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墨刺山河 [穿书]》草木东方

22、第 22 章

　　胡珞珞微微睁大了眼，半晌，嗤笑道：“蒙着眼睛？你们大祁人是不是都爱说大话？”

　　盛鹤不语，打量着向神树走过去，刚走两步，就听到了预料之内的声音——

　　“殿下，”钟揽坐在席间不远处，没抬头，不知道在哪里摸出了盛鹤的配剑，他一手端起酒杯，另一手将剑掷出，“别忘了你的剑。”

　　盛鹤看都没看，直接反手一捉，握住了剑柄，随即没有停顿，顺着剑抛出的轨迹将刃拔出，极亮的剑光闪过众人的视线，冰冷的剑鞘随之落地。

　　太子殿下的剑刃像是划过身边的水，在瞬间翻了个刺目的花，行云流水地削下身上鲜红的衣角，而后，他用那条红带绑住了眼，持剑站立，整个过程不过钟揽仰头喝下了手里那杯酒。

　　门窗紧闭的大殿上，众位朝臣缩在一角，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一幕，天子在上首正襟危坐，全场的目光聚焦在那位红衣如火的太子殿下身上，场内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好似定住了，只有高台一侧，另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抬手给自己斟了杯酒。

　　秋桀仰头将酒灌入喉，然后把酒杯往桌上一戳，他低垂着眼眉，上半张脸隐没在光影里，只有唇角缓缓勾了起来。

　　那边，只见钟揽目不斜视，将刚刚喝完的空杯朝巨树的方向一掷，酒杯从他指尖飞出，撞在神树歪斜的那一侧——

　　金色巨树被打得直立起来，但也只是一瞬，下一刻便要以更加剧烈的摇晃与倒塌来偿，袖手旁边的图丹王子与公主齐齐不怀好意地笑了，满怀期待地等待大祁皇室的尊严与神树一齐倒地。

　　盛鹤蒙着眼，鲜红的带子衬得他脸部弧线都柔和了几分，但整张脸却愈发瓷白，在空酒杯撞上树干的瞬间，千万条金箔带一起晃动，他耳侧的捕风坠同时缭乱地颤动起来，跳跃的坠子几乎快成了一道残影，太子殿下轻轻侧头，微微一笑。

　　众目睽睽里，盛鹤脚尖一点，像片无着无落的树叶般“飘”了起来，他抬起手中的长剑，直直向神树刺去，剑刃快要触碰到箔带的瞬间，盛鹤手腕忽而一翻，剑尖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缠”入万千金箔带里。

　　满殿宾客与图丹使团尽数倒吸了一口冷气，震惊无比地发现，太子殿下手中的剑刃穿过金箔带竟然没切断，精密的剑气在剑身与箔带的交接处“撑”起了一道缝隙，那些脆如薄纸的金带像是化成了一道缱绻的风，柔和地卷上了剑身。

　　一切仿佛只在一眨眼的瞬间，只见盛鹤的身影风一般掠过神树周遭，等大家反应过来，树上四面八方的箔带已经尽数被太子殿下的剑身“吸拢”了过去，像是将美人松散的长发拢成了一股，盛鹤在神树顶上的半空，右手握着神树的“小辫子”，伸出左手两根手指，在剑柄上轻描淡写地一弹——

　　原本如水般温和的剑气骤然凌厉地扩散开，绞入剑身的箔带尽数被锋利的剑光划碎成数片，如炸一般洋洋洒洒地落下了枝头，神树被“薅秃了毛”，剩下满身光溜溜的枝桠，与此同时，盛鹤的剑尖直刺向枝干顶部的原玉——

　　只听“乓”一声脆响，暗红的原玉完好无损地“弹”出树身，被太子殿下当空接住，而后，盛鹤身影一翻，重新落脚在树旁，还悬在半空的碎金片羽随之铺洒而下，落了太子殿下满身，缠在眼前的红带被盛鹤轻飘飘地揭下，露出那双含笑的、多情而昳丽的眼眸。

　　坊间其实很难用“漂亮”二字去形容一个男子，但盛鹤的养眼确实超脱了性别，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阴柔，恰恰相反，他是锋利的。

　　他的那份漂亮是大方而挺阔的，太子殿下肩宽而清瘦，单单只是笔挺地站在那里，眼中噙着笑意，耳畔的捕风跳跃成一汪闪烁，像是摘了初夏夜百万星辰的其中一颗，却让人觉得，连钻进他大袖的风都不由自主地脸红了。

　　秃毛的神树轻微地晃了晃身，重新直立起来——再没有所谓平衡了，天平两端都已经空了，尽数化为浩瀚的金粉，完成了一场灿放的大梦。

　　写书人将全程看在了眼里，那人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他咬碎了装进脑海，太子殿下站在世界的最中心，碎金片羽只是不值一提的陪衬物件，他比此间任何事物都辉煌而夺目。

　　秋桀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滋味的，他瞧着那人，忽而心头爆发出难以名状的奇妙与欣喜若狂。

　　他发觉，原来眼前那个人，是在写书人梦境中汇聚、化形后才来到了他面前的，他有着最平衡而丰饶的躯体，有着实实在在的皮肤的纹理。

　　他此刻，就站在那里。

　　“好！”
　　满堂皆寂里，御座上的天子忽然爆发出一声喝彩，骜川大笑着，叹道：“好——这就是我大祁太子，这就是我天子血脉！”

　　胡惑眼里的震惊褪去，摇头叹了一口气：“甘拜下风——这天下第一玉，便是你们的了。”

　　“天下第一玉？”正往高台上走的盛鹤脚步一顿，旋即回头，似笑非笑地对着胡惑道：“我来告诉阁下，什么才是天下第一玉。”

　　众人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红色的残影，下一刻，盛鹤便已站在了那位图丹公主的面前，胡珞珞也不知是吓了一跳，还是反应不及，竟只是像根木头一样戳在原地。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太子殿下的剑柄已经不轻不重地敲在了她胳膊肘上的一根麻穴上，胡珞珞半个身子倏地失去了知觉，手中握着的那块刚刚采来的原玉正正从掌心脱落。

　　太子殿下翻转剑身，剑尖在玉上轻轻一挑，那块暗色红玉便以一道十分优美的弧度划过了大殿，在众人的注视下，砸落在地，碎成了数瓣。

　　“万玉之首……”盛鹤左手握着他采来的最后一块玉，把玩着往高台走去，没回头，笑了一声，随即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管是一玉还是一国，既要做‘首’，难道还能容他有二吗？”

　　胡惑的瞳仁一震，紧着拳咬了咬牙根。

　　而胡珞珞在盛鹤走出了好一段距离后才回了神，那位图丹公主懵然地仰头，注视着那人的背影，怔仲地回想着刚才那人鬼魅般出现在她面前的瞬间。

　　盛鹤那双清丽却勾人的眼眸极亮，胡珞珞有些不确定地想，他刚才好像给了她一个明亮的笑容，又好像没有，只是视线平直地划开了她，并不讥讽也不轻蔑，但也无一丝一毫多余的感情。

　　他的距离感是柔和且坦然的，并不刻意挑逗，甚至是略带疏离的，却让人舒适，又让人脸红心跳。

　　盛鹤将最后一块原玉交给王公公，王公公转身刚要呈给帝王，骜川却摆了摆手，“无需给朕，这是太子得来的，皇儿理应自己保管，且留着。”

　　骜川心情大好，不稀罕那个破石头，王公公又将原玉奉还给盛鹤，盛鹤却没接，端详了那玉半晌，视线一抬，正好与盛元泼的眼神相撞。

　　二皇子盯着那块价值连城的玉，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盛鹤知道他偏爱收集这些贵重又稀有的珍宝，又想起钟揽不久前嘱咐他的话，笑了笑，道：“我素来对玉石无甚研究，留在我手里也是浪费，不妨送给皇兄？”

　　盛元泼心头一喜，眼睛登时就亮了，正要开口，坐在骜川身后的贵妃娘娘忽而向他投来一记眼光，那眼光中并无谴责，也无赞许，但盛元泼却当即一怔，刚刚挺起的腰板又塌了回去，沉沉道：“我……既是三弟凭本事得来，我自然不能据为己有，三弟还是……”

　　骜川没想到自家太子如此争光，说话都带了几分亲和与随意，笑道：“你三弟说要给你，若喜欢也不必推拒。”
　　贵妃娘娘抬眼看了看骜川，随即莞尔一笑，道：“既给你，你拿着便是。”

　　盛元泼这才站起身，毕恭毕敬地鞠了一礼，“谢父皇、母妃。”他双手接过那块莹润的暗玉，眼里几乎现出几分贪婪之色，把新得的宝贝爱不释手地放在掌中摩挲，明明是个皇子，举手投足却活像个掉进钱眼的守财奴。

　　骜川大笑着举杯，道：“来，今日朕实在高兴，众卿与朕共同举杯——”他眼光落到站在那里不吱声的图丹使团，带着一点揶揄，补充道：“给使团也斟上，我们共饮！”

　　满座朝臣与宾客重新落座，已经容颜不复的神树和一地碎金狼藉被清理干净，胡惑和胡珞珞憋屈又不好发作，十分别扭地站着接过了酒杯。

　　侍酒太监复又将斟满的酒递给一直沉默地站在胡惑身后的老者，那老者顿了顿，才伸手接过，而高台上的盛鹤却动作一滞。

　　方才那老者一直低垂着头，上半张脸埋在阴影里，但下半张脸沟壑纵横，皮肤松弛且长满了斑，俨然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但此刻，那人伸手接酒杯，袖子下的手显露出来，这才看出，那人的手十分莹白，其上的皮肤光泽又细腻，是十六岁少女才有的质感。

　　太子殿下没由来地起了一点疑心，下意识朝秋桀看了一眼，便见那位大才子神色自若地端起酒杯，与满座宾客一齐饮尽，半分反常都没有。

　　盛鹤没琢磨自己为什么跟着安了心，也跟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骜川望着满座宾客，刚要开口说点什么，那边撂下酒杯的秋桀毫无征兆地开了口——

　　“陛下，”秋大才子缓缓抬起了头，对骜川道：“差点忘了，前些天我朱紫阁得了些好东西，今日特意拿来，与诸位同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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