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点亮了我的星星》冰凌不加冰

17、良心好痛

　　或许是因为身后有许多人在支持着她，加上本身就心大如盆，杨戟的心态好得令人发指。她整个人以最轻松的状态进入考场，然后就像之前许多次的考试一样，保持了“考不好考研考不上大不了一夜回到解放前”的好心态答完了高考试卷。
　　那几天留在她记忆里的印象不是试卷与答题卡，而是夏日的蝉鸣和绿树掩映的操场，校门口的冰淇淋推车被路两头停满的私家车挤进了犄角旮旯，红白相间的小阳伞有气无力地在微风中挥舞着。

　　两天下来，科目考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征程在这一刻尘埃落定，学生们完成了成年之前的最后一道考核，就此各自奔向未来。

　　杨戟走出考场时太阳依旧高悬在天空，没有一点往下落的意思。
　　她抬起头望了望晃眼的日光，忽然有种飘飘悠悠的恍惚感，仿佛这场高考和一整年的努力都是一场大梦，等她睁开眼，又会从高二的课桌上留着口水醒来。
　　她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视野中只剩下了一方小小的地砖与无数双颜色各异的鞋子。它们或在原地焦急的踱步，或欣喜雀跃地奔向某个方向，或怅然若失地随着大流往前挪，却各自都要走向自己的路。

　　“那么我的路呢？”杨戟想，“我要去哪里？回家吗？还是回学校？”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觉，自己完全没有计划过高考结束后该做些什么。
　　她忽然陷入了一阵茫然，仿佛失去了指针的罗盘。

　　就在这时，一双白色的帆布鞋闯入了她视野中那方小小的地砖，驻足在了她的面前。

　　像一根新的指针。

　　杨戟的心里忽地一动，抬起头，看见了仿佛很久不见了的赫连棠。

　　少年的个子似乎又窜高了一截，明明之前还跟杨戟差不多高，现在已经快超过她半个头了。他穿一身便服，白衬衫的一角塞进黑色长裤的裤腰里，单肩背包斜斜地挎在左肩上。明媚的阳光从树荫的缝隙间漏下来，将赫连棠原本极黑的发色映出了些许浅赫，穿过刘海落在了他的脸上和肩上，发亮的白衬衫令他整个人都好似被光环绕了一般，叫人挪不开视线。

　　“走吧，”赫连棠开了口，眼神中流露了些许碎光般一闪而过的温柔，“殷清和南如彦他们在那边等着你呢。”
　　杨戟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他身上走了一圈，心想：“腿真长啊。”
　　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丝毫不磕巴地答道：“哦，那行。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赫连棠反问，扬手丢给了她一样东西，“考傻了吧。”
　　杨戟抄手接住，这才发现是一支粉红色的草莓味冰淇淋。

　　“我说你啊，”杨戟不由得哭笑不得，“怎么还记得买这个？”
　　赫连棠深吸一口气，将全是冷汗的手揣进了裤兜，捋平了语气，若无其事道：“你不要？”
　　“不是不是，”杨戟剥开包装纸，“我就是挺意外的，没想到皇上日理万机，居然还有时间记这种鸡毛蒜皮。”
　　“你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忘？”赫连棠心道，嘴上却保持住了一贯的互损风格，“滚，你又不递折子，我当然有时间算账。”
　　“哟呵，”杨戟舔了口冰淇淋，心道，“这是在劫难逃了。”

　　几个月前，杨戟对赫连棠说过，高考完后她有件事跟赫连棠说。至于这件事是什么，他们俩都心照不宣，赫连棠也十分识趣地没等杨戟捅破窗户纸就自退一步，给足了杨戟时间。
　　而现在高考已经结束，杨戟忽然明白了赫连棠来找她的用意——他是来提醒自己别忘了这茬的。
　　杨戟原本还抱着点侥幸心理，想着赫连棠会不会把这事忘了——奈何皇上虽然日理万机，但记性可好得不行。

　　杨戟长呼了一口气，咬了口草莓冰淇淋，让冰凉的甜意慢慢在舌尖化开。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当她意识到赫连棠没翻篇并且还在等她的答复时，杨戟发现自己感到伤脑筋的同时居然有一点小庆幸，这点奇怪的情绪直搅得她心神不灵。

　　为什么会庆幸？
　　难道说……知道赫连棠还挂念着自己，她心里其实是……高兴的？

　　“呸！我想什么呢？”杨戟郁闷地想道，泄愤似的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吊着人家不给个答复，弄得人家耿耿于怀，我居然还在这里庆幸，我是人吗？”

　　杨戟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一副没心没肺样儿，但若是涉及到她重视的人的事情，她一向格外谨慎。
　　比如要不要答应赫连棠这件事，杨戟就能一瞬间想到无数个拒绝的理由。
　　譬如赫连棠和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赫连棠搞不好能冲刺北大清华，而她撑死顶多考个不好不坏的学校，将来还得有好几年异地，可不是造孽吗？人家前途一片光明，毁在她手上谁负责？再譬如……

　　原因有无数个，数都数不过来。

　　然而，当杨戟抬头对上少年那双黝黑的眼睛，却忽然一个也说不出了。
　　她沉默的时候赫连棠并没有打破沉寂，而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好像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似的。他那双眸子黑沉沉的，深得像传说中的黑洞，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一样。

　　杨戟无意识地舔了口冰淇淋，忽然道：“我说皇上，你这种的在学校是不是不缺女孩子喜欢啊，找过女朋友么？”
　　赫连棠没料到自己大气不敢出地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句，不由得皱了皱眉，却又很快收敛了心情：“并不，我知道的只有一个——你问这个干什么？”
　　杨戟咬了口甜筒：“八个卦。然后呢，话别讲一半啊。”
　　“她说喜欢我，我叫她好好学习，没多久就转走了。”赫连棠看了她一眼，“就这样。”

　　杨戟：“……”
　　阁下的情史真是充满了爆点。

　　杨戟啃完最后一口甜筒，把包装纸往路边垃圾桶里一塞，感觉继续这样打哑谜毫无意义，于是干脆简单粗暴地把摇摇欲坠的窗户纸撕了一半。
　　“虽然这话我来说显得怪怪的，但咱钻牛角尖没用，得多接触点人，将来才能确定哪种适合自己，”杨戟直截了当道，“要不整天跟我混在一块，不怕审美被我带歪过去啊——喏，前头有个冷饮店，我回请你奶茶？”

　　她若无其事地抛出了这么一个重磅炸|弹，心里已经做好了赫连棠恼羞成怒或者无可奈何地顺着她给的台阶下去的心理准备。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赫连棠闻言倏地转过身来，脸上霎那间流露出了一种杨戟从未见过的愤怒。他的眼神过于复杂，杨戟竟短时间内分不清他的潜台词，只是有种感觉，好像他下一秒就要走过来揪起自己的领子了。

　　杨戟也不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究竟是戳中了赫连棠的哪一块逆鳞，还以为他这是要开喷，立刻做好了挨喷的准备。
　　然而赫连棠那张常年苍白的脸上浮现了愤怒所致的红晕，憋得杨戟看着都难受，却愣是一个字都没骂出来。他用力摁着太阳穴，一双眼睛紧紧闭着，像是在竭尽全力平复心情，然而额上快要爆出来的青筋却让他的努力功亏一篑了。

　　杨戟叹了口气，冲赫连棠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
　　她手刚伸出去，赫连棠就破罐破摔似的放弃了挣扎。
　　他一脸气急败坏，忽然回头冲杨戟吼道：“不去！！”

　　说罢，他跟骂完人就跑的小学生似的，迈开腿逃也似的往前走，还欲盖弥彰地丢下了一句：“快走，再磨蹭就迟到了！”

　　杨戟：“……”
　　果然还是老样子，一掀他的窗户纸就炸毛。

　　不过，其实还怪可爱的。
　　杨戟允许自己开一分钟的小差，感慨一下赫连棠的可爱之处，随后又开始自顾自地发起愁来了。

　　唉，总不能直说我觉得咱俩在一起对你不太好，还不如一开始就老实做朋友别造孽吧。

　　“不在一起也挺好的，”杨戟很快收敛了情绪，回到了心大如盆的惯用模式，想道，“俗话说冲动是魔鬼，距离产生美。而且客观来说，这样对他更好。”

　　如果隐忍一下就能排除很多的风险和意外，那么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