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墨刺山河 [穿书]》草木东方

23、第 23 章

　　骜川闻言微微一怔，没明白这位子乌先生想搞什么幺蛾子，好脾气地问了句：“哦？是什么？”

　　秋桀没答，扭头示意不知何时站在殿门口待命的小厮，片刻后，朱紫阁数百位小厮浩浩荡荡涌入了金殿，他们每四人抬着一只黑黝黝的箱子，整齐排成两列，均匀分散至大殿席间，将箱子陈列在众人面前。

　　席前众人伸长了脖子，对箱子里的东西翘首以盼——朱紫阁头一回赴宴，虽然秋桀的大名已经如雷贯耳，但作为子乌先生露面，确实也是头一遭，如今又一股脑搬出几十只箱子——就算里面是黄金，少说也得有千万两。
　　而秋大才子瞧不上那些庸俗的金银珠宝又是人人皆知的——他口中的好东西，那该是如何价值连城呢？

　　盛鹤扭头向秋桀望去，就见那位大才子缓缓地起了身，走到离他最近的箱子处，示意小厮打开，漆黑的木盖掀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从箱子里往外涌出的冰凉的雾气。

　　秋桀附身，将手伸入箱子内，慢悠悠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众人的注视下，只见他从神秘的箱子里端出来一个高脚白玉盘，而盘中，则盛放着……
　　一串葡萄。

　　秋大才子面不改色地接上后半句话，“还挺好吃的。”

　　众朝臣：？

　　太子殿下挑了挑眉，嘴角要笑不笑地抽了两下，骜川轻轻拧眉，而坐在护国法师身后的闻一两眼一黑，心想：“这算什么？人不作死枉少年？”

　　满座窃窃私语里，秋桀一手托着白玉盘，气定神闲，“前几日，朱紫阁新购了一批葡萄——不是大祁境内那种普通的葡萄，它……”

　　众人不由屏息，等他后半句。

　　秋大才子微微一笑，“是从西洋渡船运来的，朱紫阁特意加了急，此种葡萄……”他扭头，对图丹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加重了口气，“特、别、甜。”

　　满座朝臣陷入了莫名的寂静——所以，这位天下文人之首大张旗鼓叫停夜宴，就是为了给大家吃几串葡萄？
　　尽管从西洋进贡的瓜果素来金贵，但在寸土寸金的大祁也着实不是什么稀奇物件，王公贵族想吃都能花钱买几盏，这葡萄就算再可口，此等举动也着实让一众朝臣震惊了。

　　朱紫阁破产了？不要脸了？还是子乌先生其实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全场哗然，唯有胡惑身后，那位神秘的老者在听到“特别甜”三个字后，身形一怔，微不可查地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珠偷偷觑向台上那抹红色的身影。

　　高台上，那位“子乌先生”托着白玉盘，优哉游哉地踱着步，台下小厮们将数百只箱子尽数打开，沉默又迅速地分发给满座宾客。

　　骜川饶是脾气再好，也是个皇帝，眼看着小厮将葡萄端到了自己面前，当即生了一种被戏耍的愠怒，但碍于台下有图丹使团，不好与自己人发作，那位天子冰冷的目光在冕旒的掩映下刮过秋桀周身，再抬眼，已经换了一张如沐春风的脸。

　　“先生如此大费周章，不看此物贵重几何，朱紫阁已是有心了。”
　　帝王很给面子地在盘里摘了颗葡萄，“子乌先生，朕今日可是吃了朱紫阁的葡萄，要是没能作出首绝句，”他玩笑道，“朕可要治你的罪！”

　　众位宾客方才还颇有微词，此番闻天子之言，纷纷跟着乐了，秋桀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骜川带头尝了一颗，随即扬眉，称叹道：“果然，甜！”

　　这次骜川不是违心的，这葡萄确实是甘甜非常，吃一颗便像是喝了口蜜，连唇齿都跟着沾上久未弥散的香甜，那位天子接连吃了三四颗，心想如果不是在迎接使团的宴上，这葡萄倒确实是受用。

　　群臣被勾起了馋虫，一时间，满座此起彼伏响起称叹声。

　　“啧，真是甜啊。”
　　“这什么品种，还挺好吃的。”
　　“嘶——哟哟哟哟哟，甜倒牙了我！”

　　场面重新热闹起来，唯有一人看着桌上的葡萄满脸鄙夷——正是那位怼天怼地的李慎。

　　李慎也不知道是真不馋，还是依然在记恨秋桀骂他贱人的仇，此刻抱着臂，不屑道：“区区一串葡萄，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不妥，不妥！”

　　而那边，高台上，盛鹤眼睁睁看着秋桀端着那盘来历不明的葡萄走了过来，大才子没理会上首的帝王，也没理会高台下百余人，只弯腰将白玉盘放在太子殿下面前，轻声道：“殿下尝尝？甜的。”

　　盛鹤不搭腔，只是抱着臂，微微挑眉打量着那人，秋桀虽是用了询问的口气，手上动作却毫不客气，他等了一会儿，见盛鹤不动作，便在那人的桌前蹲了下来，自作主张替他剥起葡萄来。

　　“臣说了，”秋桀将剥好的葡萄整整齐齐码在白玉盘里，伸出食指，力道极轻地敲在盘上，柔声提醒道：“臣不会害你。”

　　盛鹤一怔，这句话，秋桀同他说过。

　　太子殿下摸不透那人究竟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但这次本能地相信了他，捡起盘里剥好的葡萄，往嘴里塞了一颗，吃了满嘴齁甜。

　　这一颗葡萄简直和糖块蜜饯的存在差不多了，太子殿下被甜了个猝不及防，他不喜甜食，皱了皱眉，略带抵触地望着伺候他的那位酸书生。

　　台下文武百官正襟危坐，天子在上，秋桀蹲在太子殿下桌前，慢悠悠地一颗一颗为他剥着葡萄。

　　秋桀如有所感地抬头，看到那人警惕的表情，停下了动作，而后带着一点嗔责地轻轻“啧”了一声，“你老这么怕我做什么？说了我不会害你，”

　　他低下头继续剥葡萄，闷闷道：“殿下刚才没对我邀杯，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盛鹤：“……”
　　“不，”他心想：“你就是放在心上了，你还拿出来说了。”

　　太子殿下抽了抽嘴角，在对面那人的注视下重新捡起葡萄，秋桀一直盯着他吃下了三颗，这才作罢，满意地站起了身。

　　盛鹤望着那人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那三颗葡萄，怎么好像是被姓秋的哄骗着吃完的？
　　套路简直和民间哄孩子吃药一模一样！

　　骜川见那群图丹使团夹着尾巴站在热闹的大殿中，颇有点猫嫌狗不待见的样，大发善心道：“怎么连串葡萄都忘了给使团拿？来人……”

　　“不必了，”已经落座的秋桀端起酒杯，显得特别抠门地道：“我没准备他们的。”

　　他说完，忽然古怪地抬头一笑。

　　只见大殿上，李慎和刚才对那“寒酸”的葡萄嗤之以鼻的几人忽而面色一青，浑身剧烈地哆嗦起来，几个人像是集体中了邪，脸上横肉打着颤砸向了桌面，李慎发出一声怪叫，屁滚尿流地冲向殿外，激烈地吐了起来。

　　变故只发生在瞬息间，周遭的宾客大惊失色，忙去查看那几位倒在桌上的人，发现那几人已经翻着白眼，近乎昏迷了。

　　骜川扶着座椅上的龙首，倏地站起身：“这是怎么了？！”

　　便听座下，一个悦耳低沉的男声悠悠道：“传闻，图丹有三宝，其一王上独女，其二金矿生玉，其三……”

　　秋桀说到这，顿了顿，将唇边的酒一饮而尽，目光一瞥，落到那位沉默又古怪的老人身上，缓缓道：“药酒仙。”

　　金殿上，那位从进场开始就垂着头的老人听到那一声称呼，喉咙一滚，发出一声喑哑的笑声，而后，终于抬起头，露出目光尖锐的浑浊双眼。

　　他开口的腔调古怪又带着点不知何地的口音，声音缓而喑哑，却自形成了一种扭曲的音律。

　　“图丹药酒仙，见过诸位。”

　　宫灯在烧，夜未央，声色犬马仍未谢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