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主]My long forgotten cloistered sleep》林笑伊

9、第九节

　　阿蒙抬起头，白色的卡片朝着他扔过来，冷不丁地糊到他脸上。他把这次改成红色笔画的“阿蒙简笔画”放进门上的卡槽里，看着走到他面前的人，不由得微笑。
　　“你已经第二次从我面前路过了，还是从同一个方向走来，不坐下休息一会儿？”
　　克莱恩低头看他，阿蒙手里捧着一本书——旁边的小桌上还放几本大概是看完了的——他穿着深色的格子长裤，白色衬衫外是灰色的毛衣背心，扣子扣到第二颗，俨然一个优等生的样子。
　　“从我上次路过你这里算起，我一共走过了二十四节车厢，两次经过六号车，我没有换过方向，会再次从同一个方向遇见你——”他往前走了几步，拉开弗尔思折返的那扇门，“因为这是一个莫比乌斯环。”
　　门后并不是列车末尾处车厢外的风景，而是连接着下一个车厢。两侧车厢的乘客们在克莱恩开门的时候转头看了他一眼，只有短短的一瞬。
　　阿蒙合上书，看着克莱恩背对着车窗在长椅上坐下，正对着自己。
　　“真高兴，这次是你来找我。但是习惯跟自己的潜意识映射谈心，不像是什么好的现象啊。”
　　“就当你真的是好了，”也许确实走累了，克莱恩语气平静，他甚至在看了一会儿“坐在书店门口的好学生阿蒙”这种与他印象难以对等的画面之后笑了起来，“你好像知道些什么秘密，又要说我奇怪吗？无所谓，这确实没有根据，只是我的直觉而已，反正我也不亏。”
　　“潜意识也会骗人，你又不是没见过，怎么知道我没诓你？”
　　“是不是真话我会自行判断。”
　　“看来你终于开始掌握主动权了，这是好事。”阿蒙煞有介事地表示肯定，“这次轮到我先提问吗？”
　　“请讲”克莱恩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我原本以为你至少还要再消耗点时间才能确定这不单纯是个环形，你看，如果这辆列车有颠倒和扭曲的部分，肯定骗不了潜意识，梦境早就崩溃了。你却说这是个莫比乌斯环，有点意思。”
　　“你误会了，”克莱恩露出谦逊的表情，“我不是第一个想到这点的，我只是来验证了这个推论。如果仅仅一个人用脚步来丈量的话，恐怕也只会暂时得出内部空间收尾相连成环形的结论，但我不是只有一个人。”
　　阿蒙没有说话，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们的筑梦师和编剧小姐给我们每个人分配了角色——虽然我只知道我那一部分——这导致我们每个人一开始就位于梦境的不同地方。其中一位作为‘标点’他从头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位置，也就是列车中部的六号车厢。他告诉我和弗尔思小姐，另外两个人分别是从我们进来的那扇门出去的，但我们却没有相遇。”
　　“好在旁观者清，我们的观众提示说，她只看到了我和戴里克完整的进出六号车厢，而弗尔思和伦纳德的进出都是凭空出现和消失在门的一边。在她的视野里，这只是除了车头以外还有十二节车厢的普通列车。假设观众看到的是‘正面’，结合弗尔思小姐的经历，就还有一个观众看不到的‘背面’，六号车厢就是连接点。”
　　“如果只是普通的环形的话，我以六号车厢为出发点，离开和回去应该是两个相反的方向。但是我两次经过六号车厢，都是进的同一扇门。我第二次穿过六号车厢的时候，看到了嘉德丽雅小姐给出的推测。”
　　阿蒙眨眨眼，眼中掠过一瞬带着喜悦的惊讶：“所以这是你画的吗？”他抬手指了指被他当门牌号的简笔画卡片。
　　“这不重要。”克莱恩有点想掏出一个问号拍阿蒙脸上。
　　“我觉得挺重要的，毕竟我在观众看不到的‘背面’，你从‘正面’经过这个隔间时看到的也不是我吧。鉴于你的其他小伙伴对我并不熟悉，应该也没有这个闲心，结论就是你在走向我来的路上忽然想起还要给我贴个约好的警告标示，是你画的。”
　　不是他。克莱恩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字，他回忆了一下，尽管不是镜面的关系，但“正面”和“背面”的每一节车厢的内容都能对应上，只有阿蒙的这个隔间，它在“正面”是个无人的书店。
　　“我喜欢你画的我，更传神一点。”
　　克莱恩极力抓住那一丝灵感——
　　——你只是我心里的魅影。
　　“这里不属于‘真实’。”
　　阿蒙的脸上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容。

　　******

　　“在梦里定义‘真实’不觉得有点荒唐吗？”
　　“对盗梦者而言，只有设计好的舞台才是真实，对‘观众’而言，只有能观测到的才是真实。”
　　“听起来像是一个不得了的理论，”阿蒙语速放缓，“但是你也发现了，这一层梦境有点不受控制，其他人的潜意识悄悄地改变了它的形态。”
　　他虚眯起眼睛看着克莱恩，车窗外的景色已经不再是滚动的树林；远处黑色的都市如海市蜃楼影影绰绰，它们慢慢地流过，一轮橙色的太阳，将天空染成了明与暗的色阶调色盘。暖色的光同样洒进了车厢里，把克莱恩笼罩在其中。
　　克莱恩也发现了这个变化，他沉默了一下，没有回头。
　　“让我猜猜，这个列车不是筑梦师最终决定的计划，应该算是备用方案吧。”阿蒙说。
　　“可能是吧，我本来就没打算在第二层梦境耽误太多时间。”他们设计了一个让人足够安心的梦境，让那位因为不安全感才出现的目标先生稳定下来，安静地呆在一个不算大的范围里。也许运气不好还是会有防卫意识的阻碍，这样可能更好，能更快找到目标先生，直接把他带入第三层梦境。
　　“也因为如此，梦境出现了破绽。它作为一个迷宫，太简单了，临时变更的计划让这个梦境呈现出有始有终的形态。”它本该被设计成一个难以摸清路线、也没有真正出口的循环。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失误，不过这不是梦境本身的原因，让我忽略不计吧。”
　　克莱恩微微皱眉，他感觉阿蒙指的是他莫名的“延迟”。
　　“但是它作为一个美梦相当成功。他走在这些喜悦的、令人安心的场景里，意识深处里浮现出了新的念头，‘永远不要结束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影响到了这个潜意识的世界，契合了筑梦师曾为这个世界埋下的基础概念。”
　　“所以莫比乌斯环只是影响我们的一个概念，它当然不是‘真实’的。”
　　梦中之人囹于梦境。
　　“他在这个循环的某处吗？”克莱恩又问。
　　“是的。”阿蒙看着他的眼睛，“你们可以等他在这个梦里心满意足，当他沉缅于此，这趟旅途就到了终点。”
　　克莱恩再次沉默。
　　“或者，你可以求助于我。”阿蒙笑的很甜蜜，“在梦境里，任何不合逻辑的事情都可能发生，越是违和越会引起潜意识的注意——但我不一样，我是潜意识的一部分，我可以保证不会让它们发现异常。”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比如停止时间，把他从循环里拖出来；再比如，我也可以混进这个循环，修改它的规则，不考虑一下吗？”
　　“不。”
　　“拒绝得这么果断，真叫人伤心。”可他仍然在笑，看不出半点难过。
　　“我想到了更好的办法，还是你给我的启发。”
　　克莱恩从手边书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把拆信刀，他用刀尖抵住阿蒙的脖子，对方怔了一下，却没躲闪。
　　“你要是选这个方法，我也不介意。”阿蒙用无奈的语气说道。
　　克莱恩无视了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刀子在阿蒙的喉咙和胸口比划了一下又收了回来：“让潜意识的映射帮忙，这是个好主意。帮我撕开这个莫比乌斯环，我只需要制造一个无法忽视的矛盾。”
　　“说不定美梦就变成噩梦了，这可不是好主意。”
　　“面对有尽头的‘现实’就是噩梦吗？”克莱恩站起来，跨过那道被他拉开的门，从“背面”走向“正面”。
　　阿蒙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好一会儿，笑容不减：“那要看你怎么定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