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点亮了我的星星》冰凌不加冰

45、重来

　　按理说，同学聚会中途插l进来两个陌生人通常会有点尴尬。好在丽园中学和西岭中学也是多年的老邻居了，加上张煊和赫连棠都不是不会说人话的主儿，还有杨戟在中间周旋，这场同学聚会也热热闹闹地进行到了下去。甚至还有个同学喝高了抱着张煊的脖子喊爸爸，被其余人不厚道地咔擦拍了下来留作“回忆记录”。

　　赫连棠在人多的场合一向话不多，这晚显得尤其惜字如金。跟其他人说话他还算是温和得体，碰上杨戟搭话就会闭上嘴，一脸客套礼貌的微笑。
　　杨戟没找到什么机会跟他搭上话，也没有追着人问的爱好，索性转向了开朗话多的张煊。聚会结束时，两人已经成了同仇敌忾骂领导的好兄弟。

　　张煊毕业后留在了本市，还是个惨遭压榨的小职员。通过他，杨戟才知道原来赫连棠也是赶着国庆回本地看许朝，正好约了时间跟老朋友聚聚，没曾想命运弄人，直接偶遇了杨戟他们的同学会。

　　也算是某种神奇的缘分了。

　　散场时有两个同学喝高了，杨戟便没急着走，跟江采莲一起留下来等那两位家长来接。赫连棠就在不远处跟其他人聊着天，似乎没有急着要走的意思。

　　杨戟斜斜靠着卓沿站着，长腿交叠，靠玩手机上的弱智小游戏缓解乱如麻的心绪。

　　她无意识地咬着唇，手指心不在焉地摁着屏幕。花花绿绿的屏幕上扔出去的捕捞网屡屡落空，没一会儿手机就发出了一阵滴滴呜呜的音乐，无情地宣告游戏失败。
　　江采莲从背后凑过来，见了她这惨不忍睹的战绩不由得暗叹一声，心说这傻闺女怕是心里没点谱，难怪连鱼都网不住，别说人了。

　　于是她干脆戳了戳杨戟，开了口：“我刚听你那个丽园的朋友说接下去有事，马上要走了哦。”

　　言下之意就是你还不行动就等着单身到死吧。

　　杨戟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潜台词，收了手机，无奈地苦笑了起来：“姑奶奶，您是真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杨戟并不是一个拎不清轻重缓急的人，她不是不想采取行动，而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头。

　　赫连棠这个人对杨戟来说就是根软肋。但凡涉及到他的事杨戟都会紧张得要死，生怕出一点纰漏。
　　她恨不得那个人拥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看不得他受一点委屈，坚定地相信那人生来就是要直冲云霄的，而一切干扰因素都应该也必须被排除，包括她与赫连棠的这段关系。

　　恋爱什么时候都可以谈，前提是不能耽误你。
　　因为你值得拥有最好的人生——即使我走不到那里。

　　回忆起往昔这段难忘的感情，杨戟时常会觉得有些荒唐。经过这几年的锤炼，每次记起当年的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坚持和期许，她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就好似跟以前的自己之间隔了某层看不见的墙，越难越难以跟那个曾经的她产生共鸣了。

　　当年那些事算什么呢？她到底在想什么呢？怎么就能看着自己跟他渐行渐远却毫无察觉？
　　明明都是一目了然的简单局面，她为什么就深陷其中当局者迷，连对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都忘记了？她为什么非要让事情发展到最后那个地步呢？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连最后一点痕迹都早就湮灭在时间里了。

　　而赫连棠是怎么看待她的，这些年她心里也慢慢有了点猜测——那个人并不坦率，很少把心里话掏出来讲，不开心了只会憋在心底，有了麻烦也只会瞒着她自己解决。杨戟到了现在对他的身世也只知道个大概，根本猜不到在那些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究竟隐瞒了多少，为什么而隐瞒。

　　刚分手那几年，每当想到这里，杨戟心里就会窜出一股子无名火，恨不得揪着这王八蛋的领子摁到墙上，好好质问一番他脑子里究竟养了几条鱼。

　　但是后来渐渐的，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她逐渐学会了放下冲动，去设身处地地理解赫连棠的想法。

　　以赫连棠的脾气，大概是觉得她与自己的事无关吧。
　　告诉了她也无济于事，只能徒增麻烦和担忧罢了——就像当年她对赫连棠的那些隐瞒一样。

　　隐瞒的初衷是善意的，但它就像一团雾气，一旦聚集起来就容易遮蔽耳目，让人看不清近在咫尺的真心。
　　这大概就是她为什么当年走到最后，连一句话都没办法和赫连棠说的原因了。

　　六年前还是恋人时都不行，现在她一个胜似陌生人的前女友，就能拿准赫连棠心里都在想什么吗？就有话跟那个人说了吗？她甚至不知道赫连棠有没有再谈过恋爱，是不是还愿意记着她。

　　一切都不明朗，像是一条被雾气拢住的路。她万万不敢贸贸然踏上去，像个摔过一次的孩子，生怕再次搞砸来之不易的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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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采莲不知道杨戟脑子里过了这么多杂七杂八的想法，还以为她不好意思了，便笑道：“你不是挺会说话的吗？又不是让你骚扰人家，问个电话号码呀，他还能给了你就拉黑不成？”

　　杨戟勉强笑了笑，心说没准还真能。她瞟了眼赫连棠，就见那人居然还没有要走，依然站在原地翻看着手机。

　　杨戟站的角度好，运气很好地在他切换界面时一眼捕捉到了那人的壁纸。

　　——是个放在窗台上的模型直升机，窗外是灿烂如火的枫叶。

　　倏地，杨戟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念头不可避免地冒了出来。

　　试试吧，万一呢？

　　她站起身，正要走过去，就见那人敏锐地回过头，对上了她的目光。

　　“......好久不见。”赫连棠抿了抿唇，终于对杨戟吐出了这整个晚上以来最长的一句话，“听说你去A市发展了，恭喜。”

　　杨戟右边的眉毛挑了挑，立刻接道：“嗯，之前听清姐他们说你在A大。现在怎么样？张煊说你在读博？巧了，我们公司离你们学校也不远，有空可以多出来聚聚。”

　　她一口气抛出了一连串问题，语速控制得恰到好处，但其中那股“你别想回避跑路”的意味昭然若揭。赫连棠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从那双眼中读出了什么，嘴角勾起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

　　那笑意只有一瞬，转瞬即逝的昙花似的，眨眼间就被他扯了回去。饶是如此，这依旧仿佛是那人这晚上有过的，最真的表情。

　　杨戟忽然觉得他像是一个终于从冻僵的冰天雪地里苏醒过来的人，后知后觉地发现已经春暖花开了，因此一举一动都显得颇为僵硬，好容易才找回了一点节奏。而这点不易察觉的笨拙夹杂着熟悉的感觉，挟着一股经年日久的暖流，刹那间就戳中了杨戟那层装出来试探的壳子下最软的地方。

　　这小子这么多年过去，戳人心的本事倒是一点没落下，属实是个祸害。

　　赫连棠没看她逐渐微妙的眼神，垂了垂眸，忽然淡淡地道：“嗯，现在比以前是清闲多了。介意给一下微信吗？方便再联系。”

　　看着递到了自己跟前的二维码，杨戟有点发懵——万万没想到自己纠结了这么久的事情就这么实现了。

　　她默默拿出手机扫了，心情不由得又复杂了几分。刚从那人身上找出来的一点熟悉劲，眨眼间就蒸发得渣都不剩了。

　　这家伙以前有这么坦率吗？以前逗两句就要脸红，现在倒是问起别人联系方式来面不改色了。

　　所以说，究竟是不是问多了女孩子电话练出来了？？

　　此念头一出，杨戟心中立刻警钟大作。不过这些杂念只在她心里停了一秒就被悉数清理干净了，杨戟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给赫连棠重新设置了备注，得体礼貌地与他挥手告别。

　　"不能急。" 她想，“耐心一点，这次就别急躁了。”

　　“好好地，重新认识他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