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而降的两颗星》雾有蓝

3、第 3 章

　　姚远亲自领路，简澄一头雾水地从角落茶水间来到了采光绝佳的总监办公室。
　　办公室的乳白色百叶窗从上合到下，磨砂玻璃门也关得极严，透过玻璃隐约可见有人在里面，不过并没有讲话声传出来。
　　走到门口姚远脚步一停，抬手规规矩矩地敲了两下门：“礼深，是我啊，我把人带过来了。”语气就像是打扰老板一样。
　　简澄一惊，抬头又确定了一眼这里的确是姚远本人的办公室。
　　等了片刻，房间里传来一声低沉的“进来”。
　　门推开后简澄跟在后头，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情形就被扑面而来的烟味击中了，再越过前面的肩膀往里一望，空气里都有层雾蒙蒙的青烟。
　　乔礼深就在落地窗边站着，左手抄在口袋中，右手夹着燃了一半的烟。
　　“这都第几根啦！要嗓子不要？”姚远关切地抢上前去。
　　他把烟凑到唇间吸了一口，目光只在姚远身上停了一瞬便转到后面的人。
　　只在银幕上见过的场景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简澄恍惚中莫名又有些脸热，手足无措地问了声好：“深哥你好，咳咳——”
　　一不小心被烟给呛得咳了出来，立马又拿手背捂嘴死命压下去，余光瞥见办公桌上透明的八棱玻璃缸里横着好几枚已经燃尽的烟头。
　　“嗯，你好。”乔礼深走到桌边，敛眸看了他一眼后左手拿过烟灰缸，不着痕迹地摁灭了烟。
　　“这才对嘛……”姚远松快地一笑，“现在拿奖都得是原音，配音没戏，你把嗓子抽坏了将来怎么办？多少咱得注意保养。”
　　乔礼深似乎无意接这个话题，将烟灰缸推到一边后侧倚在桌沿：“跟他说了么？”
　　“还没有，你不是说有几句话想问他吗？”
　　他？
　　这个“他”指的是自己吗？
　　抬头撞见二人的目光全在自己身上，简澄神经紧绷，十指贴着裤缝呼吸都不敢动作过大。
　　不会是签约前的终面吧。
　　乔礼深的目光有热度，贴着人的皮肤烤得发烫：“学过表演吗？”
　　“没有……”
　　“那是学什么的。”
　　“现代音乐制作。”
　　“会弹吉他？”
　　他是怎么知道的？
　　简澄抬起头来诧异地看过去，乔礼深读出他的疑问，朝他胸前那枚吉他徽章抬了抬下巴。
　　“……哦哦，”他条件反射般摸了摸那枚徽章，“会是会，不过弹得不太好。”
　　这是老实话，跟那些专精此道的大神比起来他确实弹得一般，再加上最近疏于练习，手感有些退步了。
　　不会还要现场考试吧？
　　又忐忑不安起来。
　　好在二人都没有要考他的意思。乔礼深从西裤口袋中摸出一个银色打火机，拇指指腹抵在棱角上：“你跟他谈合同吧。”
　　他这句话是对姚远说的。
　　“确定了？这事一旦确定下来可就不能改了啊。”
　　打火机被他拿在手里极缓慢地转动：“不用上床，谁都一样。”
　　简澄震惊抬头，周身血液噌一下涌到脸上，轰然间烧起来。
　　“咳咳！礼深你说话别这么直接，传出去又是桩麻烦。”姚远转向熟柿子般的简澄扶额静了一静，再抬起头来时满脸堆的尽是和蔼的笑，“告诉哥哥你是不是gay？”
　　这一下，简澄直接快CPU过载——要烧晕了。
　　“姚总您问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哪会有老板上来就问你是不是gay？
　　“问你是不是同性恋。”问话的人一点没觉得哪里不对，笑面虎一般，“放轻松，性取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同性恋，gay。这两个敏感词进到简澄耳朵里无异于凉水中投入一枚通红的炭，滋啦一声爆出巨响。一分钟不到，他整个人就成了一只煮熟的大虾，头不敢抬眼不敢看，被催促几次后才嗫喏道：“这个我可以不说吗。”
　　他还不惯于将隐私暴露在人前。
　　姚远识人断物的本事堪称一绝，一见他的反应早认定自己料得不错，不慌不忙地端起桌上的水来喝了一口：“不说也行。不过我这儿正好有份好工作等着你接，大有赚头。你不说，机会可就是别人的了。”
　　来这里的谁不是削尖了脑袋盼发财，你有顾虑，那就姑且以重利诱之，不信你不上钩。
　　简澄一听果然便在心里敲起了鼓，明知有诈，仍旧忍不住轻声提问：“什么工作还要求性取向？”
　　“多了去了。打个比方，现在那么多男女同居恋爱真人秀，我安排你去上之前是不是得弄清楚你的取向。万一到时候炒CP炒到一半你被人扒出来什么干爹，公司的损失谁来承担？”
　　圈子里腌臜事虽多如牛毛，简澄却暂时未沾半分，自然不习惯这样令人难堪的怀疑。他两手揪着背包带：“我没有那些。”
　　“呵。”姚远冷冷一笑，“你现在当然这么说，签完约就捅娄子的何止一两个，咱们还是丑话说在前头的好。”
　　“姚总，”他抬起头来，脸因为屈辱而胀得通红，一开口声音里都带上了浓浓的鼻音，“您放心，我真的没有，不会给公司添麻烦。”
　　磕的一响——
　　是乔礼深将打火机放在了桌上，“说正事吧。”
　　打断了刚刚的对话。
　　姚远心领神会，安抚似的朝简澄点点头：“没有当然最好，没有我就放心把机会给你。”
　　“什么机会？”
　　“赚大钱的机会。”
　　绕来绕去，就是不肯直说。
　　简澄不敢得罪，只能闷声道：“谢谢姚总。”
　　“识抬举是好事，”姚远目光在他脸上审视地逡巡，“不过审慎起见，你得先对公司做一个承诺。”
　　“需要我承诺什么？”
　　“保密。不管这机会你接受与否，今天的谈话内容必须向所有人保密，说梦话都不能泄露出去。”
　　姚远脸上的油滑已全部收起，取而代之的是谈正经事的严肃。
　　简澄在他的注视之下很快抿唇点头：“您放心，我谁也不说。”
　　听完这句话姚远颇有深意地笑了一下，随即像鼓励小朋友一样用力捏了下他的肩：“那好，我现在代表公司问你，愿不愿意跟深哥谈恋爱？”
　　刹那间简澄怔住，三秒后惊悚抬头：“跟谁？”
　　姚远不答话，偏过头去看向乔礼深。
　　乔礼深敛眸看着手里的打火机：“跟我。”
　　——
　　关于性向的事，乔礼深一不作文章二不加隐瞒，向来对公众坦白。
　　不过，不隐瞒不意味着没有麻烦，相反的，他最近麻烦缠身。按大经纪姚远的说法，一帮跟吸血鬼差不多的狗仔拿了几张捕风捉影的照片编故事，已经要挟到他们眼皮底下来了。敲诈的数目公司尚可承受，问题是一次给了谁能保证没有下次？与其被狗仔牵着鼻子走，不如公开一位男友釜底抽薪。横竖过去的事只是过去，谁说乔礼深不能在阅尽千帆后对一位二十出头的小朋友认真？
　　花花公子被从天而降、单纯善良的真爱套牢，这正是公众们最爱的戏码。有了这个完满的结局，前面的那些浪荡就皆可原宥了。
　　“所以礼深现在需要一个名义上的男朋友，配合他度过这个绯闻难关。”姚远给了这样一句定论。
　　简澄站在房间里，忽然觉得周围一切都不像真的。他问：“名义上的……是指假的吗？”
　　“当然。”姚远揶揄一笑，“难不成你想当真的？”
　　“不不不——”他匆匆摆手，怕乔礼深误会自己想攀高枝，“我不会演戏，恐怕会辜负您的信任。”
　　“装装样子而已，装样子会不会？”
　　“我知道您是看得起我，可……”他表情紧张，鬓角都渗了汗，“可我是来当练习生的，这个活这么重要，我想您还是——”
　　他是还没做好出柜打算。乔礼深是同性恋天下皆知，他是个同性恋的事除了亲近的人之外暂时还无人知晓。
　　“是不是考虑报酬问题？这方面你放心，公司不会亏待你。合同期一年整，税后五百万还可以谈。”
　　一听这数目，他拒绝的话一下子堵在喉咙里，手脚都不自觉发软。背包里的练习生合同白纸黑字写着每月基本工资八千五，剩余的组内分红金额不定，还要先扣除宣传费、服化费等等公司为个人垫付的成本，然后再跟公司六四分成。如果光景不好又没有代言，一整个季度入不敷出是极有可能的。
　　但五百万的代价是公开性向，被全社会窥伺、指摘私生活，这样真的值得吗？
　　这一时半刻的犹豫中，缄默良久的乔礼深忽然开了口：“不愿意就拒绝。”
　　逆光中看不清表情，也听不出他是在为简澄着想还是生了气。
　　“我……”简澄想起楼梯口的相救，更加说不了拒绝的话。
　　房间里半晌无言，唯余杂乱的呼吸。没过多久，乔礼深耐心耗尽，起身要往外走。
　　“礼深你要出去？”姚远哎了一声，“你别自己出去，等等我去叫学义，学义、学义——！”
　　不过还没等走远，西服袖子就已经被人拽住。
　　两人擦身而过之际简澄拉着乔礼深的袖子仰起头，抿紧的唇间逸出小心翼翼的一句：“深哥别生气，我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