浴室，左锡游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正靠在床头看视频，不用想，宫绫希也知道，一定是战斗录像。
　　他将还带着湿气的脑袋伸了过去，就见屏幕突然白光大盛，眼睛饱受一万点伤害。
　　左锡游暂停了视频，将智脑放在一边，又拿起耷拉在宫绫希脑袋上的毛巾，一点点擦着发丝，擦得宫绫希坐立不安，偏偏本人毫无知觉。
　　好不容易熬过了擦头发这一关，宫绫希又发现一件更糟糕的事情在等着他，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床并不窄，完全睡得下两个人，可他现在有点想睡沙发。
　　“睡吧，”左锡游拍拍身边空着的地方。
　　“我，我还不困，我想再看会视频。”
　　“那我先睡了。”
　　十几分钟后，宫绫希走近，左锡游作息规律，此刻早已入睡，他睡着的样子和醒着并无太大区别。
　　在睡梦中，他也很安稳，眉眼舒展。
　　他明明有很多事需要忧虑，可他却像无心般，只看，是看不到静水下潜藏的危机的。
　　一缕碎发落下，宫绫希伸手，拨开碎发，这一动作很轻微，却还是弄醒了左锡游，他睁开墨色双眸，眼中还带着未睡醒的水雾，以及一些询问的意味。
　　“等我，”宫绫希嘴唇轻动，并没有出声。
　　这一句等，也不知等的是什么，什么时候等，要等多久。
　　左锡游又闭了眼，就像之前那样，可他嘴唇动了动，低语道，“好。”
　　飞船在紫微星停留，大部分人各自乘飞船回家，入选的队员基本都留在紫微星，除了住在破军星的左锡游，剩下的人离家遥远，只给家里的机器人打了个电话。
　　宫绫希本就在紫微星就读，干脆回了学校，此时正是放寒假，学校里没有多少人。
　　来到社团活动室，活动室的门开着。
　　是花间吗？只有花间和他一样，刚刚回到紫微星。
　　活动室内，一人拿着小提琴，阳光从窗口洒进来，给她周身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宫绫希的脚步黏在门口，他不忍心打断现在的画面。
　　乐声在某个音符戛然而止，叶绒放下琴弓，长发顺着肩头落下，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下一秒，她抬起脸，脸上是一贯的笑容。
　　“进门不敲门，不是好习惯哦。”
　　“你在等花间？”
　　“我在等你。”
　　“那我真是受宠若惊。”
　　宫绫希走到熟悉的柜子前，打开柜子，拿出放在里面的琴盒。
　　“社团里又多了两个新人，”叶绒道，“宴老师离开了学校，现在是郑老师在负责我们社团。”
　　打开琴盒，一如刚刚放进去的样子，宫绫希摸着这位相处了两年多的老朋友，然后道，“耿煌。”
　　这是一个许久没有提起的名字，叶绒偶尔说起，也是诅咒居多。
　　“你干吗？又提起他，”叶绒露出嫌恶的表情，仿佛这是个病毒，就连提起他的名字，都会被感染。
　　“你在等的人是耿煌，对吗？”
　　宫绫希抬起头，看到了叶绒脸上来不及收好的情绪，还有僵硬的身体。
　　‘嗒’
　　叶绒抬起头，被门外传来的声音分去了心神。
　　门口一个黑影闪过，宫绫希几步走到门口，走廊空荡荡的，唯有空气中留存的淡淡兰花香和地上掉落的配饰，紫色的石头转动，犹如紫色曼陀罗。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宫绫希捡起地上的配饰，收入口袋。
　　“谁在外面？”叶绒已经放下小提琴，走到了门口。
　　“没看到。”
　　分区选拔赛地点定在源帝国的吝情星，宫绫希坐在前往比赛场地的飞船上，翻出之前某个骚扰信息发来的照片。
　　照片中，有喷泉，有音乐广场，还有剧院，剧院门口，放着大大的海报，海报最下方是用通用语写成的四字标题——《缀血王冠》。
　　“我看过这个歌剧呢，”孔缨端着一碗红豆羹，在他对面坐下。
　　“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宫绫希改靠为坐，收起之前的照片。
　　“你们在说什么？”韩逸宸十分自然地在宫绫希旁边坐下，一只手端着盘子，一只手端着茶杯，盘子里码着三个小蛋糕。
　　被迫挪位置的宫绫希：“……”
　　“我们在说一个爱情故事，”孔缨笑吟吟道。
　　“年轻人，”韩逸宸意有所指地感叹了一句。
　　“学长可别这么说，你很年轻呢，按照源帝国的标准，还算是未成年。”
　　韩逸宸比宫绫希大三岁，也就是二十四，宫绫希记得玛珊共和国的成年标准是二十五岁，而源帝国是三十岁，这与各个国家的人均寿命有关。
　　“那一定是个美丽的故事，”韩逸宸道。
　　“如果杀戮和血腥也是一种美丽，”孔缨接着道。
　　“我倒是想听听这个故事了，”韩逸宸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宫绫希并没有看过歌剧，没有回答，事实上，他觉得他有点多余。
　　孔缨开口，缓缓地讲述这个故事，不知何时，宫绫希的注意从杂七杂八的事情转移到了故事本身。
　　“真有这样一位美人，即使死于她的剑下，那也心甘情愿了，”韩逸宸道，他还是最开始的样子。
　　宫绫希知道，他对故事的内容漠不关心，这种故事只能打动两种人，一种是身陷爱情当中，不可自拔的人，一种是容易感动的人，韩逸宸并不属于这两者。
　　所以他也可以理所当然地说着这些类似表白的话语，因为他没有需要负责的对象，反而能感动那些泪腺发达的小姑娘。
　　可惜对面的人不是单纯的小姑娘，孔缨将目光转向宫绫希，“你觉得君王做错了吗？”
　　她问的是做错了，而不是对，如果她想寻求认同，就应该换一个字，显然她是在转移话题。
　　“他错了，错在不该爱上敌国公主。”
　　“艺术之神不会眷顾一个毫无浪漫细胞的人。”
　　韩逸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终于品出了目前诡异的状态。
　　“我觉得他说的挺对，”一直听了全程的齐昭转过身，投了宫绫希一票，说完，他又寻找认同，“对吧，韩学长。”
　　“这种故事，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最有体会。”
　　韩逸宸说了句毫无意义的话，简言之，就是不关我事，我不想谈论。
　　齐昭在韩逸宸这里碰了壁，又将问题踢给校友，“你怎么看？”
　　“助教有事找大家，所有人集合，”校友不冷不热地下达了一个命令。
　　集合地点并不是会议室，而是摆放器械的房间，这十分少见。
　　“到达吝情星之前还有三天，这三天，为了更好地了解大家的情况，依据对手做出安排，要进行一次同步率检测，首先是双人的同步率，左锡游，韩逸宸，你们先来。”
　　两人走到仪器前，伸出一只手，输送一部分能量进入仪器，仪器就会根据输送的能量计算同步率。
　　不到一分钟，仪器上跳出一个数字：78%
　　“左锡游先不要动，谢清彧，你来替换韩逸宸。”
　　看到助教这个安排，大家马上明白了排列顺序。
　　新的测试开始，第二个数字是69%。
　　73%
　　57%
　　43%
　　71%
　　62%
　　75%
　　70%
　　59%
　　最后一个是宫绫希，宫绫希深深吐气，想起了胖缶给他讲的名叫灰姑娘的睡前故事。
　　坐到椅子上，宫绫希看着套在手上的仪器，缓缓输出能量。
　　77%，这是最后跳出的数字。
　　接下来左锡游退下，韩逸宸坐在那个位置上，以他为基准，再进行测量。
　　然后是谢清彧、汪苓、郑皓轩、绛千明…
　　宫绫希记得这是他第六次测量，也就是后面还要进行五次测量，排在最末尾有着诸多不便，左锡游只要挪动一次，而他要挪动十一次。
　　15%
　　助教吃惊地看着这个数字，这是他职业生涯见过的最低数字，当然还有更低的数字，但没让他遇到。
　　他觉得他要改变策略，不和的不是左锡游和宫绫希，而是宫绫希和绛千明，比赛时，绝对不能让这两人同时上场。
　　测试继续，轮到了花间。
　　花间作为药剂师，普遍情况要好一点，不会出现太低的情况，平均下来也比别人高。
　　“90%”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这样的同步率实在少见。
　　助教忍不住看了另一位一眼，目前为止，最高数据和最低数据出现在了同一个人身上，这得是多么有性格的精神具象。
　　接下来再也没能出现超过90%的数据，甚至没有接近的数据。
　　第二高的数据出现在孔缨和安莲身上，83%。
　　“接下来测试团队同步率，”助教拿起另一份测试表。
　　团队一共有五个人，而他们总共有十二个人，从十二个人中选择五个人，并忽略掉内部顺序带来的重复，共有792种可能。
　　助教不可能测试每一种可能，只是选择其中几个方案测试，确保团队同步率在50%以上。
　　没错，团队同步率只要到达50%，仅仅是合格线的标准。
　　即使如此，还有很多参赛队伍达不到这个标准，或者测试时能达到，到了比赛当中，又降落到不及格甚至更低的程度。
　　最糟的一次，有一支团队降到了零，他们内部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直接在比赛中爆发了出来。
　　所以在测完团队同步率，助教又格外找了每个人做心理工作，了解他们是否和谁有矛盾，或者潜在的矛盾关系，比如看不惯的习惯，或者情敌关系。
　　“你觉得左锡游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的，”宫绫希道。
　　“那他作为队长有什么不足？”
　　“挺好的。”
　　“你不用觉得拘束，现在就是要把问题说出来，”助教显然不满意宫绫希的回答，觉得他是畏于队长的权威，怒不敢言。
　　“真的挺好的。”
　　反正他觉得哪里都好。
　　助教决定迂回作战，“那赵传呢？他对你似乎有些不满。”
　　“那是他的事。”
　　“你不觉得不快吗？”
　　“他有他的想法，但只要好好比赛，我没什么可说的。”
　　助教写下一行字，继续问道，“那绛千明呢？你对他半夜袭击你有什么想法？”
　　“希望他下回不要这么干了。”
　　“你很讨厌这种行为？”
　　“还好。”
　　“你喜欢孔缨？”
　　“我喜欢她，但不是男女间的喜欢，难道喜欢能增加同步率？”
　　“确实能，”助教读过不少关于这方面的书籍，对此十分自信，“那你喜欢花间？”
　　宫绫希进来后一直没变过的表情终于产生了裂痕，助教一看，觉得自己问对了点，继续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不是，他没有。
　　宫绫希咳嗽一声，调整情绪，“我能问问花间说了什么？”
　　“这是个人隐私。”
　　从助教的房间出来，宫绫希看到每个跟他打招呼的人，都觉得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并且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议论。
　　之前绯闻对象是孔缨的时候，他也没在意，因为本人都知道不是真的，何况解释了更加麻烦。
　　而现在，有了同步率作证，加上花间那引人误会的行为，连他本人都开始怀疑有点什么了。
　　房间内，助教看着面前的记录，又往前翻了几页，目光落在那一行字上。
　　“他所说的，正是我所想。”
　　这话看上去无比暧昧，再看宫绫希毫不犹豫的否定答案，这真是一个大写的渣字。
　　“单恋真是甜蜜而痛苦，”助教感叹一声，仿佛看见了年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