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点亮了我的星星》冰凌不加冰

9、新年

　　除夕那天赫连棠跟许朝汇报了一下自己晚上的安排，就背着包往武馆去了。
　　这天下了点小雪，天空灰白灰白的。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的大大小小的红灯笼上积了一点棉絮似的薄雪，在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里带出些许静默的寂寥。

　　赫连棠穿了一件长外套，呵着白气转过了平日里常过的路口，看见了熟悉的武馆。
　　这时还比较早，除了赫连棠以外没有人到。杨戟和南如彦一起在门口搭了个梯子，正往武馆门框上贴春联。杨戟负责在地上牵着春联的下半截，一回头看见赫连棠，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笑容。

　　杨戟长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不笑的时候眼尾向上勾起，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度。而一旦她笑起来，配上颊上那颗小小的泪痣，三分的笑意也能带来十分的明丽动人。

　　赫连棠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又很快欲盖弥彰地移开。他抬起头看着梯子上的南如彦，问道：“好久不见，你也回来了？”

　　南如彦跟殷清同岁，今年也就才大三。只不过他学校不在本地，回来的机会不多，赫连棠跟他的关系却还比较融洽，可能是因为南如彦看起来比较正经的原因。

　　“是啊。”南如彦贴好了上半截，又开始贴横批，笑道，“回来看看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又给阿清惹了什么祸——听说杨戟最近期末考试分数突破个人记录，你占了很大功劳？”

　　杨戟捂着鼻子干咳了一声。

　　赫连棠不想把她那点破成绩当作“很大功劳”，便道：“没，我就是跟她说了点学习方法，剩下的还是她自己琢磨的。”

　　“得了，”南如彦从梯子上跳下来，顺手拍了拍赫连棠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头，“她什么货色我不清楚啊？承蒙你照顾了，晚上杨戟的压岁钱抽一半给你。”

　　杨戟：“……彦哥你这就过分了啊！”

　　南如彦冲她一耸肩，挑眉笑道：“你有种考过咱们赫连棠，压岁钱就还你。”

　　杨戟没种，明智地选择了闭嘴接受剥削。

　　等到天色稍暗，杨戟邀请的其他几个同学才陆陆续续地到了。

　　杨戟其实问了不少人，但大年夜的，大家都得在家哄长辈开心顺便收红包，也只有家里没人的倒霉蛋们肯应这种邀请。应邀的不多，除了赫连棠这个一时鬼迷心窍的，也就只有五个而已。
　　而单从这几个人身上就可以看出，杨女侠的交友爱好真是广泛。

　　来的最早的是一个留着齐刘海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穿一身灰扑扑的羽绒服。进来先跟所有人打招呼，一脸的文静乖巧。如果不是她的耳洞和手指上粉红色的指甲油暴露了她，赫连棠差点就以为这是丽园的校友了。

　　“莲莲～”杨戟一见她就仿佛见了亲姐妹，把手上的扫把扔一边就给了女孩儿一个大大的拥抱，“你这家伙，打了五六个电话都不接，怎么这么难请？”
　　“杨杨～”被叫做莲莲的女孩儿回以拥抱，用一口软糯的嗓音细声细气道，“手机被我妈收了。上次对上二班的人一不小心下手重了，糊了那家伙一手碎玻璃。他爸妈打电话给我妈告状来着，害得我都没来得及回你。”

　　正在帮忙贴福字的赫连棠：“……”

　　“怎么，吓到你啦？”杨戟瞥见他手一顿，噗嗤笑出了声，对女孩儿道，“喏，这位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丽园的那位。”

　　那女孩儿顿时恢复成一脸乖巧的邻家女孩，文文静静道：“你好，我叫江采莲。”

　　赫连棠：“……你好。”
　　果然物以群分人以类聚，他就不该指望杨戟有什么正常朋友。

　　然而，很快赫连棠就发现，江采莲居然还是杨戟叫来的其他家伙里面画风最正常的一个。

　　应邀的一共五人，在赫连棠看来，除去江采莲以外剩下四位都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一个大冬天穿秋装死要风度的瘦麻秆，一个手上胳膊上用钢笔画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伤口和符号的中二病晚期，一个龅牙严重一嘴牙套的大高个，外加一个满脸青春痘圆滚滚的小胖子。

　　这群人凑到一起嘴里就没个把门，互相损起来荤素不忌，颇叫人难以招架。赫连棠虽然是个新来的，然而并没有遭到排挤——众人发现他就是那个坑走了杨戟一半压岁钱的传说，纷纷表示六六六，并希望他再接再厉，把杨戟剩下一半压岁钱也坑走。

　　杨戟笑骂道：“去你们的！再挑拨离间下次上网吧不给你们放水！”

　　然后她遭到了一连串的群嘲。

　　赫连棠一开始只觉得吵，渐渐地也觉得这些人蛮有意思。他常年敷衍人，早练出了一身只要笑眯眯地坐在那就让人觉得他很好相处只是话比较少的气场，偶尔插话也不显尴尬。

　　不过直到大家开始玩儿扑克牌，他就露怯了。

　　“呃……”赫连棠抓着一把牌，神情中有点微妙的尴尬，“斗地主是……怎么玩？”

　　“就是一个人当地主，剩下的一块斗他。”一手诡异符号的中二癌少女高贵地一撩眼皮，扫了他一眼，“你先把牌理一下，这总会吧？”

　　赫连棠：“……”
　　博学多才的学霸第一次触及了知识盲点。

　　“噗。”坐在他旁边的杨戟笑出了声，“没事没事，我教教他，等会儿我洗牌咱再抽一把。”
　　旁边的小胖子发出了一声遗憾的抗议：“啊？我还是第一次手气这么好。”

　　赫连棠刚要开口，杨戟就凑过来，一边细细替他理好牌示范一次，一边漫不经心道：“没事儿，等会儿你要是嫌牌不好，就跟我换两张。”

　　众人齐齐发出了一声“噫——”，感觉他们家杨女侠这是快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了。

　　赫连棠本想开口说几句，然而一低头看见少女纤细的十指和上翘的眼尾，顿时把话给咽了回去，虚伪地假装咳嗽蹭了蹭鼻子。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突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

　　几局游戏下来，赫连棠就让众人充分了解了什么叫做能成为学霸的男人。
　　不管什么扑克牌游戏，规则给他讲一遍他就能记住并灵活运用，思维活络得惊人。一个小时后，所有人脸上难免都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纸条，唯独他除了刚开局那一两张以外，依旧干净得纤尘不染。

　　简直不是人。

　　就在众人心里暗暗将他千刀万剐时，殷清和南如彦提着大包小包走进了门，食物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
　　比起自己做，显然这两位更推荐提前在外面订一桌年夜饭。好在青少年们并没有大人们什么习俗不习俗的挑剔，好吃就是唯一的标准。一边刷着微博段子一边盯着微信红包一边凑在一起对着春晚的节目哈哈大笑，顺便谈论一下各个明星的八卦很快成了这个除夕趴的主旋律。

　　如果没有人挑明这是个派对的话，几乎就像个家了。

　　气氛温馨热烈起来，赫连棠基因里那点喜欢独处的部分发挥了作用。他从人多的地方退出来，找了个靠墙角的沙发，默不作声地背起了英语单词。

　　这种像家一样的氛围给他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协调感，就仿佛把机械的一个部件拆下来，用万能胶硬粘一个完全不搭边的东西上去，别扭而僵硬。

　　“干嘛呢？”杨戟的声音响起，适时地将赫连棠从盘旋的英文单词里拽了出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外套，衬得她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即使周遭灯光有些暗淡，也无法掩盖住她身上那股蓬勃的活力。

　　她凑过来，歪头撇了一眼赫连棠的手机屏幕：“噫——我说您也太刻苦了吧？就算急着坑我那剩下一半的压岁钱也犯不上这么用功吧？”

　　“我对你那点压岁钱没兴趣，等下就还给你。”赫连棠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重新回到了英语的怀抱。

　　杨戟在一旁看着直牙疼，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无语地捂住眼睛，道：“一起来嗑瓜子不好吗？大年夜的，你这么刻苦都有点让我自惭形秽了。”

　　说罢，她似乎斟酌了一下，忽然道：“你要是觉得无聊，要不要出去玩儿雪？我也觉得今年春晚没什么好看的。”

　　赫连棠迫于她的聒噪，把手机关了。他刚想以“大冷天的玩什么雪”拒绝，旁边只穿了件秋季外套的瘦麻秆就耳力很好地捕捉到了杨戟的话，并兴奋地道：“行啊！咱武馆后头不是有个小空地嘛，那儿没人，还能玩玩仙女棒呢。”

　　“……”杨戟无奈，“你还是先把羽绒服穿上吧。再说这有人买了仙女棒吗？”

　　她话音刚落，江采莲就举起了手，道：“我买了，差点忘了呢。”

　　——于是这个简单粗暴的新年游戏就在十分钟以内一锤定音，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武馆后门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