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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真真假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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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冰一直把她的脚藏得很好。一份烂透顶的名声就够她受的了,要是再加上个暧昧不清的“杂种”,谁受得了?!
“杂种”的臭气比“至淫至贱”还要大,毁掉她的同时,会连她那未曾谋面的母亲一起毁掉。那个时时刻刻活在父亲嘴里,眼里,心里,一直活得至善至美的女人,谁能任她毁而无动于衷?
雾冰以她的脚做代价,去保护那份至善至美,就如同她执意要三皇子重华吃小苦受小罪以惩罚他对族姐雾清的“不敬”一样。她拗起来也是很不要命的。
现在她就拗着不肯认,不肯认她有双杂种的脚。瞪大的眼小不下去,看着很像挑衅。重言直接略过她的挑衅,把那只小盒放进她盛衣衫的竹篓里,然后招呼谛听,骑上去,一神一兽凌空飞离,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她的挑衅没了接收者,顿时散得一塌糊涂。
知道她是怎么对付那盒用来搽脚的药的吗?她把它当个推拒不掉的“礼物”带回去,一转手就“借花献佛”了。宫人们对这类带香气的小东西不反感,搽手搽脚搽脸都无所谓,反正是白得的。
后来呢,后来更有意思,她做了几张春饼送到茜草园去,打算送给大皇子重言尝尝。至于送这春饼是出于感戴还是出于其他,那就不好说了。
那天她背着个秋香色的小包袱,一路打听,曲曲折折来到茜草园外,却不得其门而入,守园的神族把她当贼防,不肯放她进去,她只好在门外枯坐干等,好在运气不坏,一刻之后,她看到西方祥云雾霭朵朵相连,一头孤傲的巨兽踏云而来。她迎上去,仰头望他们,其实她对他是否愿意继续与她有“瓜葛”没有半点把握,也不敢指望他会下来收她的春饼。没想到他能停下,能领她进去,更没想到进去后他第一句话就问:“脚怎么样了?”,口气俨然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医者。她避开不答,把那个秋香色小包袱摊开,捧到他面前,问:“春饼……你吃不吃?……”。那个时候,她的语气远没有后来那么绝望那么卑微,也还未学会“收买”,纯纯的一份情,捧到他面前,希望他能领。当然不是那种“情”,他和她之间的关系还相当清楚,离剪不断理还乱远着呢,连“兄妹之情”都算不上,顶多是医者与预科病患的关系,说起话来心平气和,谁也没藏什么小心思。当时重言肯定是这样想的:既然她拿春饼送他,那说明药效不错。肯定因这结论有过一阵舒服,舒服与领情肯定是对孪生,不然他不会从她手上接过那一小包袱春饼。
估计大皇子重言在一眼放过去,看到那包袱春饼焦黑的面孔、凌乱的层次以及唯恐天下不乱的点缀的时候,肯定不露痕迹的慌乱过。幸好他有张常常带笑的脸,幸好那张脸在那时那刻正笑出一个绝顶漂亮的笑,那样的脸配上那样的笑,赏心悦目还来不及,即便僵个一下两下的也不容易露出破绽伤她的心。
“一起吃吧。”他说。尽量让自己的手在接触到那摊“面目模糊”的春饼时表现出镇定自若、若无其事、事事顺遂。
“如何?”瞧她那一脸虔诚。
“……不错。”
既然不错,那她当然要全让给他,不然这一小包袱哪够他吃?!
“你也吃一块试试。”
“不用了,你吃吧,不够我再做。”小试身手就能觅得食客,这食客还说不错,她一下劲头十足。
“……”他还能说什么?作为“雄性”,有时候适当的自我牺牲是必要的。而且,这牺牲得优美,得高尚,得含蓄,得快乐,来不得半点假。
重华的表演已趋化境,连他自己都相信这摊最少毁掉四分之三的春饼味道没那么可怕,相信细嚼慢咽能让那股烟煳味钝些。雾冰看着那一包袱春饼慢慢消失在他的唇齿间,笑了,笑的有些羞,有些甜,有些乖。看到这笑的时候他想:她真不是故意的,只是手有点生罢了……多练练就好……
从大皇子重言开始,到后来的宫人纨素为止,雾冰到底练过多少回才能从破绽百出练到无懈可击?这些成熟度不同的“手艺”她都送给了谁?里头有没有三皇子重华?
不知道。只知道打那以后,他们就这样“来往”开了。就是他偶尔送她一盒药,几株香草,几根谛听的羽毛(雾冰怕它怕得要死,却爱煞它的白羽毛,一有机会就偷偷收集,掖进枕头里,说是做梦时能梦见家乡)。她偶尔还他一包袱春饼,品相糟糕,不过味道有点长进,至少不再让人疑窦丛生了。
这段妄图跨越品级的来往在不久之后就遇到了麻烦。首先是雾冰,有关“勾引”、“飞上枝头”、“一朝得势”的风言风语一日日丰富,比恶毒更恶毒,比歇斯底里更歇斯底里,因而她的日子比难过更难过。然后是大皇子重言,凤凰族的长老们的大棒有事做了,它们一次次当头棒喝,苦口婆心,把皇族与花鸨过分接近的种种恶果化成言语漫天播撒,想他迷途知返,谁知他静静听完后,一转身就去会她!把老家伙们气的够呛!
做得这样刺目,不真也真了。连三皇子重华都被这出真做的“假戏”引来,阴着脸找他谈了一场。
这对异母兄弟感情极好,是那种同过生死共过患难的好。所有神族都以为重言的左翼是在涅槃时烧坏的,只有重华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他以一翼换他一命。他对他有大恩。所以重华开口时不谈其他,只谈那些共患难的岁月。重言知道他要说什么,淡淡一笑,打断他,“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