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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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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棠从小就梦多。
或许是病的原因,或许是家里那件事给他留下了太重的创伤后应激反应,他总是很难睡踏实。失眠在以前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即使侥幸睡着也会不停做梦,并且能被很细微的声音惊醒。
如果说平时他还能勉强自我控制或依靠一些药物,那么在他因病昏迷时,这潜藏已久的老朋友就必定如期而至了。
这次的噩梦来势汹汹。熟悉的人和事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闪过,又全都在突如其来的刀锋下碎成泡影,恍惚间一切又回到了当年那间布满了血迹的客厅。
那天下午他打开门,看见的就是满地的鲜血,以及亲人面目全非的尸体。
他梦到了很多人,都是他所熟悉的人。
他看见所有他在乎过的,爱过的人都聚集在这间布满了血迹的客厅。他们有的四肢被砍了下来,有的被绞死在了天花板上,有的只剩下了一颗孤零零的头颅。
他们的死法千奇百怪,却都不约而同地瞪着一双只剩下血洞的眼睛,地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
赫连棠站在门口,眼前被触目惊心的血色占满,浓稠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就这么掉进了深不见底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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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棠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睁开了眼。
印入眼帘的是挂着透明袋子的输液架和白色的天花板,熟悉的药水味钻入鼻腔,短暂地安抚了少年心中的恐慌。
冬日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光斑不规则地照射在挂钟的塑料壳上,在洁白的粉墙上划出了一道明亮的弧线。
赫连棠醒来时感觉额头和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时间居然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他试着动了动右手,感觉重得像压了块铁饼,于是干脆长长出了一口气,任由自己一动不动地陷进了病床里。
赫连棠的病房不是单人病房,但他今天运气不错,旁边的床位上都没有人。许朝大概是被警局叫走了,只来得及给他在床头柜上留了张条,人早就闪没影儿了。
难得四周清静,赫连棠就放纵自己多瘫了一会。待恢复些力气后他便爬了起来,视线扫过了床下沾满了尘土的书包——看样子侦查现场的警察们还算细心,没忘记帮他把扔出去的书包捡回来。
赫连棠盯着自己的书包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伸手从里面取出了手机。
噩梦对赫连棠来说称得上是家常便饭,早就练出了免疫力。他就算在梦境里再恐慌,惊醒后也能很快恢复状态,投入忙碌的现实生活。
赫连棠压住梦境带来的残余情绪,翻出备忘录,简单梳理了一下自己要做的事。
失踪了一晚上加半天,赫连棠手机里积攒了不少消息。他顺着微信列表挨个回复过去,对所有问候他出了什么事的统一宣称感冒住院,简单粗暴又高效快捷。
——直到他的大拇指悬在了一个熟悉的头像上。
卓戈:你怎么了?
卓戈:电话微信都不回,是出事了吗?
卓戈:好歹吱一声啊
赫连棠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敢点开回复栏,就这么魔怔了似的盯着杨戟的几条微信,活像打算把每个字都拆开来分析一下偏旁部首似的。
他不知道自己盯了多久,只记得自己终于回过神来,是听见了病房的房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有人拧开了门把手走了进来。
赫连棠立刻条件反射地抬起了头,望向了门口站着的熟悉女子。
进来的是殷清。
殷清手上提着一袋水果,穿了件米色的高领毛衣,脸上依旧是与平时无异的淡漠。察觉到赫连棠看了过来,她便抬了抬眼,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在空中交汇了。
见赫连棠正看着自己,殷清也不别扭,先把手里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才语气平淡地开了口:“杨戟那丫头叫我来看看你。我打了电话给许叔,才知道你住院了。”
赫连棠笑了笑,熄了手机屏放在一边,说道:“没事,一点小病。”
殷清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伸手从袋子里抽了根香蕉:“吃了吗?”
赫连棠脸上挤出来的笑容渐渐淡下去了。他面无表情地接过,缓缓地剥起了香蕉皮,整个过程安静得不发一语。
殷清看了他一会,一张清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找了张椅子坐下,将胳膊肘撑在柜子上,视线就这么顺着窗玻璃飘到外面去了。病房中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唯有窗帘在空中拂动的沙沙声让这片沉寂看起来不那么像一座坟墓。
赫连棠刚吃到一半,殷清就忽然开了口,击碎了沉在空气中的寂静。
她转过脸来,神情认真地看着赫连棠:“你跟杨戟那丫头出什么事了?”
赫连棠猛地一怔——没想到殷清是怎么知道的。
“不难看出来,”殷清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你们之间的气氛不对,我很早就注意到了。”
她顿了顿,又道:“本来这种事我不该多话,但你们两个都是我看着过来的。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可以来找我。”
赫连棠闻言,笑了起来。
他把香蕉皮丢进了床边的垃圾桶,苍白的双手静静交叠在了床单上,轻轻地微笑了起来。
“多谢,清姐。”赫连棠转过脸看着面前的女子,“那我能问问,你跟彦哥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从小就认识,互殴到大,大学开始交往。”殷清简短地道,“他最近家里有些事,所以总不在本地。”
“这样?”赫连棠有些无奈。
“你想问什么?”殷清看了他一眼。
赫连棠闻言,再次习惯性地笑了笑,这次却很快敛了笑意,微微蹙起了眉。
他似乎在短短一分钟内做出了什么激烈的内心挣扎,忽然摇了摇头:“没事,我就问问。”
殷清看着他的眼神带了些许探究,她思索了一会儿,忽然认真地说道:“虽然这话肯定有很多人跟你说过了,但我也认为你现在不适合把太多心思放在她身上。”
赫连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你想好要去哪所大学了吗?”殷清道。
“有几个选项,看能考上哪所吧。”赫连棠苦笑了一下,“或许,X大吧。”
殷清猛地抬起了头。
X大是杨戟的学校。尽管口碑不错,但以赫连棠这样的成绩,除非高考时用胳膊肘答题,否则打死他也沦落不到那儿去。
“你在开玩笑?”殷清柳眉深深蹙起,神色刹那间严肃了起来。
赫连棠却依旧低着头,看着自己交叠在床单上的双手。阳光描绘了他半边侧脸的轮廓,另外半边却隐在阴影中,无端让人对他接下来要说的生出了紧张感。
“我是认真的。”他道,握在一起的双手十指深深抠进了皮肤。
“就X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