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点亮了我的星星》冰凌不加冰

26、直升机

　　好似一转眼，国庆七天长假就成了过眼云烟，而再一转眼，期末周的哀嚎声就渐渐近了。

　　话说国庆假过后不久，赫连棠第一次意识到他需要跟杨戟增加沟通，于是发出了视频聊天的请求。然而，就这种要求，还被杨戟给鸽了。
　　这次的理由就更奇怪了——她那天正好要陪室友去见人家的男朋友。
　　面对这种奇怪的理由，赫连棠的第一反应是她该不是编理由都懒得好好编，随便胡诌一个来搪塞了——以杨戟那种满嘴跑火车的尿性，绝对做得出。
　　想到这层，一个念头倏地从赫连棠心里冒了出来。

　　“所以在她那里，我就这么……不重要吗？”

　　这念头刚冒出半个脑袋，就被赫连棠立刻否决了。
　　“可能是她那边真的比较忙，或者没准她的室友那边有什么特殊情况，”他想，很快就替杨戟给自己翻出了一堆解释，“杨戟原本就比较大大咧咧，她应该不至于专门扯个谎搪塞我。可能只是事实比较复杂一时间说不清楚，或者她自己也不确定……”

　　想到这里，赫连棠捏了捏发痛的眉心，把手上的钢笔轻轻搁下，摸出了兜里的手机。
　　然而，当他面对着和杨戟的聊天界面时，却忽然一个字都输不进去了。

　　他发现这种问题不管怎么措辞，都像是质问。

　　屏幕上杨戟之前发给他的消息还挂在那里，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只见对方发过来了一张自己拍的照片，背景是谁家的客厅，一只哈士奇占据了整个屏幕。
　　哈士奇无辜地看着镜头，眼睛上面贴了两张黑纸片做的眉毛，好似蜡笔小新成的精。

　　杨戟：我做家教那学生家的狗
　　杨戟：效果如何，有没有画出灵魂

　　赫连棠：……
　　他沉默了片刻，收起了心里已经连成句的疑问，往对话框输入了两个字。

　　赫连棠：像你

　　发完消息，他收起手机，长叹出了一口气。
　　根本问不出口。
　　既不是因为问题太无理取闹，也不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语气，而是他发现，自己居然并不是完全理直气壮的。
　　要说到隐瞒和搪塞，他自己也没比杨戟好到哪里去。
　　赫连棠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落到了书桌角落里那个白色的小药瓶上。那标签上写着又臭又长的外文名的小药瓶竟有两三个，一字排开，静默地看着书桌前的少年。

　　赫连棠看了眼时间，伸手抓过其中一个药瓶，倒出一粒就着水吞了。随后不知怎的，就这么发起了呆。
　　他当然知道隐瞒是不对的，却不知道该怎么跟杨戟摊牌。这些事背后的原因太多太杂，乱得好似毛线球，他不敢确定杨戟一个从未有过相关经历的人能不能接受。
　　万一她知道了，遭到危险呢？万一她知道了，去做傻事呢？万一……

　　然而只有赫连棠自己知道，这些所谓万一全都是借口。
　　他真正恐惧的万一，是万一杨戟知道了，会离开他。

　　赫连棠往后一仰，倒在了椅子里，皱着眉捏了捏眉心。
　　事实上，当年的事情早就尘埃落定，他大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只要他不说，杨戟绝对没有机会知道。而他的病也是同理，正在缓慢地好转中，彻底痊愈并非不可能。到时候，他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像个正常人一样，光明正大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即使如此，他隐瞒了杨戟，这也是事实。
　　那么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对方是否在找借口呢？

　　“我在想什么啊？”赫连棠想，两条眉毛紧紧锁着，“如果我问出那种问题，岂不是太蠢了么？我本来就帮不上她什么忙，怎么能反过来为这种破事质问她？这样岂不是让自己成了拖累？”

　　想到这里，赫连棠强迫自己释然了。他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向门边，去拿一个在那里放了好一阵的快递纸箱。那据说是杨戟拿兼职工资给他买了寄过来的，赫连棠猜她可能是良心发现过意不去。

　　然后，他就从纸盒子里拿掏出了一个遥控直升机模型。

　　赫连棠：……
　　他看了眼这玩意的标价，顿时怒火攻心。
　　这家伙有病吗？又乱花钱！

　　——————————

　　“干嘛？你不喜欢啊？”
　　杨戟往微信录了条语音，随后双手飞快地在电脑键盘上敲起来。

　　虽然她的礼物惨遭赫连棠“乱花钱”的评价，但杨戟确实很认真地思考了该送他什么。
　　首先习题册不行，她不知道他们丽园那边老师怎么讲课的；然后衣服鞋子也不行，她不知道赫连棠的尺码，开口问就没有惊喜了；而别的就更没东西可送了——赫连棠这货除了学习似乎也没什么其他爱好了。
　　于是杨女侠给自己做了一堆排除法，最后选择了遥控直升机这种据说人见人爱的礼物——至少她觉得如果是自己收到了肯定开心。
　　然而杨戟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是有点以己度人了。赫连棠看起来并没有很开心，还表示你的兼职工资是大风刮来的吗不准花在这上面，并发了好几条消息教育她。

　　“最近总没空陪你，只能送个东西替我陪你啦。”杨戟坐在图书馆的落地窗旁，边整理论文材料边轻车熟路地哄起人来，“怎么，不喜欢啊？”
　　好一会儿后，赫连棠才发来了消息。

　　糖糖：你要是真想送我点什么，口头上就够了，不用花你自己的钱
　　糖糖：与其这么浪费时间，不如下次拿份好点的成绩单给我看

　　这家伙讲话还是这个腔调。
　　杨戟觉得他怕不是跟许朝那种生活不能自理的“成年人”住久了，对谁都忍不住操心，于是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卓戈：我说你，总是这个教导主任的腔调，不怕跟你们老班一样秃头吗？
　　卓戈：送你东西是我乐意，你要是不喜欢就直说，我给你换一个

　　大概因为是周日，赫连棠几乎是秒回了她的消息。

　　糖糖：没有，挺好的
　　糖糖：但是下次别再做这种事了，你不知道这样很让人担心吗？我不会因为你没时间理我就怪你，更不需要你补偿我。你好好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不用哄我

　　赫连棠这句说得可谓是十分直白。杨戟偏着头思考了片刻，觉得他可能是有点生气了。
　　赫连棠一生气，杨戟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家伙了，就好像高考那天赫连棠对她发火一样。赫连棠的心思又细又密，一生起气就好似一只铁打的乌龟，把四肢全缩进壳里，让杨戟狗咬王八无从下口。

　　杨戟直觉她最好立刻跟赫连棠掰扯清楚，于是立刻拿起了手机。正当她输入了一半，好死不死，一通电话掐着点过来了。
　　杨戟接起，发现是辅导员正在找她。她只好把那一摞论文资料匆匆收起来，删掉了已经输入的一大堆，草草发了两句话。

　　卓戈：辅导员有事找我，先走了
　　卓戈：离寒假也没多远了，我已经订了回去的票了，第一天放假就到，这次绝对不会鸽你

　　输完这两句，她没来得及等赫连棠的回复，便抱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急匆匆跑下了楼。

　　——————

　　赫连棠放下了手机，没再回复。
　　他叹了口气，看向了被他摆在书架顶端，连包装都没拆的直升机。

　　这下好了，他该怎么处置这玩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