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通灵铺》见山暮

27、触碰

　　宋之秋盯得俞修昀心里发毛。

　　终于在第三次对上她的目光时，俞修昀发问了。

　　“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宋之秋换了个姿势，没有撑住下巴了，而是往后靠在椅子上，说：“没有，我就是在想……”

　　“想什么？”

　　“我在想，你这么多年都在做些什么，不无聊吗？”话到嘴边就转了个弯，本来是想问俞修昀想不想知道那些难以挖掘到的过去。

　　他停下了手中不停翻动的资料，说：“我每天都很忙。”

　　要忙着处理手上要带走的鬼，还要解决他们一些未断的阳间事，偶尔遇上凶神恶鬼，说不定还得打上一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留给自己的时间很少。

　　可能只有忙起来才不会陷入恐惧，那种对自己感到未知的恐惧。

　　“也对，你们这一行，就好比是公务员，有工作了就要干，不像我这样，心情好了就营业，心情差一点就关门，关个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人计较。”宋之秋有些自豪，如果要让她去做俞修昀的工作，可能没几天她就会心态爆炸。

　　俞修昀不语。

　　宋之秋又突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去找自己是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等了许久，宋之秋都以为自己不会等到回答了，打了个哈欠准备再休憩一会儿。

　　俞修昀突然冷撇了她一眼，合上了手中的笔盖，说：“找不到的。”

　　“是吗？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她想起了自己上次触碰到他后，眼前浮现出来的画面。

　　“我说，你真的不认识赵午珩吗？”她感觉脑海中有很多碎片，但是缺少一根能把它们连接起来的线，想要抓住一点线索，却又难以摸清。

　　“我上次看到你杀了一个和他很像的人，真的很像，但是我又不知道那是不是他。”宋之秋想了片刻，“我看到的你，和现在不太一样。”

　　样貌倒是没多大的差别，但是气场不一样。

　　虽然都是冷冰冰的模样，但是如今在自己眼前的俞修昀是平和的，身上没了那些怨气，也算是能接近。但上次看到的那位，光是一眼，宋之秋就能看清他身上的怨气，穿着全黑的衣服，除了眼角处有一抹发红的印记，整个人都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一样，稍不注意就可能会被他捏碎。

　　“是吗？”俞修昀自嘲地笑了笑，“说不定我以前是个杀人魔？然后被制服在这阴间办事处，难以逃出去？”

　　宋之秋又想到苏老爷子说的，俞修昀是为了心爱的人，才甘愿停留在此。

　　“不一定，你让我看一下？”宋之秋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俞修昀离她不远，两人坐在长桌的同一排，如果他伸出手，刚好能够到她。

　　他看着宋之秋伸出的手，以及她脸上神秘地笑容，本来心中很是不屑，但是架不住那一丝好奇，鬼使神差地也把左手伸出。

　　宋之秋的手有些凉，不同于俞修昀的温热，两人的手只是轻轻地碰在了一起。

　　死神也有温度吗？

　　宋之秋嘟囔着，轻闭上了双眼。

　　凝神，思绪向着眼前那片黑色而去。

　　画面很模糊，不像从前的每次通灵那般清晰，整个场景就像是被划花了的胶片一样，宋之秋的脑子被晃得昏昏涨涨。

　　眼前有一个人，虽然画面摇晃，但是能看出来是个女人。

　　身形瘦小，穿得很飒，如果不是因为那发饰和身高，宋之秋会以为这是个还没长高的少年。

　　“难得你出来陪我逛街。”从侧面看过去，虽然看不清，但是能感受到这女子话语中的开心。

　　周遭是一条古街，摆着些小玩意儿，旁边就是一间面具铺子，有些倒是正常，也有些奇形异状，戴上了活像是个闯入人间的妖怪。

　　“要买面具吗？”女子侧头，声音动听，对一旁的男子说道。

　　那一身玄衣的男人应该就是俞修昀了，看起来身材差不多，面相有些模糊，但是宋之秋没有认错。

　　男子比女子高一大段，抬手轻轻挑了一个银色的，将它放到了女人的脸上，刚好遮住女人的上半张脸：“你若喜欢就买。”

　　“那我给你也挑一个。”说罢她便真的认真地选了起来，最后看完了所有，才选了个纯黑色的，与她戴着的这款相似，“那就这个吧，别的都不适合你。”

　　俞修昀接过来，面无表情地将面具戴上，倒是与他这一身十分合衬。

　　忽然，宋之秋的眼前又变黑了，什么都看不到。

　　通灵结束了，准确来说，是俞修昀放开了自己的手。她睁开了双眼，自己的手还保持着向旁边抬起的姿势。俞修昀已经收回了手，自顾自地翻动着眼前的资料。

　　而两人的面前站着三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人和两只鬼。

　　怡宁眼中还带着惊讶，她一走进来就看到两人轻碰着的双手，虽然没有紧握着，但是看起来也足够亲密，尤其是俞修昀这种看起来就十分冷淡的死神，居然还能忍受宋之秋碰他？

　　初杨倒是见怪不怪的，他一直觉得二人之间有一种奇怪的气场，虽然他们极少待在一起，但是每次看到二人出现，总是觉得有些莫名的合拍。

　　“哈，你们在干什么？”阿苏倒是实诚，很直接地脱口而出。

　　俞修昀不答，倒是宋之秋一点都不别扭，直接站起身来，说：“事情都做完了吗？本店员工守则第一条，老板的事情别多问。”

　　没等其他人反应，她就飞快地走了出去。

　　等她的人影刚消失不见，俞修昀也站了起来。

　　“不是吧俞大人，你也这么巧要出去啊？”阿苏又说道。

　　怡宁没憋住，笑了出声，用手肘拐了一下阿苏。

　　“你干什么！”在听到阿苏的惊呼后，俞修昀嘴角抽了一下，也溜了出去。

　　宋之秋早就在转角处等着了，像是知道他会跟上来一样。

　　“你看到了什么？”俞修昀直奔主题，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宋之秋也不打算隐瞒，直截了当地说：“看到了一个女人。”

　　“什么样子？”

　　“看不清，混沌一片，只知道你们二人在逛街，还买了面具？”宋之秋如果没记错了话那面具应该是很普通的，看上去不是什么关键的东西。

　　“面具？”

　　“对，就是很普通的面具，你们二人的面具是一样的，就是颜色不太相同，你的是黑色的，她的那一只则是银色。”

　　俞修昀低下了头，心中好像有了计较，想要开口说什么，还没出声，就被宋之秋打断了。

　　“我可不再来了，每次对你通灵后我都特别累，感觉自己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样。”宋之秋摆摆手，她也想帮忙，奈何此时感觉怪怪的，就像是浑身的力气突然消失了。

　　俞修昀也发现了宋之秋的异常，方才明明还好，此时双唇都有些发白，身体也像是在轻微的颤抖。

　　他抿着唇，想要伸手扶她一把，又怕自己的触碰会令她此时的症状加剧，只得问道：“抱歉，你没事吧。”

　　宋之秋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事，毕竟这种表现还是第一次见。上次还可以说是被俞修昀身边的怨气所制住了，而这次分明看到的画面平和而没有攻击性，却让她这么难受。

　　但是她还是摆着手，背靠着墙，说：“我再缓一会儿，没事的。”

　　俞修昀想了许久，才说：“要不？我带你去看医生？”

　　活人要是病了都应该看医生，这是俞修昀认知中的事，他过往去到医院送走那些病逝的人时，经常听到人们在感谢医生，在他眼中，医生就像是生的希望一样，与他站在对立面。

　　他的出现必定会给人们带来死亡，医生却能够给人活下去的希望。

　　宋之秋气笑了，说：“你还真当我是普通人啊，我不会生病，站会儿就好了，就是有点心慌。”

　　俞修昀有些手足无措，站在一旁，双手不知放在哪里。阳光从楼层间的缝隙照下，宋之秋的额头上冒出了细汗。

　　他突然动了动身体，站到了直射过来的阳光底下，恰巧帮宋之秋挡住了一丝光芒。

　　宋之秋察觉到，觉得自己也算恢复得差不多了，那阵不适的感觉也退了下去。

　　她扭头对上俞修昀的双眼，他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宋之秋咧着嘴笑，说：“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你一定很喜欢我看到的那个女人，所以你才会为了她停在这里。”

　　她看到的那女人或许就是让俞修昀心甘情愿缚于此的女人，宋之秋难以想象，像俞修昀这样的人，爱别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无视俞修昀带着探究的眼神，径直越过他走过去，走出有些黑的巷道，将全身都沐浴在阳光之下。

　　而后回头，对着那人说：“走吧。”

　　“去哪里？”俞修昀不解。

　　“带你去找一下你曾经的痕迹。”

　　看看你经历过的生死，爱过的人，还有做过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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