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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寒假 ...

  •   寒假来临,杨戟到底还是遵守了一次她的诺言,真的按着约定的时间回来了。赫连棠那天专门抽出了一整天,跟殷清和南如彦两人一起去车站接杨戟。

      殷清家里的武馆一直半死不活的。她爷爷——那家武馆的正牌当家,卧病在床好几年不见好,殷清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于是暂时把武馆交给了别人帮忙打理。因此这两人好久没回武馆了,赫连棠上次见他们还是两三个月前。
      老友重逢,三人简直有说不完的话题,原本枯燥的等人时间竟也变得其乐融融了。殷清和南如彦早就知道了赫连棠和杨戟之间的关系,两人对此的态度也很随意,表示你们俩都不是不懂事的小孩,你们觉得好就成。

      而当杨戟拎着行李穿过纷杂的人流,出现在几人面前的时候,赫连棠才猛然发觉自己的心像是终于从冬眠中醒来了似的,几乎从他的胸腔里跳出来。
      几个月不见,杨戟身上的气质又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她身上的衣服还是高中时的那几件,搭配得依旧十分随意,却无端让她显得成熟了许多。她的黑发依旧跟高中时一样高高束起,眉眼仍然是熟悉的模样。叫人说不出她哪儿变了,但就是能让人感觉到,她已经不再是高二那年那个被她大师姐罚得嗷嗷叫的小丫头了。

      杨戟拖着行李箱走到几人面前,抿嘴一挑眉,靠着行李箱抱臂摆出了一个酷酷的姿势,竟有了几分她大师姐的神韵。
      赫连棠,殷清和南如彦呆呆地看着她,一时间竟没人说话。四周的人流纷乱嘈杂,唯有他们四人之间静默无言。
      愣了几十秒后,南如彦率先打破了僵持。

      他看着杨戟,默默地张开了双臂。
      “阿戟,好久不见。”

      “我想死你们了!!”
      杨戟等的就是这个动作,立刻把行李箱一扔,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她的大师姐和大师兄。刚才还凝滞的气氛被她这么一闹,陡然欢腾了起来。

      赫连棠走过去拾起了被杨戟丢开的行李箱,看向杨戟的眼神充满了柔软的无奈。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跟杨戟讲。在杨戟出现在他面前的一刹那,赫连棠几乎觉出了几分异样的意味。好似她从头到脚地蜕变了一遭,不再是那个他认识了很久的杨戟了。陌生却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措手不及地叫他竟一时间说不出话。
      然而这复杂得难以形容的心情只存在了几秒,那个熟悉的,爱笑爱闹,总是大大咧咧的杨戟又回到了他眼前。赫连棠很难形容这是什么感觉,就仿佛他的心被一根绳子高高的悬在空中,只悬了一瞬,又落回了熟悉的地方。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感慨完,杨戟就回过身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赫连棠比她高出半个头,但这并不妨碍杨女侠发挥。她熟门熟路地用搂住少年的肩,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过来,坏心眼地在赫连棠的肋骨下方捏了一把。

      “一把下去捏不到几两肉,”杨戟的脸上浮现出了赫连棠十分熟悉的揶揄,“又瘦了?”

      赫连棠:“……”
      熟悉的感觉更浓了——她脸皮还是那么厚。

      ————————————

      从车站出来以后,杨戟的兴致就一直很高,一路上的话音就没停下来过。半道上赫连棠实在看不下去,递了瓶水给她。
      跟杨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沉默的赫连棠。赫连棠平时话就不多,身边多了个话匣子他自然就自觉地闭上了嘴,就这么默不作声地观察了杨戟一路。

      “说实话,以前你说想学心理这个专业,我是不信的。”南如彦握着方向盘,双眼盯着前方路况头也不回地道,“没想到你还真一条道走到黑了。学校忙吗?”
      “忙确实是忙,但也还行,”杨戟在后座点了点头,“我们导师比较魔鬼,但也不过就是论文和研究多一点,总强过高三吧。”
      说罢,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对赫连棠道:“对了,你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你们丽园高三不忙?”
      “放心吧。”赫连棠的视线在她眼眶下不明显的青黑色和嘴角小小的燎泡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我提前把今天的时间抽出来了。”
      杨戟闻言,挑了挑眉:“为了来接我?”
      赫连棠回了她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殷清抱着胳膊从副驾驶探出头来,对着后座两只不省心的倒霉孩子道:“现在去南如彦家。跟你们父母打过招呼了吗?”

      杨戟一摊手,笑道:“清姐不就是我家长吗?”
      殷清早习惯了她的油嘴滑舌,熟练地屏蔽了她,转眼看向赫连棠。
      “我没问题。”赫连棠道,“已经提前说过了。”

      殷清点了点头,一边开车也不忘胡侃的南如彦适时地插了话进来:“对了,我听说赫连棠你们丽园那边今年盯升学率盯得更紧了,寒假都缩水得不成样子了,过了年就开学了吧?”
      高三的魔鬼安排每年都能逼疯一批倒霉学子,赫连棠却一脸习以为常的淡定:“嗯。不过开学对我来说只是换个地方学习,没什么关系。”
      南如彦闻言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揶揄道:“要是杨戟有你一半学习态度,她清姐做梦都要笑醒——劳驾快点把她打包带走,咱们这也就你能降住她了。”
      “……”赫连棠看了旁边悄悄打着瞌睡的杨戟一眼,浅浅地笑了笑,“算了吧。我没当过动物管理员,不具备相关知识。”

      南如彦不厚道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阵子不见,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啊。”杨戟打起精神,哭笑不得地转向他,“可以啊,还学会拿我开涮了?”
      赫连棠拿过她手上那篇矿泉水喝了一口,把好容易才损到她的沾沾自喜藏在面无表情后。随后他才猛然意识到这是杨戟喝过的瓶子,差点一口水呛住,好在最终险而又险地保持了高冷的气场,扯开了另一个话题。

      ———————

      殷清和南如彦这两位依旧毫无进取之心——前几年请吃饭叫外卖,今年也依旧毫无长进。好在大家都是熟人,没那么讲究。赫连棠帮着他俩多加了两个菜,于是这桌晚饭便也荤素搭配,十分丰盛了。

      晚饭席间,赫连棠一直在注意观察着杨戟。
      杨戟看起来还是老样子,扯起淡来没完没了。南如彦或殷清偶尔会问起她的大学生活,杨戟就会兴致勃勃地回答,轻松的语气好似她根本不是在一边赚生活费一边艰难地保持成绩,而是个下凡体验生活的大小姐。
      赫连棠灌了一耳朵她的鬼话,越听越觉得嘴里的饭菜没滋没味。他理解杨戟这么说的原因,做不出当众拆她台的事情,只得闭嘴吃饭,以防自己出言不逊。
      这几个月来发生的种种浮现在赫连棠的脑海,就这么由珠子串成了线。这几个月来,他们之间的交流时间被压缩到最小,疑惑和隔阂也应运而生——赫连棠就算再傻,也能意识到自己必须找杨戟好好聊聊了。

      赫连棠深吸了口气,把心头翻涌上来的忐忑和不安压了下去,偷偷瞥了一眼杨戟。
      “不能再拖了,”他想,“我必须做点什么了。”

      ——————————————————

      “杨戟,我有点事问你。”

      杨戟正抱着一个靠枕,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原有些昏昏欲睡,结果被赫连棠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清醒了,只得打起精神坐起身来:“嗯?什么事?彦哥清姐呢?”
      赫连棠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去里间找东西了。”
      杨戟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道:“哦,你问我什么?”

      赫连棠沉默了片刻。
      杨戟花了半分钟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赫连棠的态度似乎不太对。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房间的顶灯没开,落地灯浅浅的光晕在他浅色的高领毛衣上晕染了一层,泛着像是热咖啡上冒出的雾气似的暖光。

      四周十分安静,唯有电视的声音依旧聒噪。但尽管如此,却神奇地没有破坏此时的氛围。
      看着眼前的少年,杨戟突然有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似她上次见赫连棠这个样子,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怎么了?”杨戟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把怀里的抱枕丢到了一边。

      赫连棠没回答她,而是用目光扫了她的脸一圈,道:“你黑眼圈哪来的?”
      “哦,这个啊,”杨戟眨了眨眼,笑了,“昨天半夜上的车,折腾了一晚上,没有黑眼圈才奇怪吧。”
      说罢,她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调侃道:“关心我就直说,别这么拐弯抹角。”
      “是么?”赫连棠难得没理会她的调戏,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怎么还上火了?”
      杨戟伸手摸了摸自己嘴角那串小燎泡,轻轻地嘶了一声:“不知道,应该是最近橘子吃多了吧。”

      “杨戟,”赫连棠叹了口气,“跟我说实话。”
      杨戟有点诧异于他的态度,疑惑地皱了皱眉,道:“什么实话?”

      “你跟殷清和南如彦说的那些,还有刚才跟我说的,都是胡说。”赫连棠看着她,眉头也微微地蹙了起来,“其实你已经很长时间没好好休息了,否则只是熬一晚上,以你的身体素质不会这么困。而且你说谎的时候会刻意回避细节,并装出一副兴致很高的样子,我看得出来。”

      赫连棠此言一出,杨戟彻底惊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赫连棠一番,觉得自己搞不好跟他拿错了剧本——该去学心理学的应该是这货才对。

      “你是福尔摩斯吗?”杨戟奇道,“说真的,你要不要考虑报考一下犯罪心理,我觉得你是这块料。”
      赫连棠牵了牵嘴角,露出了一个敷衍的冷笑。

      其实赫连棠没猜错,杨戟确实瞒报了些真实情况。
      年底了,她打工的地方并不是有点忙,而是非常忙。再加上魔鬼导师一天比一天多的论文和作业,足以叫她拿出高三时两倍的努力去拼了,于是难免最近有点作息不规律。杨戟本以为自己掩饰得挺好,谁知赫连棠一眼就看穿了她那点小九九。

      “好吧,”杨戟想了想,避重就轻道,“最近学校期末周嘛,比较忙很正常。你也知道我有几份兼职,年底了打工的地方也有点忙。我这两个星期确实没休息好,过了这阵子就没事了。”
      说罢,她一把捏住了赫连棠的脸,笑道:“你看我这不是闲下来了吗?真的没事,有什么事我肯定告诉你啊。”

      赫连棠没反抗,就这么任她掐着,面无表情地跟她对视,杨戟总觉得他的眼睛里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
      于是杨戟掐了几十秒,很不争气地先行笑场了。

      笑完,一个念头倏地从杨戟心里冒了出来。
      “我不在的时候,他一直在牵挂着我。”她想,“他在担心我。”
      这念头好似一阵春风,缠缠绵绵地从她心头绕了过去,令那些一直被她压在了厚厚理智下的思念又生起了新芽。
      杨戟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恋人做得很不称职——她怎么能让她家这么好的七仙女为这种事担心了一晚上,还操心到要来正儿八经地问自己呢?

      她就不该让赫连棠有此一问。

      “好啦,笑一个。”杨戟捏住赫连棠的两边脸颊,轻轻往上拉了拉,摆出了哄熊孩子的口吻,“你笑起来的样子比板着脸好看多了。”
      “我说过,我用不着你……”赫连棠两条眉毛几乎拧到一起去了,难得地打断了杨戟的话。然而他下半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杨戟堵了回去。

      “你呀就别分心,好好备战高考。恋爱什么时候都能谈,你的心思是花在学习上的。”杨戟道,“你成绩那么好,要是因为我误了你前程,许叔叔非得撕了我不可。”

      往常她一旦这么说,赫连棠即使心里再不舒服,也总会配合她勾一勾嘴角。但这次,赫连棠却没有笑。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我知道了。”
      半晌,赫连棠才开了口。
      短短一句话,他几乎每个字上都用了重音。就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地把没来得及出口的话音咬断在了喉咙里。
      如果杨戟能再仔细地观察观察赫连棠,一定能看出他的神色有些异常。罕见的阴影笼罩在了那双漆黑幽深,仿佛总是藏着些心事的眼睛里,几乎带着些锋利的寒意。好似少年的身躯里关着头猛兽,正透过他的眼睛向外窥探。

      然而杨女侠神经大条,此刻大脑被瞌睡虫占据,整个人的意识都处于半梦半醒状态。她还没来得及完全清醒,注意力就被里间的响动吸引了去。于是她抬起头,冲房间那边喊了一声。
      “清姐,你们究竟在找什么?找这么久?”
      “你清姐新学了编织,专门给你织了条围巾做新年礼物,现在找不到啦,”里间传来南如彦幸灾乐祸的声音,“哎哎哎!别掐脸!女侠饶命!我还得靠脸吃饭呢!!”
      里间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打闹声。杨戟眯起眼,冲着那两位吹了一串俏皮的口哨,起身前去支援她可怜的大师兄了。

      客厅的顶灯没开,落地灯的光给沙发上静坐着的少年镶了一圈柔柔的轮廓线。
      赫连棠没动,就这么坐在原地,双手在膝上紧握成拳,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里间的房门。

      “我知道了。”他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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