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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62章 ...

  •   慕容靖冒着雨,提着保温桶拐进宫颜家的胡同。往前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人喊他。
      “慕容,等等!”是宋英的声音,他很快追了上来,身上穿着工程局发的黑色长款雨衣,“我有事儿跟你说。”
      慕容靖转身走到他眼前,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钥匙,递到他手上,“你先去书屋,我待会儿就过去、、、、、、对了,你吃了没?”
      “操,哪还顾得上吃饭啊?”宋英接过钥匙,抬头看了一眼那只保温桶,摇了摇头,“这服务,都他妈赶上太上皇了。”
      “你烦不烦啊?”慕容靖瞪着他,从兜里掏出一百元钱塞到他手里,“你去食堂找瞎老孟,办置点吃的,咱待会儿喝点儿。”
      “好吧,”宋英怒其不争地瞪着那只保温桶,“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你怎么从来没给我送过饭呢?”
      “操,你还有完没完?”慕容靖不耐烦地冲他挥挥手,“你丫那腿儿跑得比谁都勤,我喂你喂得还不够啊,还想让我给你送到嘴边儿。”
      慕容靖转身加快了步子,很快走进了宫颜家的院子。蹚着齐膝深的雨水,他敲了敲屋门,没人回应,他伸手一拉门就开了。
      “你连屋门都不锁呀?”慕容靖走进屋,放下保温桶,合上雨伞挂在脸盘架上,“赶快吃蒸饺吧,芹菜肉的,就知道你自己在家。”
      “唉,这大雨天的,你还过来送饭,”宫颜在卧室听见动静,趿拉着拖鞋走出来,“你不给我送饭,还能饿死我啊?我这阵儿都胖了,感觉腿都比以前粗了,真怕变丑了。”
      “给,拿屋里赶快趁热吃去,上面那层盛着蒜酱呢,”慕容靖把保温桶递给他,就想转身去穿雨衣,忽然又停下了,“对了,我还给你带的姜末,给你冲杯姜糖水再走。”
      宫颜拎着保温桶走进卧室,拧开盖子,把蒜泥拿出来放在眼前,直接用手抓起一只蒸饺沾着蒜酱吃着,“嗯,真好吃。”
      慕容靖去客厅那屋,从冰箱里找出红糖,又去宫颜卧室拿起他的杯子,“一会儿趁热喝啊,今儿淋了那么长时间的雨。”
      “那能怪谁呢,还不是你,”宫颜用手抓着饺子,往嘴里送着,“你这是糖衣炮|弹,优待俘虏吧。”
      “唉,”慕容靖长长叹了一口气,把姜末和红糖放在杯子里,转身拎过暖瓶,“颜哥,今儿怎么这样勤快,还烧了壶开水?”
      “你上次不是给换的瓶胆吗,”他又拿起一只饺子,沾了沾蒜泥,“我说你这记性不太好啊,是不是看妇女之友看昏头了?”
      从他刚才一进屋,宫颜看到他第一眼,就发现他的神色有点儿不对劲。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就是觉得他心里有事儿。难道,是他爸妈要提前离婚了,还是他卖书卖相机亏了钱?
      不过,这好像都不太可能啊。他爸妈的日子是铁定过不下去了,他对这事儿早就有心理准备。至于做生意亏钱,怕是可能性也不大,因为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去做。
      宫颜低头吃着饺子,悄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他。面色凝重一点笑容都没有,眼神里阴沉沉的还透着犀利,这是谁又惹着他了呢。他自己不主动说,别人问也是白问,他那口风可紧着呢。
      慕容靖把那杯姜糖水放在桌上,拉过椅子坐了下来,问,“好吃吗?”
      “嗯,阿姨包的饺子特好吃,”宫颜点点头,一边吃着一边抬眼观察着他,“你好像有心事。”
      “没,”慕容靖勾起嘴角,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爸今晚没回来啊?”
      “说是单位有事儿,在食堂请客,”宫颜拿起一只蒸饺,递到他的嘴边儿,“来一个吧,你吃了没?”
      “难得啊颜哥,”慕容靖张开嘴,咬住那只饺子,“终于想起我来了,我待会儿去书屋吃。”
      “呵呵,”宫颜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不起啊,我这人粗枝大叶的,也不会照顾人。”
      慕容靖咬了一口饺子,用手捏着剩下的半只,笑了,“没事儿,我会照顾你就行了。”

      慕容靖从小就特别会照顾人,从上小学开始,他就时常帮妈妈买菜洗衣服。爸爸经常不在家,他晚上临睡前总是要检查一遍门窗关好了没有,夜里还要去给母亲掖好被子。
      他小学没毕业,就学会了骑自行车。那时候,父亲不在家,母亲也忙着工作,都是他礼拜天拿着粮本儿去粮店买米买面。计划经济的年代嘛,每次去粮店都要排着很长的队伍,从头看到尾儿只有他一个小孩儿去买粮。
      他小学是在安徽砀山上的,当时是在一所工程局的子弟学校里上的学,学校的名字记忆犹新,是“某局三处四段小学”。所有的老师和同学,都是工程局内部的人。
      有位教数学的女老师,姓刘,当时才19岁,眼睛特别圆,胖乎乎的,肤色很白。
      教语文的也是位年轻的女老师,叫王艳华,很瘦,扎着两只小辫子,很爱笑,对待同学非常严厉。
      过节的时候,这两位年轻的老师会哭鼻子,说是想家。
      还有一对教师夫妇,生了一对双胞胎,全是男孩儿。女老师,姓谢,白白胖胖的,脸又圆又大,发起脾气来会用教杆抽同学。男老师,姓邱,瘦高瘦高的,当时好像是教体育,总是笑眯眯的很和气。
      当时的教导主任姓马,大眼睛高鼻梁,长得很周正,就是一颗脑袋半秃着。
      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位主任有一阵儿特别热衷给学生剪指甲,剪得同学指头都冒血丝,疼得嗷嗷哭。
      幸亏慕容靖的指甲,向来都很注意清洁打理,那次才逃过一劫。
      还有一位毛头小子教他们音乐,宿舍就在教室后面,同学们时常在课下找他唱歌。
      他宿舍里摆放着好几样乐器,同学们总会去好奇地弹弄摸来摸去的,他倒也不烦,会耐心地为孩子们演奏。
      唉,那段校园生活,是慕容靖最惬意的似水年华了。每到夏天,就会捧着金黄色的大酥梨美美地啃着,一到学校就能听到跟自己一样的普通话,不用为听不懂方言而窝心郁闷。
      后来也记不清上没上完二年级,他就跟随父母搬家走了。从此以后,再也没遇上过工程局自己的子弟学校。
      每搬一次家,就要遭遇一回方言的困顿。纵然是当地的老师号召同学们讲普通话,可那种带着方言的“特普”还是不能一下子就听懂。
      “唉!”慕容靖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雨幕,轻轻哼唱起来,“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一年一年时间飞跑,小小少年在长高,随着年岁由小变大,他的烦恼增加了、、、、、、”
      宫颜静静地望着他,压在心底的某种情绪一下子被触动了。那也许是成长的烦恼吧,甚至还包含着长大过程中的疼痛,还有很多面对现实的无奈和不知所措。
      “你唱的真好听,这部电影我也看过,”宫颜有点激动地走到他身后,伸手从背后紧紧环住他,“靖哥,我爱你!”
      “嗯,”他在宫颜手上拍了拍,依旧望着窗外,嗓音低沉地轻声说道,“颜哥,我更爱你,永远都爱,死了都要爱。”
      宫颜侧过脸,紧紧地贴在他坚实的背上。
      他刚才望着窗外的眼神里有忧伤,还有说不清的疼痛和茫然,还有热切的希望。他的视线看似落在窗外,实则更像是望见了远方,或是陷入了生命里某段美好的时光。
      “好了,我该去书屋了,”慕容靖转过身,“你别学得太晚了,早点睡。”说完,他捧起宫颜的脸颊,在唇上很轻柔地吻了一下。
      宫颜点点头,把他送到门口,一直看着他单手撑着雨伞,很玉树临风地走出院子。
      他的身形高大挺拔,腰背坚实硬朗,两条腿又长又直帅极了。就连他的背影,都是那么潇洒勾人,比明星还明星。
      只是,慕容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谁也猜不透。他有着超出实际年龄的成熟和冷静,城府很深悲喜都不会挂在脸上,遇上事情也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沉着。就连他心里是否哀伤难过,如果他不说,别人也别想看破。
      慕容靖身上那份过于成熟的世故,常常令宫颜感到恐慌害怕。那是一层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他们之间,他好像永远都无法穿越那层隔膜。
      他总想走得离慕容靖更近些,可是却总也不能够,他的内心像是一座迷宫。
      比如说那个可怕的雨夜,宫颜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他绞尽脑汁也推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他的第六感告诉他那个深夜一定对他有所隐瞒,没有让他看到黑暗中的全部真相。
      或许,慕容靖知晓真相,也曾在那个雨夜里看到过真相。

      慕容靖撑着雨伞,走出家属院儿大门,忽然听到一阵吉他声。他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五六个男知青站在路边的电线杆子旁边,正在很投入地冒雨歌唱。
      “记得那是夏季,天气多风又多雨,也许纯粹是偶然,在这小站遇见你。多少次的见面,你我默默无语,不知是有意无意,两颗心互相躲避。面对面两列火车,擦肩各奔东西,这也是命运注定,有相聚就有分离,哦忧伤的一出戏、、、、、、”知青弹唱的这首《人生小站》,一下子就令慕容靖瞬间泪目。
      他撑伞伫立在雨中,听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右边的书屋走去。
      那家小卖店已经关门停业,只有旁边的集装箱书屋里亮着灯光,在这个雨夜显得有些迥然独立。
      他推开书屋的门,把雨伞立在门边,抬头看见陈涛和宋英靠在沙发上,眼前的茶几上摆着好几只大盘子。
      “操,你这是睡了一觉吗?”宋英不满地看着他,“我们都喝了好几杯了。”
      “喝呗,管够,”慕容靖脱下外套,笑着走过去,扫了一眼他们的酒杯,“是啤酒啊,我说怎么都喝好几杯了。”
      慕容靖拖过一只椅子,坐在沙发对面,拿起酒杯,“来吧,走一个再。”
      宋英和陈涛对了一下眼神,顿了一会儿,才端起酒杯,一仰脖全干了。
      “哎呦,瞎老孟够意思啊,没少给咱们办置,”慕容靖看着桌上摆着的硬货,“使劲儿吃,要不然对不住老孟这一片心。”
      宋英从兜里掏出一百元钱,拍到慕容靖眼前,“今晚我去食堂,正赶上咱单位请外面的人吃饭,所以也没要钱,这些鸡鸭鱼肉都是白白奉送给咱们的。”
      “我刚儿过来时,看到几个知青在大门口唱歌呢,”慕容靖拿起一只鸡腿,问,“他们又抽什么疯?”
      陈涛拿起酒瓶,起身往空杯里倒着酒,“你还别说,他们唱歌还真好听,不比电视上那些歌星们唱得差。”
      “他们都站在电线杆子那儿嚎了个把小时了,”宋英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又递给慕容靖一支,“丫们是在抗议呢,有人跟警察反应,是他们在那根出事的电线杆子上私拉电线。”
      慕容靖接过烟,点上叼在嘴里,“操!就弹个吉他,还用得着去拉什么电线?”
      他又转脸看着陈涛,问,“涛,还不学抽烟吗?”
      “唉,学不会,”陈涛笑笑,拿起筷子夹着菜,“对了,慕容,你听说了吗?那个畜生身上被发现有个枪|眼儿,怀疑是用□□打的。”
      慕容靖听了没说话,跟宋英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赶紧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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