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点亮了我的星星》冰凌不加冰

35、过往

　　“还好吧？”
　　许朝拧开饮水机的热水按钮，用塑料杯接了一杯温水，递给了一边的赫连棠。

　　赫连棠坐在警察局的椅子上，抬起头冲着许朝笑了一下。他的脸色不太好，勉强挤出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十分苍白。
　　他接过了水却没喝，就这么用双手握着杯子直指地盯着前方，许朝担忧地叫了他两声他都没什么反应，又开始了愣神。

　　许朝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还好吗？”他说，“那俩人还在审，吓到你了吧。你别怕，不一定是当年那件事的那些人，还没查出来呢。”
　　赫连棠闻言，总算回了点神：“没有，我没事。”

　　大概是因为这些天没少熬夜，许朝脸上冒了许多青色的胡茬，显露出浓浓的倦怠。
　　他双手磨蹭着裤腿，缓缓开口道：“阿棠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当年那群混蛋让你小小年纪就不得不跟着我们跑来跑去，不停搬家转学，我们这些当叔叔伯伯的也实在是过意不去……”

　　赫连棠脸上僵硬的表情总算有了些许松动。他抬起眼眸，有些诧异地看着一旁的许朝。

　　“我工作太忙，老是对你疏于照顾。你这孩子一向乖巧，我老是不小心把你当大人看。”许朝回了他一个歉疚的微笑，“你啊，从来不跟我提要求，什么事都是憋着自己解决，问什么你都说没事。阿棠啊，是不是我关心你太少了，让你觉得有代沟啊？”

　　赫连棠的唇动了动，仿佛要说什么，又立刻住了嘴。
　　“不是的，”他想，“我只是觉得不应该再麻烦你们了。”

　　他已经是个累赘了，怎么能恬不知耻地索取更多？

　　“没有，怎么会，”赫连棠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被家教逼着开了口，“你们对我已经很好了，我真的没事……”

　　许朝不太懂得怎么跟青少年沟通。赫连棠这么一说，他便也不自在了起来，自己觉得自己这话听着有点尴尬了。
　　其实调查的结果他心知肚明，只是不想告诉赫连棠——他毕竟还只是个半大孩子，知道这些毛骨悚然的细节，对他有些太残忍了。

　　那两人的胳膊上布满针孔，都是资深瘾君子。警察捕获这两人的时候，从他们身上搜出了好几把管|制刀具。

　　如果不是赫连棠遇事冷静机灵，利用附近弯弯绕绕的小巷子和复杂的路况把他们往最近的街区引，路人看见后报警，而派出所正好在附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许朝这几年一直认为当年那件事已经结束了。
　　经历过那起案子的几个人离职的离职，出国的出国，调走的调走。还有的为了公正搭上了自己和全家的性命，只剩下一个无依无靠的儿子，由他当年的朋友们照看着。
　　前几年为了确保安全，总是不得不让这个孩子不停搬家转学。他就像一份无人接收的快递，不断在各个城市的中转站停留，又很快被送到下一个人手上。

　　直到三年前，犯罪团伙落网而宣告结束。

　　值得庆幸的是，最终法律的判决还称得上公正。许朝本以为脱离轨道的生活应该早已回归正轨，谁曾想……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或许是因为熬夜，许朝的眼框有些泛红。他用力眨了眨眼，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忽然用喑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阿棠啊，你怪过你爸吗？”

　　赫连棠怔了怔，舌头没过脑子，下意识地答道：“怎么会呢？”

　　“你离高考没剩几个月了吧。”许朝的语速很慢，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让他难以开口。
　　他沉默了十几秒，最终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阿棠啊，如果现在转学，会对成绩有太大的影响吗？”

　　闻言，赫连棠的双眼猛地瞪大。
　　他想说你开什么玩笑，马上就是一百天冲刺了；他想说他不想再搬走了，这样没完没了地搬家什么时候是个头；他想说他很喜欢这个地方，这里有他最好的回忆和朋友，他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
　　即使知道自己始终会挥别这里，他依旧想尽最后的努力，拼命在手心留下一点那座绚丽夺目的海市蜃楼的泡影。

　　但他说不出口，因为许朝是为了他好——仅仅是为这些坚持一下就可以克服的问题闹而脾气，太任性了。

　　“我没关系……”赫连棠沉默了半晌，艰难地吐出了半句话。
　　他还未来得及补上后半句，整个人就忽然猛地一颤，僵在了原地。熟悉的窒息感涌上鼻腔，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
　　这感觉熟悉又令人恐惧，像尖锐的爪子狠狠抓住了赫连棠的心脏。眼前四周的景象迅速崩塌瓦解，扭曲混乱的幻象开始在他眼前群魔乱舞。

　　赫连棠的第一反应就是捂住口鼻，伸手去掏口袋里的药瓶，却掏了个空——大概是因为先前的剧烈运动，药瓶不知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滑了出来。

　　“阿棠？”许朝只见赫连棠缓缓地捂住口鼻，脸色青白得可怕。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许朝的心头。
　　“赫连棠？”

　　少年充耳不闻，额角渗出了细汗。
　　随后，他就这么僵着身子，从座位上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