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主]My long forgotten cloistered sleep》林笑伊

8、第八节

　　细腻的青色瓷花瓶里插着一束盛开的白色玫瑰，和列车与轨道接触的响声同样频率轻微颤动着；它摆在一个雕刻着精致花纹的厚重木桌上，桌子紧挨着窗户，深蓝色天鹅绒的窗帘用丝绸带松松垮垮地拴系着。
　　克莱恩坐在一张柔软的沙发上，宽大舒适足够人躺下，而桌子对面是贴墙的书架和玻璃柜，柜子里放着收藏品一样的茶具和酒具，脚下铺着羊绒地毯，头顶的悬吊着琉璃装饰的灯。
　　就像是截取了一个豪华的房间的一部分放在这个车厢隔间里。
　　他先是确认了一下从罗赛尔那得到的铁盒还安稳地贴在衣服内侧，然后拉开门走出去，只见门上透明的卡槽里放着一张白色卡片，上面写着1-22。
　　隔间编号？但是其他的隔间门上并没有。
　　走道宽敞得有点过分，它并不是空荡荡的，靠窗的那一侧摆着方桌茶几沙发座椅，摆着塞满各种东西的柜子、置物架——根本不是一般列车上会设置的。
　　他看了一眼离他最近的车窗，外面仿佛复制粘贴出来的杉树林匀速地朝他的左边移动。窗边罩着深红色绒布的桌子上整齐放着一些手册和书籍。他随手在里面翻找了一下，很快就从一本旅游攻略指南里抽出了一张列车平面介绍图。十二节车厢，每个车厢里二十二个隔间，1-22被红色的圈标记了出来。
　　这不是我刚刚在的地方吗？克莱恩诧异地回头确认了一下，隔间里确实没有被他忽视的死角藏了一个人的可能。
　　这是“观众”的留言，他们的目标先生确实在那个隔间里呆过，可能呆了不止一会儿。
　　克莱恩抬头看着这条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列车通道，像一个有着不同口味的蛋糕盒，人们在分隔成自己的小世界的方寸之间各自活动着。
　　是他又“延迟”了。
　　跟第一次联络罗赛尔的那个梦境一样，他的意识并没有立刻在梦境里清醒。或许他跟目标先生就这么挨着坐了不短的时间，他就像一个在打瞌睡的普通乘客，而并不清醒的目标先生也没有理会他，然后起身……出去散步了？
　　要真的只是这样就好了。
　　克莱恩把图示插回书册之间，正准备转身，退后的一步还没踩稳肩膀先撞上了什么人。
　　“抱歉抱歉。”没等克莱恩开口，对方先一步道歉。举着两个大号玻璃杯的中年男士及时稳住自己，装饰得五彩缤纷饮品得以获救。
　　从不远处的隔间里跑出一位妆容明艳的美丽女士，她匆匆地扶了下那位男士，神情从担忧变为放心的微笑：“亲爱的，我都快分不清你给我的惊吓和惊喜到底哪个一点更多了。”然后她看向克莱恩，“不好意思，先生，您没事吧？”
　　“当然。”克莱恩对着大概是夫妻的男女扯了下嘴角。
　　“您也是乘车去旅行的吗？”中年男子回身问道。
　　“也算是吧。”克莱恩有点心不在焉地回答。
　　“出差？工作？真诚建议您去六号车厢放松下心情。”他举着手里的饮料示意了一下，被他的妻子温柔地接过。
　　“谢谢您的建议。”他又看了看对着他微笑的两人，虽然他明白这只是潜意识的映射，但紧绷的心情柔和了一些，“这里是一号车厢？”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顺便指了指他来时的方向：“六号车厢往那边，别走错了。”
　　说完这句话，他们没有等克莱恩的回复，向他挥手告别。
　　克莱恩朝着与他们方向相反的六号车厢走去。

　　******

　　弗尔思挎着一个装着灌装饮料和其他小零食的篮子，每个隔间都明目张胆地站在门口往里看，如果没有开门就敲门。
　　事到如今还有必要做戏做全套吗？她看着自己这身列车工作人员的制服心想。就算她敲开门，说出了重复好多遍的询问台词，但大部分的潜意识映射对她到处打量的目光不太介意，甚至还有询问能不能帮忙的。
　　但是没找到啊，她这一路过来没有看到那位不知跑到哪去的目标先生，是她看漏了吗，要不要等会儿复查一次……
　　“前面是列车末尾。”有一个声音提醒道。
　　弗尔思停下脚步，比起团队其他人，她是最不介意跟潜意识的映射有交互的，但被潜意识的映射主动搭话倒是从所未有的体……验……
　　她猛地往边上退了两步，这个带着单片眼镜的家伙不是那谁吗？奥黛丽小姐给她展示过的大写危险标记待遇的阿蒙……等等，这隔间刚才有人吗？
　　坐在堆满书架的隔间门边的阿蒙认真地看着手里的书，没有理会弗尔思的夸张反应，仿佛只是个好心的路人。
　　我该说谢谢还是不走流程了赶紧走？弗尔思试探性地往回走了一步。
　　“等一下。”阿蒙喊住她，“我有问题想咨询一下作者小姐。”
　　弗尔思顿再次顿住脚步，可能是这声“作者小姐”给她的震慑超过了奥黛丽给她的警告，让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阿蒙看的那本书的封面上，多么熟悉的书名啊！
　　这不是她写长篇连载的时候，摸鱼放飞自我搞的系列短篇吗？只是鱼摸着摸着就变成了鲸，等她把长篇连载搞定，这个系列短篇文也能集结成册了。
　　不，问题不是出在这是个纯粹的、充满她喜好的故事，而是她记得，这个人是克莱恩的潜意识映射吧，所以这代表克莱恩可能看过她的书吗？
　　“哦，你有什么想问的？”她干巴巴地说。
　　阿蒙把书往前翻了几页：“你写了一对双胞胎女巫姐妹，让她们在十六岁以后相互厮杀。”
　　“不是我让她们厮杀，是因为设定上每一代只会有一名真正的女巫，她们的血脉和天性注定让她们走向争夺。”弗尔思说，不允许这位读者在没看懂的情况下对她发出质疑，“这是她们的宿命。”
　　“所以她们互相利用对方的优势，炫耀自己的珍藏，破坏与他人的恋慕关系……这些也是命运的安排吗？”
　　弗尔思一窒，她不记得那些的串联起来的故事里到底放飞了多少个人兴趣，但是身为作者绝不认输：“命运没有安排得那么细致，相互吞噬只是终末的结果，过程里的一切都是对争夺上风的一种表达。”说完，她心里暗自对这故弄玄虚的解释十分满意。
　　阿蒙沉默了一下，也许是接受了对这个说法，他没有继续在命不命运上纠结，而是提出了他的问题：“但是你这里写到，妹妹分给濒临死亡的姐姐自己一半的生命，她们的命运又重新循环。为什么，她明明就要赢了？”
　　“没有为什么，妹妹不想姐姐死而已。”你看的这个版本……它是大纲吗？弗尔思迷惑，她记得当时洋洋洒洒写了好多感情烘托，正面和侧面、主观视角、客观视角各种方式描写了两人的心理变化，正常人看下来不应该有这种问题啊，还是说这是什么文学考试的出题？
　　“你的说法有矛盾，命运注定她们中间一个会吞噬另一个，她的放弃让她之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笑话，但结果命运并没有改变，她输了。”
　　“她没输，这不是输和赢的事，也不是放弃，这是一个选择，她只是在命运之中选择了对她而言更重要的那边。”弗尔思叹息，你们阅读题的答案能不能不要问作者？她都快以为自己放飞自我的不是情感纠葛文学而是跟反抗命运的题材了。
　　“说实话，我并不理解，但有参考价值。”阿蒙正了正单片眼镜，没有接着问下去的意思。
　　“那我可以走了吗？”弗尔思已经贴着边蹭到了三步以外。
　　“请便吧，作者小姐。”他摊了下手，低头继续看起了书。
　　弗尔思扭头狂奔。对方要是继续看下去，就会看到后面两姐妹友好相处一段时间，再分开，背叛，又迫不得已合作，相互算计，最后姐姐用那来自妹妹的一半生命力将牺牲的妹妹从命运手里夺了回来，最后两姐妹在破碎的家园里拥抱彼此这么一个狗血结局。去他妈的命运，我只是在歌颂爱。

　　从一号车厢到六号车厢，这距离并不算短。每节车厢里都是一模一样外观的隔间，隔间和车厢都没有编号。
　　克莱恩在心里默默地数着。
　　他这一路上被横在路中间的婴儿车挡住过去路，被从隔间里延伸出来的婚礼一隅以及一对新人绊住过脚步，注视过某个隔间里装着的教室一角和在看书的学生。这层梦境的内容受到潜意识的影响加深了，它有些超过了筑梦师的设计，变得更加丰富、充沛。
　　第六节车厢勉强算得上是个餐厅，它的中间是个方形环状的吧台，车厢前后左右的装饰和布局都是对称。埃姆林站在吧台后，表情有些古怪。
　　“伦纳德在这等了好久，刚刚忍不住去找你了，就从你进来的那道门出去。”
　　“我没看到他。”克莱恩有些吃惊。这个列车再宽敞，就走廊这么一条通道，他和伦纳德同时瞎到擦身而过的可能性有多少？
　　另一端的门被推开，弗尔思拖着沉痛的步伐走了过来。
　　她端起吧台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我在列车最尾端的隔间遇到那个阿蒙了。”
　　“他说了什么？”
　　弗尔思看着克莱恩，忽然回过神来。你是不是看过我写的一本短篇系列文小说——她还挺想这么问的，但看到对方听到阿蒙两个字就皱起来的眉头，她有点心虚。
　　“……咨询了一下关于命运和选择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