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点亮了我的星星》冰凌不加冰

6、蝶翼

　　虽说被某位的学霸光环和重如泰山的学习任务支配，杨女侠打遍全校无敌手的梦想依旧没能被动摇。
　　……好吧，确切地说是来找她麻烦的家伙们不允许她动摇。

　　比如这天，杨戟就被人堵了。
　　而同路的赫连棠作为同党，很荣幸地被殃及池鱼。两人站在拐角处的路口，看着五个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社会人，陷入了沉默。

　　“你他娘的就是那个叫杨戟的吧。”
　　为首的大高个昂着下巴，一脸蔑视地看着纤细的少女。他带着一众拉来的壮丁，把扛着的棍子往地下一杵：“听说昨天就是你丫招惹我们兄弟的？还挺横啊，你**妈没教过你别惹不该惹的人？”

　　直面一群体格比自己健壮的高三生，杨戟丝毫未露出惧色，反倒嘴角翘起了一个玩味的笑容。她往前踱了半步，挡在身旁的赫连棠前面，笑眯眯道：“对不起，还真没人教过我别揍傻逼。所以你们是一起上还是挨个来？”
　　赫连棠原本就觉得颇为麻烦，看她一个劲搓火不由得加倍无语。
　　他正打算开口试试能不能文明地解决这事，杨戟就忽然回过头，小声道：“能打吗？不能等会儿找机会跑。”

　　赫连棠：“不……”
　　能是能，但他不太想打。

　　还没等他说完，对方就等不及了。几个小流氓嘴里飙着污言秽语，拎着各式武器就冲了上来，连赫连棠这个非本校生都一并算了。

　　杨戟啧了一声，一闪身躲过了一个人挥过来的拳头。
　　她从六岁时开始学散打，实战经验早就丰富得足以让她横着走了。这些家伙的那点花拳绣腿在她眼中慢的好像乌龟爬，完全不够看。

　　那人一拳击空，本能地愣神半秒，还未来得及转身便被杨戟一拳击倒，捂着脸嗷地叫出了声。
　　杨戟用胳膊肘在挥着棍子冲来的一人胸腹处一击，随后一横腿扫倒另一个。她夺下一人手里的棍子，立刻如虎添翼般所向披靡起来。少女长长的马尾在空中飞扬跳跃，仿佛掠过天空的雏鹰，转瞬间就制服了两个手持武器的小流氓。

　　杨戟还没忘身后的赫连棠，稍微获得片刻喘息便立刻往回一瞥，还以为丽园那种书呆子最多就能找个空当儿跑路。
　　她原以为赫连棠肯定已经跑了，然而谁曾想，她差点被一回头惊掉了下巴。
　　只见那位为首的，足足比小少年高出半个头的大高个，此时正脸贴地地跪在他身后人跟前。他双手被牢牢反剪在背后，只剩下一张嘴疼得嗷嗷叫了，活像个被现场捕获的毛贼。

　　杨戟：“……”
　　看不出啊！居然还挺深藏不露！
　　赫连棠没敢使十分力气，怕真给人打出问题，只是让他吃点苦头吓唬吓唬的程度。他猛地一拧大高个的胳膊，一声杀猪般的惨嚎顿时喷涌而出，居然对剩下几个起到了不小的震慑作用。

　　杨戟眯了眯眼，忽然有一瞬觉得赫连棠的招式特别眼熟。
　　她小时候有一阵特别迷警匪片，加上自己又是学散打的，曾经缠着殷清教过她警察用的擒拿术。殷清拗不过她，就拆解了几招擒拿的基本招式给她看，还让她自己去试着练过。所以杨戟虽然自己没练出个名堂，但对此还是有点研究的。

　　而这时，赫连棠所使用的技巧正是擒拿中常见的一式。

　　这就很奇怪了，杨戟心说，他这是从小练过？但是怎么练的这个？

　　然而她来不及多想，剩下几个小流氓就已经散开，带头的被捉住，还有两个弟兄被杨戟揍趴下了。小混混们彻底怂了，纷纷色厉内荏地撂下各种狠话，边连滚带爬地跑了，可见本身也不是什么正经黑恶势力。
　　赫连棠见好就收，松开了钳制着的大高个。
　　带来的弟兄们全跑了，刚才还一脸拽的大高个顿时变成了个光棍司令。他捂着一条现在还疼得要命的胳膊，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
　　很快拐角处就空无一人，唯有一地凌乱昭示着刚刚发生过的事。

　　杨戟冲着大高个溜走的方向威胁了几句，随后一转脚跟，转过身来，对着背后的赫连棠吹出了一串俏皮的口哨。
　　少女的长马尾轮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倒映着夕阳的光。碎光在她身上闪烁，灵动跳脱如跃出水面的银鱼，炽烈蓬勃如燃烧不尽的烈火。
　　充斥着无尽的希望与可能性。

　　就仿佛，这个人只为这一刻而生。

　　赫连棠很少认真地看某个人——长时间盯着别人的脸是很失礼的，也容易引起尴尬。而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对他们都缺乏细细了解的兴趣。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原来杨戟右边的脸颊上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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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啊，深藏不露啊！”杨戟吹完她的流氓哨，将抢来的棍子随地一扔，挑眉道，“没想到你还是个练过的，怎么以前不见你说？”
　　她这话一出口，很有效地把赫连棠从出神状态中拉了回来。
　　“……没什么好说的。”赫连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点闪避杨戟看过来的目光，半晌才嘟哝出来了一句。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这个答案有点没头没脑，斟酌了片刻才补道：“父母逼着练的，这又不是多值得显摆的事情。”

　　“嘿！”杨戟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耸肩笑了起来，“这事儿搁到我们班那群二缺身上够他们吹一年，到你这怎么就成了不值得显摆的事儿，你们丽园的学霸都这么低调的吗？”
　　赫连棠从地上拾起她的书包扔给她，没好气道：“练着玩的，不过就是点吓唬人的把戏。我可没那么多脸到处丢。”
　　杨戟接过书包，冲大高个跑走的方向努了努嘴，笑道：“总比那些个脖子上长肿瘤的货色强半个钱吧？”
　　赫连棠摇了摇头，似乎对杨戟这句奉承相当不满意，然而嘴角却依然微微向上翘了起来。

　　晚风拂过，少年极短的发梢被风带起，略略划过他的嘴角，仿佛正试着将那不明显的弧度再牵起一点。
　　杨戟与他并肩走着，端详着少年的表情，这一刻忽然冒出了一个没来由的念头。
　　这个人笑起来的时候，通常动的只有下半张脸。她从来没有从那双幽深的眼睛里读出过笑意，不论是嘲笑还是真笑。

　　“喂，你有没有发现你……”杨戟想到就要说出来，她摸了摸下巴，正要开口调侃，眼前的画面却忽然转向了令她始料未及的方向。
　　那抹温柔的弧度骤然消失，赫连棠一双眼睛霎时间瞪大，整个人呈现出了一种非常不自然的僵直。
　　随后，他伸出手，缓缓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赫连棠？”不详的预感快速升上了杨戟的脊梁。

　　下一秒，少年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她面前的人行道上。

　　“赫连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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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姐，我晚上有点事情，可能没法回去帮你扫除了。”
　　“嗯，我知道……不是，我在医院。”
　　“不不不，不是我把人打死了，真不是！……出事的也不是我，是赫连棠。”
　　“没出来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要过来啊？……帮忙就不用了，他家里人已经在往这边赶了，你有空就来，不来我自己也没问题。”
　　“嗯知道了，我回头给你回微信。挂了。”

　　杨戟挂断了通话，将手机揣回了校服口袋。
　　医院的走廊很狭长，寂静且冰冷，透着一股肃穆的气息。手术室的灯依旧亮着，禁止入内的大门依旧没有打开的意思，左右两排银白色的椅子依旧安静地立着，好似预备完毕的送葬队伍。

　　杨戟并不喜欢医院的氛围，这会让她想起自己当年是如何送走她最好的朋友的。
　　她还记得那时候自己玩命似的冲过走廊，四周的陈设跟现在无异，相似得有点恐怖了。但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并没有亮灯的手术室。

　　她的朋友从八楼跳下，当场身亡，连抢救的机会都没能抓住。

　　她深深皱起了眉头，在原地转悠了几圈，步伐里透着一股浓浓的焦虑。
　　她像头不安的困兽，不断在原地踱着步子，直到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
　　一个中年男人匆匆赶来，胡子拉碴的脸上流露出藏不住的疲惫。他似乎是临时被医院一通电话从工作岗位上薅过来的，连警服都没脱，直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来了。
　　他奔到手术室门口，双手撑着膝盖喘了大半天气，才挤出一丝力气踉踉跄跄地走到椅子边，扑通一屁股坐了下去。
　　杨戟挤出了一个微笑，主动冲他点了点头：“您好，我是赫连棠的朋友。您是他爸爸吗？”
　　“是是……啊不，我不是。”男人喘气喘得呛住了，狠狠咳了两声，“我是他爸爸的朋友，现在照顾着他。你是那个打电话叫救护车的小姑娘吧？今天可太谢谢你了！”
　　杨戟摆了摆手，道：“没事儿，不碍事。就是他这究竟……”

　　还未等她话音落地，手术室的灯就倏地灭了。一个护士走出来拉下口罩，扫了一眼两人：“谁是家属？”
　　“哎哎，我是监护人。”中年男人连忙起身，拉着护士往旁边退了几步，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说，生怕给杨戟听到了似的。
　　杨戟一向会看人脸色，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她老实地呆在原地，挂上了耳机。

　　她周遭是男人和护士的交谈声，小而细密让人分不清词句。杨戟唯一听明白了的只有“您的孩子已经脱离危险”“要住院观察”“请您办一下手续”三句话。
　　中年男人点头哈腰，连连道谢。
　　他身上被岁月搓磨出来的疲惫感渗透在一举一动中，身上板正的警服都仿佛随着他弓下了背脊。那一刻，他更像是一个上了年纪加班过头，在脱发和猝死的危机中煎熬的普通男人。

　　杨戟一只耳朵挂着耳机，视线一直没有从那扇门上移开。她看见熟悉的人躺在带轮子的病床上被推了出来，少年眉头习惯性地微微蹙起，仿佛正在经历一场不甚美满的梦境。

　　杨戟在原地站了片刻，还是隔着段距离跟上了推着赫连棠的护士。
　　不知是否是错觉，她看见少年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在蛛网上振动的蝶翼。
　　这令杨戟有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努力醒过来。

　　少女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一股没来由的情绪袭来，带着点苦味，带着点酸楚，更多的则是一种隐隐的钝痛感，来得并不强烈却后劲十足，慢慢占据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真的，不想再看见这样的赫连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