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点亮了我的星星》冰凌不加冰

47、异类

　　说到赫连棠，杨戟好歹也认识了他快十年，尽管总是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但自认为对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然而直到这一天，她才发觉自己对这个看似熟悉的人的了解，实在是少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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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爷爷是军人，父母都是警察。我父亲是个缉毒警，常年不在家。母亲也很忙，所以我大部分时候由我爷爷照顾。”

　　“我初中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回家，发现家里人都被杀了。后来警察告诉我，我父亲在执行任务期间殉职了。那天学校组织春游，加上警察介入得及时，我算是侥幸活了下来。我当时还很小，什么都不懂，后来长大了才逐渐明白了过来——我父亲大概是介入那件事太深了，他们为了斩草除根和报复，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我父亲大概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我很快就被保护了起来。他的几个生死之交的朋友把我接了过去轮流照看，因为担心我的安危，我初中那几年一直在不断搬家。直到几年后警方端了他们的老巢，我父亲的朋友们才决定让我安稳地在一个地方把高中念完。于是，我转学去了丽园中学。”

　　赫连棠的讲述时间很短。他平静而快速地把所有的重点过了一遍，略去了一些没那么重要的内容。整个故事平铺直叙，像是在复述一段课本上的课文，而不是讲述着他风雨交加的前半生。

　　饶是如此，杨戟依旧从他这几句的字里行间内看到了那些被他埋藏了多年的秘密狰狞的一角。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能直直地盯着赫连棠，想用目光把他剖开来看看里面究竟藏着颗什么样的心似的。

　　赫连棠跟她对视了一秒，眉头不由自主地轻轻拧了一下，微微避开了她的目光。

　　“你......就是这样过来的？”半晌，杨戟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艰难地开了口，“有点风吹草动就得搬家，为了压制病情要一直服药，还要同时保持稳定的成绩？你.....”

　　她说到这里，稳了稳有点颤抖的声音，继续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杨戟震惊的眼神引起了赫连棠的一丝不适。
　　他抿了抿唇，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用平静无澜的语气道：“我爷爷从小用军事化的管理教育我，所以我勉强还能应付得来。一开始是有点难，但后来也会慢慢习惯。”

　　“你等等，我捋捋，”杨戟感觉今天的信息量有点太大，不由得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揉了揉眉心，“我记得高中的时候我见过你晕倒一次，还把你送去医院了。你刚才说你这种病的具体症状是......晕倒？所以那时候你其实是......”

　　“嗯。”赫连棠垂着眸子，短暂地应了一声。

　　闻言，杨戟再次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皱眉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可能会死，是吗？”

　　“对不起。”赫连棠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坦然道，“我那时不敢。”

　　“为什么？”杨戟脱口问道，问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倏地闭了嘴。

　　“很早以前也有人问过我，”赫连棠露出了一个有些复杂的笑容，“但是他们后来都没有再跟我往来过了。有些觉得很害怕，有些觉得很新鲜，还有些......会觉得我很可怜。”

　　他这么一说，杨戟立刻敏锐地听出了弦外之音。

　　人们总是排斥不同的东西的。赫连棠少年时一直处于颠沛流离中，如果他想尽快适应不断变化的环境，就要做出妥协，就要让自己变得很好相与，就不能让自己显得比大多数人特殊。
　　——更何况，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不断揭开自己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的。

　　杨戟能理解，太理解了。

　　”所以，你怕我也......"她恍然大悟地低声喃喃道，就见对面赫连棠再次偏开了头。

　　他的目光落到了窗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杨戟却看见了他放在桌上的一只手不自知地攥紧了袖口。

　　他在紧张，非常紧张。

　　杨戟顿时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沉吟了片刻，忽然站了起来，两只手就这么撑在了赫连棠面前的桌面上。

　　“就因为这？”杨戟没笑，而是低着头，视线直直撞进了赫连棠诧异的双眼。
　　“就因为这个，”她重复了一遍，越说越觉得啼笑皆非，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边的嘴角，“赫连棠啊，你究竟是多信不过我？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个什么牌子的人渣啊？”

　　“对不起......”赫连棠下意识道。
　　还没待他道完歉，杨戟就抬起手，屈指“啪”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赫连棠愣住了，一时间竟露出了几分不知所措，惊讶地看着杨戟。像只睡到一半被主人一巴掌打醒，惊恐地左顾右盼的小猫。
　　他这副模样，总算让杨戟有了点大仇得报的快感。

　　她到底是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作势又要弹。

　　赫连棠下意识地闭上眼，才察觉对方没真的下手，咬了咬唇，到底没说出一个字。
　　他像个在人群中颠沛流离许久的孩子，习惯了各种各样的态度，唯独没有被人像这样带着宠溺地戏弄过，于是cpu当场过热，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了。

　　杨戟忽然觉得，或许不管是六年前她所熟悉的少年，还是现在这个有些陌生了的青年才俊，都不是真正的赫连棠。
　　而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子，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把自己关在虚假的面具里很久很久，早就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也从不给任何人走入他心扉的机会。

　　即使是对杨戟，他似乎也从未真正地坦诚过，而是小心翼翼地藏起了阴暗的一面，只把自己那些他认为可以见人的东西拿出来，生怕她会害怕或离开自己。

　　而直到现在，她才隐隐约约摸到了一点那条通往那人内心的路的端倪。

　　杨戟勾起的嘴角渐渐落了下去——到底还是狠狠心，下手弹了赫连棠的脑门。
　　这一次力道比上次重，赫连棠微微皱了皱眉。

　　杨戟叹了口气。

　　“王八蛋吧你。”她说。

　　赫连棠愣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杨戟兜里的手机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嚎叫。她赶忙把手收了回来，接起了电话，然后就接到了回来加班的悲惨通知。

　　“得，我得被召唤回去加班了。”杨戟把手机往兜里一揣，一挥手调侃道，“下次再约你，别给我跑了啊。”

　　赫连棠看着她走远，半晌，才自言自语似的喃喃应了一声：“嗯。”

　　杨戟踩着高跟鞋，一路急匆匆地往回赶，坐在了工位上才回味起了刚才弹赫连棠那两下。这两下她憋了好几年，总算弹出去了，可谓夙愿达成。
　　她像嚼了一口X迈口香糖，就着这点后劲十足的甜味哼哧哼哧地干起活来了，效率比平时活生生翻了几倍。交了差，她才终于想起了什么事，兴致勃勃地翻出手机来，给某个好不容易要到的账号发了个微信。

　　卓戈：忙完了，累死我了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她收到了回复。

　　赫连棠：很忙吗？都这个时候了。

　　杨戟抿着唇笑了起来。
　　她难得做了一回低头族，一路边走边跟赫连棠聊到了家。

　　晚上躺在床上，一个念头难得地从杨戟脑袋里冒了出来。

　　这一次，或许不会重蹈覆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