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点亮了我的星星》冰凌不加冰

38、值得吗？

　　杨戟自从上了大学以来，回赫连棠那边的次数便屈指可数了。一方面是没时间，一方面是要省钱，使得她一再把回来的次数缩水，缩得好似回趟家跟去趟夏威夷似的。
　　她怕是打死也想不到，有一天她居然会为了赫连棠一句话，专程跟学校请了假，就为回去好好面对面地跟那位脑子有水的优等生聊聊。

　　杨戟了解赫连棠的脾气。他从来不拿这种事瞎开玩笑，而且向来说一不二。这意味着他一旦说了要考X大，没准真就敢立刻在高考考场上当场表演“高考失利”。
　　此时离高考一百天倒计时没剩几天了，杨戟不可能看着他这么胡闹而不闻不问，这才急匆匆地回来兴师问罪。

　　她背着一包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行李，暂且在殷清家落了个脚，随后就直截了当地在丽园门口截住了赫连棠，就这么当着目瞪口呆的张煊面把人连推带桑地打包带走了。
　　赫连棠自知理亏，没挣扎，乖顺地让她拽走了。他知道自己免不了挨训，但没想到她这么说一不二，说当面收拾自己就真的立刻回来了，多少还是有点讶异。

　　那一刻，少年的心里除了讶异，还升起了一点羞于启齿的小开心。

　　杨戟虽说不上怒火中烧，但也是着实被他这不靠谱的行径气得不轻。
　　她连拉带拽地把赫连棠拖进了附近的小公园，猛灌了自己一口矿泉水压压火，这才翘着腿坐到长椅上，抱着臂摆出了一副横眉冷对，等着对方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赫连棠无言以对，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只得闭上嘴站在了原地。
　　两人之间的气氛尴尬下来，成了一种奇怪的僵持。

　　杨戟本指望着这个王八蛋有什么话没跟殷清说，就等着她回来当面跟她解释。而现在看见赫连棠这副德行，她就知道自己可以死心了。

　　而这使得她熊熊燃烧的怒火又旺了几分。

　　“没有想跟我解释的？”杨戟瞟了他一眼，冷冷地开口道。

　　“没有。”赫连棠摇了摇头，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清姐都跟你说了吧。”

　　“为什么突然想考X大？”杨戟不依不饶道，“我想听你这么决定的理由。”

　　赫连棠闭上了嘴，静静地看了她片刻。

　　“……能有什么理由，”他忽然笑了，以一种平静得不符合当前气氛的语气开了口，“X大环境挺好的，口碑也不错，你也在那里。不是挺好的吗？”

　　“你脑子没事吧？”杨戟一瞬间几乎怀疑他被人调包了，难以置信道，“以你的成绩，考上A大都不是没有可能，没事自降身价干什么？当年信誓旦旦叫我努力学习，教育我考哪所大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从那学到什么，怎么不浪费自己的四年时间的不是你？你是把自己说的话都吃回去了么？”

　　赫连棠闻言，轻轻地苦笑了一声，插在兜里的手紧握成拳。

　　杨戟说的这些他都记得，但他别无选择。
　　他曾经以为自己的生活已经安稳了，回到正轨了，可以自由地追求他想要的事物。
　　可哪知，这些安逸和稳定到头来还是镜花水月，脆弱得一碰就碎。他又要变回那个在一叶扁舟里随波逐流的可怜虫，再次一无所有，这就是他本来应该是的样子。

　　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要过什么东西，但他现在有了——无论如何，他都想抓住杨戟。
　　而在未来，他的生活将会充满变数。如果不立刻做出点什么行动，他又怎么抓得住她呢？

　　少年就这么抱着某种不管不顾的决绝，为自己的未来下了个孤注一掷的赌注。

　　赫连棠下意识地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张了张嘴，有一瞬间几乎想倾吐出这一切了。而那些话在他舌尖走了一遭，又悉数咽回了肚子。

　　他从来没有尝试着倾诉过，他十几年来的人生经历也没教会过他如何去倾诉。他会的只有忍耐和隐藏，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周围的人满意。

　　就像一个一直被迫闭着嘴巴的人，已经忘记怎么说话了。

　　“……我没忘。”赫连棠沉默了片刻，低低地开了口，“X大挺好的，别再问了。”

　　杨戟抬起了头，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错愕。

　　赫连棠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说过话。
　　几乎有一瞬，她觉得自己几乎不认识这个人了。

　　她很久没有说话，似乎在找寻合适的措辞，最终还是哑着嗓子开了口：“……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赫连棠的指甲紧紧掐进了手掌心。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微微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随后，他的指关节碰到了兜里的药瓶。
　　这熟悉的触感提醒了他。

　　……对了，他不能赌，他赌不起。

　　“……没有啊。”他说，满脸以假乱真的若无其事，“对了，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事？”

　　赫连棠这拙劣的若无其事不由得让杨戟有了几分似曾相识。
　　前几天，杨戟便从程琪琪脸上看到过这种神色。程琪琪抱着新买的裙子对她说出那句“我真羡慕”时，那一脸自我放逐似的孤注一掷，跟眼前的少年几乎如出一辙。

　　可怜又可恨。

　　若是换做十几岁时的杨戟，必定是要发作一番的。打死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把自己看得这么轻，这么贱；打死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仅仅是分别了几个月，就可以一眨眼摇身一变，整个人被抽干了精气神似的认了自己的命。

　　她搞不懂程琪琪是怎么想的，更搞不懂赫连棠脑子里灌了几斤的水。有那么一瞬她几乎想抓着眼前这人的肩膀好好摇摇，倒倒他脑子里汹涌澎湃的波涛。

　　但是她到底没有。
　　杨戟定定看了他一阵，忽然心头翻涌上来一阵铺天盖地的疲惫，压得她再说不出一句话，连最后那点火气都一并掐灭了，剩下的只有一堆死灰。

　　于是她沉默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公园。
　　赫连棠一怔，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拉，就见杨戟忽然停住了步子。

　　风从她发间穿过，少女长长的马尾在风中轻轻晃动。

　　“我这么努力地想追上你的脚步，”她没回头，静静地道，“你就这样糟践自己？”

　　“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