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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十 六 章 ...

  •   嬴政临走前抛下的这番铿锵有力的话语犹如战书一般,激起了芈离骨子里争强好胜不服输的劲头。一连好多天,她轮番从馆中抱出一叠叠耸成小山似的书简,一有空闲便扎进自己那间小屋中猛K起来,那副废寝忘食的样子,简直不亚于当年备战高考时的日日夜夜。
      虽然她一心想从这些细密繁复的律令中钻研出个子丑寅卯,可是一个个跃入眼帘的陌生篆字,还有晦涩的古文句却着实让她头疼。幸好身边还有个老秦伯,在藏书馆中司值大半辈子,耳濡目染,对秦律的熟稔丝毫不逊于廷尉府那些精通的吏员。她时不时便搬出一箩筐的问题请教,老秦伯开始还兴致勃勃,有问必答。后来见芈离问得多了,他也不免诧异起来,私下嘀咕好几次:大王和阿离是怎么了?为何都像中了魔似的,突然钻研起大秦律来?
      是啊,其实芈离也注意到了。这些天,馆中那间正殿里,摇曳的灯光经常燃到夜半时分都不曾熄灭。想起嬴政也许正铆足了劲要和她较量,她更加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而她看得越多,心中却越发迷茫起来。在她这个现代人眼中,秦国林林总总纷繁的律令确实太细密严谨了,几乎涵盖了人们日常生活涉及的方方面面。说它残酷吗?其实仔细想来,秦法还是相当宽松、公允的,并没有她印象中那样动辄株连、夷族等种种血腥,即便是髌骨劓鼻、车裂腰斩等酷刑,很多也并非秦国独有,实在该算是那个蛮荒时代的共同特征。甚至在封诊式里,她还看到了限制刑讯逼供,保护犯人权益的律令,没想到这近代法学体系中才开始萌芽的内容,竟赫然出现在两千多年前的秦律简书中。
      最令她惊诧的,还是在徭律中看到的这样一则律令:为朝廷征发徭役,如耽搁不加征发,应罚二甲。迟到三天到五天,斥责;六天到十天,罚一盾;超过十天,罚一甲。所征发人数已足,应尽速送抵服役处所。降雨不能动工,可免除本次征发。
      这太令人费解了。按照太史公的记载,明明是陈胜、吴广等人在征发戍边渔阳途中遭遇大雨,耽误行期按律当斩,被逼无奈才爆发了大规模的武装暴动,大泽乡起义也掀开了秦亡的序幕。
      为什么秦律和史记中的记载前后矛盾?是嬴政或者秦二世后来修改了律令,还是太史公的记载失实?难道她脑子里那些关于秦国残暴无道的认知,也有千百年来以讹传讹的失真之处,扭曲的史实早已湮灭了历史的本真呢?
      其实就算是嬴政,她入宫之后的所见所闻,也与此前心中那个残忍乖戾的暴君形象大相径庭。他虽然脾气急躁,容易动怒,但是也有极强的自制力,很少出于内心冲动而做出草率冒失的决定。他勤奋刻苦,不仅日日到咸阳殿听政,还经常召客卿李斯或是大将蒙武等人议政谈兵,再不就是到咸阳殿前那片阔大的空场上,与宫中那些侍卫演练骑射、剑术,如此忙忙碌碌一天之后,每当夜阑人静,他还必到藏书馆中苦读,常常捱到夜半时分才回寝殿歇息。作为一代君王,他的衣食住行、日常生活虽不乏王者的气派和威仪,然而仍可算得简单、质朴,远不及她短暂逗留的楚宫和华阳太后的兴乐宫里奢华靡费。
      这些暂且不论,如果他真是个刻薄寡恩、残忍嗜血的暴君,就凭她屡屡在他面前直言不讳、大放厥词,只怕早就喀嚓一声人头落地,还容她安然无恙活到今天?如此想来,嬴政岂能称得上臭名昭著的暴君,简直就是个勤勉有加、胸襟远大的英明帝王,即使放在现代,也是个上进心强,年轻有为的大好青年啊!
      那为何《过秦论》里说他“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盐铁论》中说他“劓鼻盈蔂,断足盈车”。举凡提到秦国或是秦始皇,人们想到的必定是苛政峻法,残暴冷血呢?
      这些疑问徘徊在她脑海中,渐渐缠成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这天傍晚,老秦渊又给芈离抱来一摞要修复的书简,是她还没有读到的秦律中的除吏律。也许是这些天被嬴政翻阅太多,那根串起简册、又牢又韧的皮筋都快被磨断,好几张简片上的字迹也模糊不清了。
      芈离按照老秦伯的吩咐,拿出几片崭新的竹简,在石砚中研好了墨,对照着损坏的简片,提起笔一丝不苟誊写起来。
      “为听命书,法弗行,耐为侯;不……”
      没写多会儿她就遇到了麻烦。不什么呢?后面的字实在看不清了。她咬着笔杆来来回回地看着,不知不觉竟忘了誊写,一心读起律令的内容来。读着读着,秦国严谨又堪称公允的吏治律法不禁再次深深撼动了她,那个百思不解的疑团又渐渐浮现在她脑海中。
      不知呆坐了多久,背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阿离,忙什么呢?”
      芈离回头一看,顿时喜出望外地失声叫道:“姬珩姐姐,怎么是你?”她把笔在书案上一扔,兴冲冲站起来,紧紧拉住姬珩的手说,“你怎么来看我了?太好了,前几次你让宫人们给我送来那些衣服和好吃的,我一直想当面谢谢你呢。”
      “那不值什么,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一点点了。天渐渐暖了,今天我还给你带来一套薄衫裙呢。”姬珩的脸微微泛红了,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布包来,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其实我早就想来看你,可是又怕会被大王撞见,惹他动怒,今天好不容易才大着胆子溜出来。阿离,你在这里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我一直相信你和那个入宫行刺的小宫女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一直想在大王面前替你求情。可是别说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就算是见到他,像我这么卑微的人,说什么他也不会在意。”
      “姐姐不必为我担心,其实在藏书馆里做个宫人也不错。这里的活儿很轻松,老秦伯为人和气,平时也很照顾我。”芈离感动地望着她,把小布包推回到她怀中说道,“这些漂亮的衣服姐姐该留着穿,在大王面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给我才是白白浪费了,宫人只能穿这身黑不溜秋的麻布衣。”
      姬珩听了她的话愣怔一刻,之后竟突然莫名其妙苦笑起来,默默垂下头喃喃说道:“这样漂亮的衣服,我留下其实也一样是白白浪费了。”
      芈离奇怪地望着她那郁郁寡欢的样子,心中不觉暗暗纳罕,过了一会儿才担心地说道:“姐姐好像很不开心啊。大王对你不好吗?”
      姬珩依然低垂着头,好半天都不言语。
      她的沉默让芈离更加不安了,轻轻拉起她的衣袖说道:“好姐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来给我听听,替你开解开解。”
      姬珩迫不得已抬起头来,窘迫地看看芈离,又犹豫一刻,终于耳语一般嗫嚅道:“我本以为,自己虽没有倾国之姿,也不似姜媛姊妹那样善弄风情,但纵使无法获得大王的宠爱,总不致召来他的厌恶。谁知——谁知从被封为八子,大王——大王只来过一次,而且他宠幸我时,不仅满脸的不耐烦,似乎还存有深深的戒心,一直紧握着那枚被他们称为天问的匕首,好像我也是个刺客,会借机行刺他一样。这一次之后,我就像个关在凌漱馆中的囚犯,虽然衣食无忧,却再也没见过他一面。开始我以为他是独独厌恶我,后来听宫人们私下议论,其实他对姜嫚姜媛姊妹也一样。这下我才想通了。我们都是被两位太后硬塞给大王的,他一定打心眼里不愿意,可是又无法拒绝太后的好意,所以才会如此冷淡。宠幸我们,也不过是为在太后面前有个交代而已。有时想起这些,我甚至有点羡慕你,宫人的生活也许清苦一些,但每天忙忙碌碌也就不觉得苦了,心反而会轻松自在许多。”
      芈离听着她的倾诉,神情渐渐变得困窘不堪,双颊也飞上了两团红晕,然而清澈的眸子中却多了一些说不出的同情。沉默片刻她才不知所措地呐呐说道:“姬珩姐姐,你也别太沮丧。就算大王因为太后的缘故对我们心存敌意,但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天长日久,我想你的一片心意终能感动大王,让他回心转意的。”
      姬珩的脸上又飘过一丝无奈、苦涩的笑容,强打精神说道:“我也只能如此劝慰自己了。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她信步走到书案前,垂头看看书简随口问道,“大王常来馆中吗?”
      “他几乎天天都来馆中读书,不过一切自有老秦伯照应,用不着我,乐得轻松呢。”
      “阿离,你在写什么呢?”
      “修补这些残破的书简。最近大王一门心思研读大秦律,你看,简册都快被他翻散了。”芈离指着案上的竹简笑道。
      “除吏律。”姬珩轻轻翻开简册,紧盯着起首几个大字低声自言自语,接着又向后浏览了几行,然后才回头问道,“这是秦律吗?”
      “是啊。大王这么发奋苦读,也不知究竟要干什么!”芈离不愿向她吐露那番斗气似的话语,只是没好气地摇摇头说。
      姬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正要继续往下看,敞开的窗外,暮色笼罩的庭院中突然探出半个人影,姜媛不太友善的尖利声音也刺耳地响起来。
      “姬珩,你怎么在这里?!”语气不善地问过这一句,她稍一思忖便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呦,看来我们是想到一起了。不过还是你的心思转得更快,竟然抢在我前面一步。”
      “此话怎讲?”姬珩瞪大了一双无辜的眼睛,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芈离虽不吭声,却抿紧了双唇,两道目光也霎那间多了几分警惕和戒备,冷冷地落在姜媛笑得愈发灿烂的面庞上。
      姜媛仿佛对芈离的冷淡和敌意视而不见,趾高气扬地走进殿中,对姬珩睬也不睬,只亲热地望着芈离娇声说道:“阿离,我今日是特意来看你的。自从你被大王贬为宫人,独自发配到藏书馆司值,我们姐妹一直都很牵挂。”
      “有劳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就能管好,无需你们费心。”芈离看到她做作的笑容,早就打心底厌恶起来,于是冷冷地、毫不客气地抢白道。
      姜媛似乎并不介意碰了这个钉子,依然笑容可掬地望着她说:“咱们是华阳太后一起送入宫中的,怎忍心抛下你一个人不管呢。其实谁不知道你和刺客没有半分瓜葛,大王也真是的,我还以为等他气消了就会收回成命呢。”她边说边激动地走上前来,热切地抓住她的手说,“不过你放心,等有了机会,我一定在大王面前讨个情,想办法帮你恢复八子的封号。”
      芈离轻轻挣脱她的手掌,不动声色地望着她,唇边忽然泛起一抹讥讽的笑容:“真的吗?那我可要多谢姐姐这副热心肠了。”
      “何必说这么生分的客气话呢。”姜媛掩着嘴吃吃笑起来,“阿离,听我身边那些宫女和内侍议论,大王勤奋好学,几乎每日都要到藏书馆中读书。你看,你虽然只是个小小宫女,也许比我们这些宫中命妇见到大王的机会还要多,所以尽量把你那倔强的脾气收敛一些,千万别再出言不逊顶撞大王。”
      说完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语,她又转身走向壁边一排排高大的木架,带着一丝敬畏打量着满架的书简,啧啧赞叹不已:“天啊,馆中的藏书可真多啊!对了,大王平日喜欢读些什么书呢?”
      “你想知道大王喜欢读什么书?那可真是找错人了!”此时芈离已隐约猜到姜媛今日为何纡尊降贵来探访她,又为何惺惺作态以示关怀。然而她并不想戳破这一切,只是耸耸肩,故意叹道:“大王虽日日来馆中读书,但是却从来不需我服侍。我们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真的吗?”姜媛惊愕地、半信半疑地打量她几眼,然后才慢慢恢复了脸上的笑容,好似无所谓一样说道,“那——你可知道他每日里除了读书,还喜欢做些什么?”
      “参微馆之外的事,我更是一无所知。”芈离见她还不识趣地问个不休,终于不耐烦再和她兜圈子,突然收敛笑容直截了当地说,“八子若想从我口中套问大王的好恶,借此去讨他的欢心,我劝你还是别再浪费时间了。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宫女,和大王的身份有天渊之别,你身为八子都无能为力,我又怎能帮得上你。”
      “你——你——”姜媛被她一语道破心事,顿时又羞又恼,脸都憋红了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支吾了好半天才终于怒冲冲地说道,“哼!就凭你这个不知好歹、不识抬举的臭脾气,活该在这里做一辈子低三下四的宫女!居然还胆敢对八子出言不逊,不怕被贬入永巷做苦工吗!”
      姬珩见她气势汹汹,大吵大闹起来,慌忙赶上前来劝阻道:“姜媛,别闹了!阿离无礼,我替她向你赔罪还不行吗?闹出来被大王知道了,还不是大家没意思。”
      “大王知道了又怎样!阿离全然不顾尊卑之别,如此讥讽我,难道不该依律惩处吗?”姜媛听到她息事宁人的劝慰,愈发恼羞成怒,一把甩开拉在胳膊上的手,向候在殿外的宫人高声嚷道:“青萤,快去请永巷令来!”
      喊过这一嗓子之后,院中居然静悄悄的,没听到任何回应。
      姜媛不由得火冒三丈,笃笃笃快步冲到门边,尖声喝道:“青萤!青——”
      话才到半截她已没了声响。原来随侍在侧的宫女青萤早已跪在院中,战战兢兢、噤若寒蝉,而几步开外还当庭伫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由三两个内侍簇拥着,面色阴郁,双眉紧锁,竟然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秦王嬴政。
      虽有这么一瞬间的惊慌,她却立刻回过神来,连忙跨出殿门跪伏在地,强装镇定说道:“姜媛——姜媛参见大王。”
      “你在参微馆吵吵嚷嚷什么?出了什么事要找永巷令来?可否让我这个大王断一断?”嬴政的声音虽然不高,话语里却透出一股严厉的味道。
      “没——没什么。”姜媛深深埋下头来,不敢正视他的目光。
      这时留在殿中的姬珩和芈离早已闻声而出,见到嬴政都吃了一惊,急忙紧挨着姜媛跪拜行礼。
      嬴政又看到姬珩,显然也有几分讶异,眉头登时拧得更紧,冷峻的面容也多了几分难掩的愠怒。
      “你们都跑到参微馆来做什么?”他边问边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冷笑一声道,“以为阿离近水楼台,所以想从她口中套问些本王的好恶,然后在我面前投其所好吗?你们若是这么想知道本王喜好看什么书,平时都做些什么,甚至喜欢吃什么、穿什么、骑什么马、射什么箭,不妨和她调换一下,到参微馆来做个宫人,自己睁大眼睛看看清楚。如果不想失掉八子的身份,以后还是别费这个心,与其纠缠阿离不放,还不如当面来问我,这不是更便当,还保准不会出错。”
      说着说着他忽然神色一凛,毫不留情地厉声说道:“你们都听清楚,本王虽没有严禁宫中命妇踏出西内宫,但这边是本王理政议政之地,无故少来闲逛。若是再跑来无理取闹惊扰了本王,就休怪我无情了!”
      “大王,其实我们——”
      “还不赶紧退下!”不等姜媛分辩,他已疾言厉色打断了她。
      这下子姜媛和姬珩连大气都不敢乱出,唯唯诺诺点点头,从地上爬起来,低垂着头匆匆退出参微馆。
      嬴政向身边的几个内侍摆摆手,示意他们留在庭中,然后快步向殿中走去。经过芈离身边时,他的脚步微微停顿一下,冷冷地低声命令道:“你跟我来!”
      芈离抬头看看他矫健的背影,暗自咬咬下唇,心里偷偷嘀咕:刚对她们两个发了火,现在该轮到她了。她边想边站起身来,跺跺跪得酸麻的双脚,轻轻跟在他身后走进殿中。
      这时嬴政已几步跨到书案边,低头看看散乱的书简,倏地回头瞪着她问道:“你不是在抄写书简吗,不好好干你自己的事,和她们啰嗦什么!”
      “我——”芈离吞了口唾沫,忍不住开口辩解道,“本来是在抄写书简,可是不巧遇到太模糊的字迹,根本看不清了。我正琢磨呢,两位八子就来了。她们贵为宫中命妇,而我只是个小小宫女,怎敢对她们不理不睬,下逐客令呢。”
      嬴政嘴角一弯,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低头向没写完的竹简一瞟,淡淡地说道:“一笔字还不错,也是你爹教的?”
      “嗯。”芈离点点头,心里却不禁暗笑起来:苦练了十几年,自己这笔柳体当然不差,若是告诉你,这笔字师从一千多年后的唐人所学,还不吓坏了你。这下子可好,为了掩饰,只好给芈离姑娘硬生生捏造出一个学识渊博、技艺高超的爹来。
      她正想得好笑,嬴政却提起笔,在砚中蘸饱了墨,弯下身在竹简上飞快地写起来。
      芈离禁不住好奇,凑上前去欠着头看看,只见自己中断的文句下已接续起他工整虬劲的字迹:辟席立,赀二甲,法。
      她深吸了口气,既惊奇又佩服地望着他问:“这堆积如山的秦律,大王真的可以倒背如流吗?”
      嬴政放下笔,回头瞥她一眼,却像没听到她的话一般,泰然自若地说道:“上巳节已过,本王想趁这花明柳媚、春意盎然的好时节到上林苑校猎。按说你是藏书馆中的宫人,不需随行。不过华阳太后看不到你,也许会有点失望,所以本王特意吩咐永巷令,把你列入随行宫人中。你赶快准备一下,后日一早就要起程了。”
      “几位八子也去吗?”
      “姜嫚姜媛是赵国人,与华阳太后本无甚瓜葛,太后也未必会惦念她们。夏太后身体染恙,谢绝了本王的好意,姬珩自然也不必随行。”
      “哦。”她慢吞吞地点点头。
      听说同来的几人里只有她一个人随行,芈离心中突然有点说不出的忐忑,可是身不由己,她也别无选择。
      正在暗自思量,她猛地发现嬴政已一言不发向殿外走去。有如鬼使神差一般,她竟急急忙忙开口叫道:“大王请等一等。”
      嬴政闻声停住脚步,扭过身来不解地看看她。
      这一瞬间,芈离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绞扭着双手,脸也情不自禁涨红了,嗫嚅了半天才小声说道:“对不起。”
      嬴政顿时一愣,眉峰高高地挑起来,不明所以地瞪着她。
      芈离润润双唇,终于鼓起勇气认真地说道:“我想,我该为以前那些无端指责道个歉。这些天我一直在研读秦律,虽然还没全部看完,但也看了十之八九。现在我总算明白,指斥秦法严苛确实有失偏颇。也许——也许是以前听人们议论得太多吧,在六国人口中,秦国总像个恶魔一般可怕,所以才在心里存下了成见。”
      芈离话音落后,周遭猛地陷入沉寂之中。
      嬴政依然不露声色地站在殿中,一动不动凝望着她,只是那炯炯有神的双眸中,闪出了越来越亮的光芒,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带动得结实宽厚的胸膛起伏不定了。
      他忽然激动地走上两步,几乎紧贴在她面前,刚要开口说什么,他的脸色却骤然起了变化,双眼中的火焰也慢慢熄灭,冷成了灰烬。
      只这么一忽儿,他像是从迷梦中清醒过来,狠狠一咬下唇,犹如被什么追逼着一般,转身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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