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点亮了我的星星》冰凌不加冰

34、基因缺陷

　　“你开什么玩笑？”

　　大概是赫连棠的语气太坚决，杨戟第一反应就是他在扯淡。

　　“你哪里来的假期？你们学校连双休日都缩水得只剩周日白天，你怎么过来？”杨戟听了他这小孩子赌气似的话，哭笑不得道，“乖，别倔，等我攒钱回去找你啊。”

　　然而她不知道，在赫连棠耳朵里，她这句哄小孩一样的话相当于火上浇油。

　　“那你要我怎么办？”赫连棠的声音终于有了点打破平静的波澜，“你让我就这么呆在这里，明知道你有困难还要堵住耳朵不闻不问？”

　　“那你就能翘课跑过来？”杨戟无语，“许叔叔和你们班主任非得扛着几十米大刀追到X市剁了我。再说你过来能帮上什么忙？你已经高三下学期了，马上高考了，还是多给自己操心点吧。”

　　此言一出，电话那头沉默了。

　　杨戟知道自己这番话，赫连棠是听进去了。
　　她忽然感觉很疲惫，好不容易歇菜的头疼又开始愈演愈烈。于是她捏了捏眉心，想趁热打铁，把赫连棠危险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为我好。”杨戟道，“但是赫连棠，我们不能想一出是一出，也要考虑现实问题。我喜欢你，所以希望你成为最好的你，而不是因为我打破自己的原则。”

　　她深深叹了口气：“我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有一次你住院了，我翘课去看你。你当时明明很开心，但还是板着脸训我，说我不把自己的学习当回事，还摁着我补习。赫连棠，你忘记了你当初说过的话吗？”

　　电话听筒里一片寂静。
　　杨戟点到即止，耐心地等着对方的回复。

　　几乎过去了半分钟，她才听到了赫连棠的声音。

　　赫连棠的嗓音似乎有些喑哑，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问：“那你怎么办？”

　　“我……”杨戟一噎，“我总会想到办法的，而且我本来也没有什么事。”
　　她似乎找到了节奏，轻车熟路地哄道：“你想想，我高二的时候连十几个小混混都打过，不过是一点感冒，能把我怎么样呢？我真的没事，真的，你担心我我反倒过意不去。”

　　这一次，电话那头的赫连棠沉默了更久。
　　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值班护士在门外走动的脚步声。

　　“我知道了，”片刻后，赫连棠低低地开了口，“不早了，你休息吧。”
　　“嗯，”杨戟也疲倦地垂下了眼帘，“晚安。”

　　挂了赫连棠的电话，她往后一仰，偏头看向了还剩下小半瓶的点滴瓶。
　　“愁啊，”她想，“没一件事顺心。”

　　消沉了片刻，杨戟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她打开手机，翻出了先前存好的资料，争分夺秒地开始为下一个研究作业复习。
　　咬咬牙把这阵子撑过去就好了，她想。
　　不管怎样，她都不会放弃，也已经不能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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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杨戟电话的两个小时前，赫连棠正在学校上晚自习。

　　赫连棠本来是不上最后一节晚自习的。倒也不是他仗着自己底子好，而是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太晚，许朝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除此之外，赫连棠的病也让他不方便住校或在外逗留的时间过长。

　　要说起赫连棠的病，那可真是说来话长——这毛病他出生以来就有了，据说是一种发生率极低的先天基因缺陷，全世界患这玩意的人寥寥无几，因此目前也没什么有效的医疗手段。
　　要说这莫名其妙的先天性疾病究竟是什么，赫连棠自己也一知半解的。他被诊断为患者的时候还是个孩子，连字母表都背不全，别说那一长串佶屈聱牙的英文名称了。

　　他只知道那天他父亲跟医生聊了一个多小时，母亲抱着电话哭了很久，爷爷一言不发地坐在楼梯间吞云吐雾，烟蒂在烟灰缸里堆成了小山。

　　小小的赫连棠就是在那天第一次明白了，他和别的孩子是不同的。

　　好在这种听起来很玄乎的稀有疾病并没有太高的致死率，也没有遗传倾向。据说只要患者好好配合治疗，随着年龄增长症状会渐渐弱化，完全痊愈并非不可能。而且只要不发病，患者和普通人几乎没有差异。

　　但问题就在于，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病。

　　赫连棠曾经一直是个异类。所有的成年人都把他视作一个一碰就碎的玻璃瓶，几乎保护他到了神经过敏的程度。他总是被哄着，骗着，逼着乖乖听话，这个不能做那个也不能做，好似只被保护在玻璃罩里的名贵濒危物种。
　　不巧的是，赫连棠出生的家庭信奉孩子从小要严格管教培养，就算这个孩子可能夭折也一样。近乎过敏的保护和严格要求的高压教育就像一块巨石，把赫连棠压成了如今的模样。

　　总而言之，这些过往的经历使得赫连棠不太愿意向别人提起自己的毛病，也会尽量避免让人看见自己犯病的样子。许朝也能理解他，便允许了他不上最后一节晚自习，在家里自己学习。

　　然而最近赫连棠不得不参加了最后一节晚自习。不为别的，他需要快点稳定成绩。
　　之前因为身边发生了诸多事情，赫连棠一直稳如泰山的成绩破天荒地波动了起来。好几个老师轮流找他问话谈人生，直谈得赫连棠一个头八个大。最后秃顶刘说服了许朝，两个大人一锤定音，赫连棠就这么失去了反对权。

　　迫于成年人的淫威，赫连棠只好乖乖听从命令。

　　两小时后他下了晚自习，在校门外接起了杨戟的电话，随后成功让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心情一团糟。
　　他在夜晚的冷风里长呼出一口白气，把耳机塞进耳朵里，试图用叽里呱啦的英语听力暂时转移注意力。少见拽了拽肩上的书包，心不在焉地走上了平常的回家路。

　　这天的夜空没有星星。乌云遮住了月亮，人行道上只剩下了孤零零的路灯依旧尽忠职守地发着幽暗的光。

　　赫连棠盯着脚下的路，全神贯注地听着耳朵里的听力，拐弯绕进了一条小路。
　　听说西岭校区晚上会比较乱，运气好的话还能碰见小混混约架。反正杨戟也不在，赫连棠就干脆抄了条近路绕开了西岭。

　　昏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在路中央拉得很长很长。
　　赫连棠慢慢停住了脚步。

　　耳机里的英语听力读完了一大段，停顿了几秒。而就在这短暂的缝隙间，赫连棠听见了某些极轻，极细微的声音。

　　赫连棠揣在兜里的手悄无声息地将耳机从插孔里拔了出来，英语听力顿时自动停止。

　　啪哒，啪哒。

　　那声音极小心。像是有人在他背后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跟过来了。

　　几百个念头顿时在瞬间闪过赫连棠的脑海，成了一锅冒泡的沸水。然而他好歹是警察家庭出身，很快稳住了心神，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那跟着他的人动静极轻，就这么远远尾随着他。他没往家的方向走，带着跟踪者在附近一带绕了几圈，脑子里却飞速运转着所有脱困的策略。
　　尽管赫连棠的处理已经称得上缜密冷静，但背后的人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或渐渐失去了耐心。脚步声散乱开来，似乎附近并不只有一个人。

　　赫连棠咬紧了牙关。

　　当再次穿过一个路口时，他忽然把书包往地上一甩，猛地向前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