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点亮了我的星星》冰凌不加冰

20、仙女难养

　　古人云，恋爱使人降智。
　　泡到了赫连棠的杨戟很快发现，这还真不是一句空话。

　　按照杨戟的常识和身边的案例，一般正式确定关系后下一个环节就是约会，而约会的常规项目包括吃饭逛街看电影，等等等等。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杨戟难得考虑到赫连棠这个书呆子肯定没空出去玩，于是提前连夜查好了附近合适的地方，就等着赫连棠第二天来找她，然后带着整天窝在藏书阁的皇上体恤一下世俗民情。
　　然而杨戟的满肚子算盘还是在赫连棠第二天早上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全崩盘了。

　　赫连棠说：“去图书馆吗？正好，你现在也能腾出时间看些除学习资料以外的东西了。”
　　杨戟无言以对，并觉得这位少年的脑回路十分异于常人。她正要拒绝，却突然听出了赫连棠语气中的紧绷。
　　杨戟忽然意识到，她的糖糖现在可能正鼓起了十二分的勇气，就为了约她出去。
　　她拒绝的言词到了嘴边，突然拐了个弯，变成了：“行啊，几点？”

　　杨戟猜的没错，对赫连棠来说，约她出去确实跟拆炸|弹没什么区别。
　　赫连棠长这么大，别说谈恋爱了，身边连参照对象都很有限，还都是反面教材——譬如气跑过三个女朋友的许朝先生。
　　谈恋爱这种事以前在赫连棠的印象里，一般都是那些学习不好的蠢货的专利。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也栽进了这个大坑里，还面临着该穿什么出去人间难题。

　　——太正式显得很二，太随意又显得不重视，太一丝不苟显得有病，太普通又显得很没水准……

　　赫连棠看着自己这一柜子衣服和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伤脑筋地捏了捏眉心。
　　……挑衣服也太难了，他宁可去做十道数学题。

　　赫连棠在这个问题上充分发挥了他化简单问题为复杂的能力。在把自己每一件衣服都挑剔过一遍之后，终于选了最不会出错的白衬衫加牛仔裤。
　　然后当他准时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看见了杨戟正穿着她平日里天天穿的短袖T恤外加宽松款的运动短裤，正懒洋洋地靠在路灯杆子旁边玩手机，一看就是早上出门从衣柜里随便拽的。

　　赫连棠：“……”
　　他觉得自己想那么多就是闲的。

　　杨戟看见赫连棠走近，伸手一抬脑袋上的棒球帽，笑眯眯地冲他吹了一声流氓哨。

　　此时刚过午饭点，正是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候。明亮刺目的阳光肆无忌惮地喷洒在每一处角落，使得四周每一处都显得格外亮眼，盯得久了双眼必定发酸发涩。
　　杨戟一头黑发束成马尾，泼墨似的从脑后倾泄而下，半张脸藏在帽檐投下的阴影中，另半张脸暴露在阳光下。她半边嘴角狡黠地翘起，红色的棒球帽显得越发醒目，是能令人在人群中一眼就锁定的明艳张扬。
　　赫连棠伸手支在额前挡住阳光，抬眼看清了眼前的女孩，满腹的懊恼忽然就在夏日的热浪里蒸发了。
　　他假咳了一声，垂下了眼睑。

　　虽然她很随便，但是……他竟然觉得这样还挺好的。

　　杨戟把手机往兜里一揣，突然发现自己还没上前调戏，对方就跟做贼似的赶紧垂下了眼帘，还要假模假样地假咳一声。
　　杨戟向来不给赫连棠面子，当下就噗一声笑了出来，直接了当地戳穿了他：“干嘛？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我不收钱的。”
　　她这么一调戏，赫连棠反倒从满腹无所适从中找到了熟悉的节奏。他面无表情地接下了杨戟抛过来的梗，挑眉道：“那你还想收什么？钱都不要，要命？”
　　“命是肯定要的，”杨戟用一根手指转着棒球帽，笑得满脸高深莫测，“不过现在就收太不划算，不如以身相许做个抵押吧。”

　　赫连棠顿时跟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哑巴了。

　　杨戟想调戏他很久了，奈何先前名不正言不顺，随便开嘴炮容易显得像个流氓，于是只能整天在他跟前注意着点儿分寸，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现在总算有了机会扬眉吐气，她自然不打算放过赫连棠。
　　“小样，”她一边暗爽，一边拽着哑巴了的赫连棠往图书馆里走，“当我治不了你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叫姐姐。”

　　——————

　　此时杨戟的暑假刚过一半，正在等录取通知书，赫连棠则刚刚放假不久，两人都比较闲。
　　杨戟也憋了大半年不看闲书，于是刚到图书馆就三转两转，搜罗了一摞已经想看很久的武侠小说和悬疑小说。

　　当她满载而归时，发现赫连棠居然已经掏出了一叠纸，拿着笔认真地划起了重点。杨戟凑过去瞟了一眼，震惊地发现这居然是高二的重点知识总结。
　　她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赫连棠一眼，难以置信道：“你学习有瘾？”
　　赫连棠闻言，皱起了眉：“别告诉我你考试以后都不总结原因。”
　　杨戟考完高考，赫连棠的学霸光环在她这已经不那么有威慑力了。她一摊手，道：“当然总结，但我可不会刚放暑假还接着复习——我说，你就不会给自己放松一下的吗？”
　　赫连棠盯着他的重点知识总结，道：“比如？”

　　“比如玩游戏，看小说，看电影，散步，要么学拳击或者散打。”杨戟理所当然道。
　　赫连棠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杨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震惊道：“你该不会真那么闷吧？都没玩过？”

　　赫连棠无言以对。
　　他初二以前的原生家庭跟监狱基本上别无二致，导致他的娱乐活动基本只有阅读经典书目和被逼着学擒拿格斗这两项。而之后一直颠沛流离，许朝这里还是他呆得最久的地方。他为了在充满干扰的环境下保持成绩，养成了这种随时随地进入旁若无人的学习状态的习惯。

　　杨戟觑着他的神色，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叫自己来图书馆——敢情这家伙脑子里对日常活动的概念里就没有阅读和学习以外的事情。
　　“你这人真是……比我想的还要闷。”杨戟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她想了想，从自己那一摞闲书里面抽出了一本推理悬疑小说，递给了赫连棠。
　　“你要是没试过，不妨从现在开始尝试。”
　　赫连棠迟疑了片刻，还是接下了那本书。
　　“嗯。”他说。

　　两人选的位置在一处靠近落地窗的书桌。这天图书馆内没什么人，四周一片安静。
　　赫连棠接了杨戟的书，居然真就先放下了手里的资料，认真地翻看了起来。杨戟窝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不知为何，看他这一脸严肃就直想笑。

　　阳光从落地窗斜斜地打进来，将少年穿着的白衬衫照得透亮。赫连棠的袖子没扣上袖扣，松松地向上挽了挽，露出一截漂亮瘦削的手腕来。
　　他皮肤相当白皙，有时甚至透着点不明显的病态似的青灰。眉眼倒是浓墨重彩，一双眸子漆黑如墨，低下头认真看书时细密的眼睫好似鸦羽，乍看有几分传说中的忧郁气质。

　　杨戟撑着脸，想着想着思绪就飘到了九天云外。当她回过神来时，却发现面前的人居然撑着半边脸，悄无声息地合上了眼。
　　杨戟刚想伸手在他面前挥挥，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慢慢收回了手。

　　对了，他昨晚上凌晨两三点还在回自己消息。
　　最近期末考刚过，他应该没少熬夜。昨天恐怕被自己搅得没休息好，现在困了是很正常的。

　　杨戟没见过打瞌睡的赫连棠，实在新鲜得紧，她趴在桌子上，饶有兴致地观察起赫连棠来。

　　她就着阳光这么端详了赫连棠好一阵，越看越觉得自己运气是真好——就赫连棠这样的，放在他们西岭怕不是早就多了一个连的倒贴迷妹，哪里还轮得到她。
　　杨戟班上早恋的小情侣少不了。她想起自己高一的时候有个哥们交了女朋友，效果就跟脑子被炮轰了差不多，整天盯着手机屏幕嘿嘿嘿傻笑，活像猪八戒拐到了七仙女。

　　问他跟谁聊天，他就很光棍地一摆手，说有个女粉丝倒贴追他，长得也就还行，勉为其难地凑合一下。
　　杨戟看他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嘚瑟样就想捉弄，于是撺掇了个兄弟找机会套了套这货的话，把聊天记录打包发给了他女朋友，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结果就是，杨戟还得跟其他涉事人员一起支招帮人把小女朋友追回来赔罪。

　　现在想起，杨戟发现自己居然风水轮流转了。
　　当年负责“棒打鸳鸯”的她，现在居然成了那只拐跑七仙女的……咳，孙悟空。
　　毕竟，赫连棠又聪明又体贴又好看，若是转个性，怕是也不比七仙女差多少了。
　　杨戟想到这里，心头忽然涌上来一股莫名的惆怅。

　　唉，七仙女好是好，就是恐怕不太好养活。
　　按赫连棠的实力，将来硕博连读肯定不在话下，说不准还能去海外留个学，挂一串金灿灿的学历，前程光辉似锦。

　　那她呢？
　　杨戟虽然高考成绩不错，但也仅限于过得去。她的第一志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名校，不过是一所再普通不过的大学。以后要是想咸鱼翻身，大概率要靠考研。
　　按她的尿性，可能这辈子就找个不好不坏的工作，普普通通过完后面几十年，然后也就这么着了。
　　其中差距，可想而知。

　　杨戟有自知之明。
　　她不求跟赫连棠差不多厉害，但求别将来赫连棠公布他们俩关系时，亲朋好友齐齐露出一脸惊讶而不失尴尬的表情，然后问他俩究竟怎么看对眼的。
　　那场面，想想就尴尬。

　　她可以厚着脸皮把场子圆过去，但赫连棠又会怎么应对呢？
　　杨戟越想越觉得简直是一团乱麻，毫无头绪。她难得地有些心烦意乱，便郁闷地伸出手，想戳戳赫连棠解闷。

　　少年漆黑的眼睫垂着，右手依旧撑着半边脸颊，若不仔细看，怕是还以为他清醒着，只是看书太专注。
　　杨戟左右看了看，偷偷摸摸地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了他的脸颊上。

　　赫连棠这会有点困。他先是撑着精神看了几页书，随后居然就这么单手撑着脸颊失去了意识。
　　他虽然看起来已经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梦乡，大脑却始终介于清醒和昏睡之间，依旧保留着对外界敏锐的感知，时刻准备着为突发情况作出反应。

　　于是乎，杨戟的手指刚触到赫连棠的脸颊，他就立刻接收到神经末梢发来的信号，条件反射地睁开了眼。
　　然后就看到了杨戟捧着脸，做贼似的戳过来的一根手指。

　　赫连棠：……
　　他反应了一下，情商模块没跟上脑回路。
　　于是他垂眸看了一眼杨戟，直白道：“你在干嘛？”

　　杨戟原本还有那么丝尴尬，见他这副模样，尴尬细胞顿时跑了个干净——赫连棠一正儿八经起来她就想逗，可能已经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了。
　　于是她干脆往前倾了倾，蜻蜓点水似的在对方的脸上落了一个吻。

　　看着少年僵在纸页间的手，杨戟差点没憋住笑。
　　“还能干嘛，”她轻轻挑了挑眉，“玩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