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山河》百转千回绕钓瓶

12、寒假

　　姜逸随便带了一套衣服就跟着魏鹤铭回了平山。当然，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平山是个宁静祥和的小村庄，在一个巨大的山坳里头，沿着山溪而建，一到冬天，早上和傍晚就会起山岚，高处看去，村子上空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仿佛就是红尘的分割线。
　　姜逸从没有来过乡下，什么都新鲜，连个小溪都好奇，在石头上跨来跨去。
　　“喂你小心...”
　　“咚！”
　　魏鹤铭话还没说完就见姜逸脚一滑，一脚踩水里了，快到来不及提醒，小几千的鞋湿了个透。
　　“哈哈哈哈！”
　　孙晏城毫不客气地嘲笑他：“菜鸡！都是青苔还敢往上跨！看我的啊！”
　　他俯下身来，双手贴着石头捞鱼和沙螺，捞了一把空空如也。
　　魏鹤铭鄙视：“傻逼，还当十年前呢？”
　　十年前那会儿，水里有鱼，树上有窝，房屋檐下，也有燕子，这会儿，却都差不多没了。
　　孙晏城不服气：“老子还非得带你重温一下我们以前的欢乐日子不成，走！”
　　“去哪？”
　　“跟着走就是了，问那么多干嘛？”
　　三个人摸到一块甘蔗地，还没进去呢，魏鹤铭拉一把：“你疯啦？不问自取算偷！”
　　“你忘啦？这是文奇家的，怎么？小时候拔得少了？”
　　一听是文奇的，魏鹤铭就不客气了。直接翻进篱笆挑了根最粗节最少的，孙晏城和姜逸也有样学样。
　　“汪汪汪汪！汪汪汪！”一只凶猛的大黄狗从远出飞奔而来。
　　“我去！中华田园犬！那孙子什么时候养狗的？！！”
　　三个人慌不择路地逃，在阡陌纵横的乡间小路上飞奔，从小长在城里的姜逸此刻觉得心情又畅快又飞扬，笑容也自心底灿烂出来。
　　他们坐在水库边咬着甘蔗，姜逸干脆脱了湿掉的鞋袜，两只脚荡来荡去。
　　“以前什么都没有，但快乐却很多，摸鱼打枣摘柿子我们一样没少干，哪怕掏鸟窝断腿成了孙铁柱我都没在乎，怎么现在日子好过也长大了，却反而不如以前开心了。”孙晏城叹气道。
　　魏鹤铭道：“你现在也可以整天摸鱼打枣，没人拦你。”
　　孙晏城摇头：“没意思，心境不一样。”
　　魏鹤铭从来看得开：“我们不会一辈子停留在一个地方，有时间这里感慨，不如说说你在三中训练得怎么样？”
　　“枯燥单调乏味得很，每天都是一个样，长大的第一件事估计就是习惯孤独吧。”孙晏城估摸着是小日子到了，成天长吁短叹的，感慨特多。
　　“那你可得坚持下去，我看你健壮了不少，你又哪来这么多悲秋伤春的情绪？有那心情怎么不去学黛玉葬花？”
　　“我在思考人生哲学好吗？这是成长的烦恼，你还小，你不懂。”
　　魏鹤铭最不乐意别人拿他年龄说事，嘴角一抿，讽刺的话张口而来：“人生哲学？你一个连政治课唯物辩证法都不知道的傻帽，价值和价格都分不清的人，还会思考这高深玩意儿？瞎想些什么？你别以为大肠跟脑子形状一样，就可以把内容反着装。”
　　孙晏城......
　　他那点小情绪顿时消弭于无形，又变回了那个原来那个傻帽：“给你们看看我日渐强壮的臂弯！”
　　魏鹤铭非常羡慕地捏了两把，姜逸一旁默默地撸起袖子，比孙晏城更大一块肱二头肌露了出来。
　　“我去，逸哥你这典型地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啊，什么时候练的？”
　　姜逸又咬了一口甘蔗，含糊地道：“大概在你们摸鱼打鸟的时候，捏捏？”
　　魏鹤铭莫名其妙：“干嘛都要我捏？还了不起了？”
　　姜逸自小因为父亲工作忙，一到寒暑假，就把他往训练营或者部队一丢，军事五项从小练，跟孙晏城他们一比，这货简直没有童年。
　　“你们在这干嘛呢？”刘文奇骑着亮破旧的摩托车哒哒哒地停在他们身后。
　　“老远就看见你们仨傻逼在这吹冷风，我家甘蔗好吃？”
　　“就一般般，干嘛去？”孙晏城问道。
　　“接我外婆去，我妈要打糕子。”
　　“你妈还折腾这个？我这都多少年没吃了！”
　　“想吃上我家吃去，又少不了你的。”文奇还忙着，又骑车哒哒哒地走了。
　　儿子读书难得回来，文奇妈非得捣鼓些东西才罢休，文奇也懒得管，她妈乐意就成。
　　结果到了傍晚，文奇妈一人送了一大包过来，魏鹤铭拒绝不成只能留下。
　　文奇妈一边推一边还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尝尝就成，我听我们家文奇说你回来了，也不来我们家坐坐！还带了个同学，还真别说，你这同学长得真俊！跟你有得一比！”
　　“阿姨好。”
　　姜逸还没见过这么热情的，手脚僵硬地杵在那。
　　“诶！你好！你跟小鹤一样叫我婶子就成！我听说你喜欢吃甘蔗就给你挑了些！你慢慢吃，吃完我那还有一地呢！”
　　姜逸手足无措得地接过一大捧甘蔗，抱在怀里没辙，看得魏鹤铭直乐。
　　“你们一定要来我家坐啊！”
　　“好嘞。”
　　......
　　文奇妈热情是热情，话多嗓门又大，送走她，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两个小伙子吃饭，简单煮了一锅面，空旷的院子里，对坐着吃。
　　“你一个人过年会不会觉得孤单？”
　　“平时没什么感觉，节日里有些无聊，至于一个人过年...还没尝试过。”
　　“我跟你不一样，我要是一个人过节，我就不吃了。”姜逸依然用勺子吃面，吃得吸溜吸溜的。
　　“你打小肯定没少挨揍。”魏鹤铭非常肯定地道。
　　“揍我我也不吃，我爸都拿我没辙。”
　　“你还理直气壮？脸呢？”
　　姜逸看了他一眼：“我从小就这样，不止嚣张，还目中无人，来你们这读书更是一万个不情愿，没来之前，我没洗过衣服没打过热水，更没叠过被子没拿过奖学金，你敢信？”
　　“你好像很骄傲？”
　　“我爷爷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你，把你吹到天上去了，骂我不听话不孝顺，骂我脾气躁骂我是混混，骂我不读书骂我好逸恶劳，说我不知人间疾苦不食肉糜。反正就是说我连你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记仇？”
　　“以前谁敢天没亮叫我起床？我爸给我七点的闹钟我都能给摔烂掉，五点四十，呵！想都没想过。”
　　姜逸一副嚣张嘚瑟的模样，每天要负责叫这赖床鬼起床的魏鹤铭，突然手特别痒。
　　“行，你以前是大少爷，小皇帝，你吃你的肉糜去吧！”魏鹤铭作势要收了姜逸的面。
　　姜逸赶紧压住碗沿：“但是现在，我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至少跟你在一块儿，觉得日子也不是那么难熬。”
　　因为姜逸的这句话，魏鹤铭心中某处变得软软的。
　　“你还不知道，以前我都没法忍受别人到我卧室，六人同住一间的宿舍，呵！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这地步？开学那会我真的天天都在琢磨怎么收拾你一顿。”
　　魏鹤铭……
　　这货果然还是欠收拾的。
　　自从魏鹤铭爷爷去世之后，这老房子里就只有魏鹤铭一个人住，现在姜逸来了，也没有另外整个房间，两个人小伙住在一起，天天晚上因为抢被子能打好几架。
　　南方的冬天又湿又冷，姜逸对这个老房子没半个取暖器嗤之以鼻，睡觉不老实还老爱卷被子，裹成茧一样。
　　姜逸再次卷走被子，魏鹤铭忍无可忍，再次抄起枕头砸过去。
　　姜逸也知道自己那狗德行，不太好意思地分出了些被子。
　　但也就挪了一点被角而已。
　　魏鹤铭更生气了：“劳资不伺候了！明天开始你去晏城那住！他们家有被子也有取暖器！”
　　“不去，我跟他又不熟。”
　　“那行，那我去，你住这儿。”
　　“不行，那我也要去。”
　　两人僵持着争执，最后魏鹤铭困得不行，干脆拉开被子钻进去抱住他，两人前胸贴后背。
　　“我看你怎么卷！把我弄感冒你就死定了！”
　　魏鹤铭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睡姿很快就睡着了，姜逸全身僵硬不敢动，浅浅的呼吸打脖子后面令他汗毛立刻竖立起来，隔着薄薄的衣料，后背的热度源源不断传了过来。
　　半个小时候后，姜逸热出了一身汗，悄悄地伸出一只腿。
　　没一会儿，两只脚都伸出去了，姜逸还是觉得热，可他一动，魏鹤铭潜意识里就搂紧，一直折腾到后半夜，姜逸才堪堪睡着。
　　小年那天，魏鹤铭准备去乐亭买点年货，姜逸自告奋勇地要骑车载他去。
　　“上来啊？”
　　魏鹤铭木着脸：“你确定会骑？”
　　“当然，警用摩托我都不知道偷骑多少回了。”
　　“算了还是我来吧，路不好走。”
　　姜逸特别嚣张：“不要，这点路还难不到小爷。”
　　魏鹤铭怀疑：“问题是你认得路吗？”
　　“你指给我不就行了？”
　　五分钟后，车倒在路旁水沟里，而姜逸本人坐在路边揉膝盖，神情还有点委屈。
　　魏鹤铭收拾些自己渗血的手掌心，表情狰狞：“这叫会骑？”
　　“我本来就会。”姜逸输人不输阵：“你这车不好，太老了。谁知道水泥路还能有突起，还突然窜出来一只狗？”
　　这真是...
　　技术不好怪路面不平。
　　“你行，你有理。”
　　魏鹤铭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搞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听这货的：“走吧，我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