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殇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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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依旧抽风中的）章首
“……”
头痛，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世界仿佛还是飘忽着的。一波一波涌来的晕眩。
我勉强支撑着坐起身来，身下软软的绿草丛，真是有一刻放松得不想起来。
“你药劲儿还没过，别乱动。”不远处，低沉的男音传来。
“呵，你一向这么多管闲事吗。”揉了揉太阳穴，我嘲讽似的说道。
“我说了叫你不要起来吧。”看到我支撑着想要起身，暗夜突然跃了过来，抓了我的手腕不放，那双眼睛里射出来的视线，冰寒，又似乎带了丝气恼。
气恼？为什么？
不要以为世界上的一切都会照着你的想法运转。
“我怎么样都不关你的事吧。”刚刚经历一场生死浩劫，连收敛的脾气都越来越烈，我颇有些英勇就义的豪气，对着抓疼了我的暗夜大声吼道。
“不关我的事？”暗夜鼻音哼了哼，我瞬间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啊，你……”
暗夜左手拄在我头旁边的草丛上，整个身子欺下来，四目相对，仿佛我们之间再没有什么距离，鼻息的琐碎声音都能听得真切……
“你说，不关我的事？”近在咫尺的声音，透过纯白的面纱，飘在耳边。过于靠近的距离，过于压迫的声音，让我一刻有些失神。
寒冷，比危险，更先一步跃至脑中。
本能地，想要逃离。
“我说过，在夜里，你是我的人。你，不会不记得了吧，紫鸢？”暗夜不带波动的声音低沉着说道，语气中的那一抹嘲讽显露无遗。
白色的面纱在月光下飘荡飘荡，四目相对之间，时间仿若突然慢了下来，只剩下充耳怒吼的夜风，刺激着神经。
“你……你到底是谁。”无言之间，看着面前的男人，轻启唇说出来的，却是这样一个多此一问的问题。
“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记得，你早晚，会是我的人。记住这一点，对你没坏处。”暗夜突然放低了声音，只是他说出的肯定句，却让我的心震颤了起来。
不要说得，仿佛我的未来都在你的手上似的！
就算是我，也有选择的那么一点点的权利吧？
“我说过，我不是任何人的，更不会是你的！你放手！”这一句话彻底惹怒了我，内力正一点点回来，就算现在最多不过一成的内力，我也不愿再让这男人压在自己身上一秒钟了。
“我也说过，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魅惑的冰冷声音，冻住了我的心，思考仿佛凝滞。
“放手……啊，坠子呢？！”挣扎中，摸到颈前，才猛然惊觉颈间的坠子不见了。
小沙交给我的坠子。
“我的坠子呢？”一瞬间，我知道我慌了。这一瞬顾不上掩饰顾不上伪装，只能拼命地在身子附近找那条坠子。
“水蓝色的坠子？”暗夜突然出声。
“是啊，你看到了？”我一听，赶紧抬头，对上暗夜深邃的目光。
“这条吧。”暗夜手上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坠子，不正是小沙交给我的那条吗？
“还给我。”不知道为什么跑到他的手上了。
“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暗夜突然沉了声音，语气也变得格外严肃，目光中的危险意味更深了一些，“你怎么中的软香散，你都不知道吗？”
“……”
不要说出来……
所有的不可能都被排除之后，只剩下唯一的可能性，这便是事实了吧？
“这坠子上涂了一种慢性软香散，十个小时之后才会发作，他们是算准了时间去找你的。”暗夜低沉的声音在冰冷的风中显得格外清楚，“我这么说，你不会还不明白吧。”
不要说出来……
我不要你说出来！
“那又怎样！”就算是事实那又怎样！
“你清醒一点！那个小女孩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地接近你的，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暗夜突然怒吼的声音，震得树上已经安歇的鸟儿拍翅逃走了。
“那又……怎样！”
不是不知道，从中了迷药的那一刻就知道会是这么回事了。
只是，不愿承认。
不愿承认啊！
“那又怎样，那都是我的事，和你没什么关系吧！”任性的话语，冲动，忘记了伪装，只记得心很痛很痛，很久没有过的疼痛。
“没有关系？你说，没有关系？”空气仿佛瞬间凝聚起来，面前的暗夜更多了咄咄逼人的气息。
一瞬间，时间仿若停止，绷紧的神经如即将到极限的弦，一切仿佛都会瞬间爆发。
只是，是什么要爆发，我却在这一瞬间弄不清楚了。
可是暗夜什么都没有说，突然叹了口气站了起身：“药劲过去了吧。”
我依言试着运内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迷药已经完全无效。
无声地点了点头，暗夜才转身一步步走远。
“好好休息。今夜，就别胡思乱想了。”
依旧不带感情的声音，深沉的声音……
我想着暗夜刚刚的那一声叹息。
那似乎，还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男人叹气。
“今夜，就别胡思乱想了。”
想着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我渐渐沉入梦乡。
只是在临睡之前，感到似乎，暗夜并没走远。
轻纱帐，暖熏香。
“迷迭香的内部运作，你了解的如何了，鸢儿。”慵懒的声音，语气中永远带着高贵的声音。主人的声音，透过轻纱罗帐，飘了过来，混杂着满屋的熏香。
“大致的情况，这些天，已经听采靑详细地介绍过了。依这些天所见，来迷迭香的，多是些王府的丫鬟或是官员的家眷，那个知府冯庆才的夫人女儿来的次数最多，听采靑说似乎是刚到任不久的。”这些天，各个王府的丫鬟都来晃过，买了不少的香料，古代王府女人的生活，还真是富足。只不过，这份看似奢华的虚浮表面下，或许是一生一世禁锢的牢笼吧。
怎样都好，与我无关的事，不需要深入思考。
“鸢儿，各王府的丫鬟都有谁来过迷迭香？”主人依旧声音懒懒地说道。
王府？
“是，除了三皇子、四皇子的丫鬟从没来过以外，其他的王府丫鬟都多少来过。至于来的最多的，似乎是那大皇子府上的丫鬟，继续每天都会来光顾一次。”主人问及，我仔细地想了一遍，还真是从未见过三皇子和四皇子府上的人呢。当时问过采靑，采靑也说从来没见过。至于这大皇子府上的那个叫小云的丫鬟，倒从最近开始成了店里的主顾。
“哦？这大皇子成了迷迭香的主顾了？呵，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主人初时听着似乎有点惊讶，随即笑着说无妨。“鸢儿，下一个任务，要交给你自己去办。”
“是。”
“明日，是皇宫定下来的香料进购日，你就代表迷迭香进宫吧，顺便献上些熏香给宫中皇子嫔妃。采靑这些日子应该有教给你，每位皇子、妃子都喜欢什么熏香吧？”
“是。采靑说的，我都已经记下了。”我恭敬地说道。
“哦？如此，那本座要考考你。三皇子最喜欢的熏香是什么？”主人今日兴致似乎格外好，居然出起考题来了。
我思索了一下，答道：“龙涎香。”
据采靑说，这三皇子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加之这三皇子能文能武，曾在西北叛乱之时披甲上阵，助朝廷铲平乱军，当时的英勇，据说早不是什么大将军能敌的。这三皇子真可谓是集万千恩宠于一身，锋芒更压过身为嫡长子的大皇子。朝中拥立三皇子为太子的人不在少数，也因此有传言说大皇子和三皇子水火难容。
也难怪，立嫡立长永远是立太子的先决条件，朝中目前，最有希望即位的便是大皇子和三皇子了吧。党派之争并不罕见，兄弟相残也是常事。
这本就是宫廷，宫廷，本就是如此。
在面对龙椅的时候，谁还会记得血缘或手足呢。
“说的不错。那么，大皇子呢。”主人笑着打断我的叹息，继续着问题。
“是麝香。”这大皇子有些外强中干，从小仗势欺人惯了，和宫中皇子的关系似乎都不大好。
“也没错。好了，如此本座便放心了，明日一早你便带着香料熏香进宫去吧，在宫里行事不如宫外，你自己注意着点。”主人掩嘴打了个哈欠，便挥挥手示意我下去了。
“紫鸢告退。”
我躬身后退着退下。
出了主人的房间，便立即有人将我的眼睛用一块黑布蒙上，然后再引领我离开。
这是每次见主人时的必经过程。
还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从很远的地方就有人要我蒙上眼睛，然后带着我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主人的所在处。
记得当初那人说：“主人的面，岂是人人都能见到的。主人住在什么地方，也是血杀盟的绝对机密。”声音尊敬混着傲慢，我懒得辩驳，只是顺从地任由对方蒙上了我的眼睛。
我追随的只是这个人，至于主人是谁、住在何处，都不重要。
“紫鸢姑娘莫怪，这是盟中的规矩。”今次负责蒙我的眼睛的，似乎是个年纪不小的女人，和蔼可亲地赔着笑。
“没什么，都是规矩。”我淡淡地回答。盟中人对我的态度还真是越来越好，手上染的血越多，他们就越恭敬。
“咦，姑娘颈上这条坠子很漂亮啊。”本该一路无言的领路人，今日居然很会闲聊。
“是……么？”坠子……
颈间的坠子，由于体温已经变得温热。
水蓝色的坠子。
“姑娘真是好眼光呢。”那女人依旧笑着称赞着。我习惯性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一路上，又归沉默。
鬼使神差地走向那片草场，也许是因为刚刚那女人提到了坠子，也许是因为心中隐隐想要个答案。
自欺欺人也好，只是，想来这里看看。
看看那个有着如这坠子的水蓝色一般澄澈眼眸的小女孩，是否，还好。
风起的时候，下意识地睁开眼，本以为她不会出现，却看到了躺在草丛上的她。
“大姐姐？”是小沙。
“小沙……”不知道该说什么，本以为，不会遇见她了。
她的任务，还没完成吗？
“大姐姐，哦不，紫鸢，我该这么叫你吧。”小沙笑着慢慢站起，“你，果然还是来了。”
“你的任务该结束了吧，怎么还在这里。”就不怕，我报复吗？
“任务已经结束，而我，是在等你。”安静的声音，稚嫩的童声，却在说着最残忍的话语。“紫鸢，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需要，各为其主罢了。”各为其主罢了，我们，只是立场不同。
“呵，可是我想知道，在这里走出去的你，为何会活得这么好！”小沙激动地大笑着道，“你不会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明明同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为什么！”
“小沙……”
原来，她真的曾经属于这里。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小沙的话音未落，就有三枚飞镖冲着我飞来。
我险险地躲过，却见小沙飞身缠来，未来得及拔剑的我只能靠着剑鞘随手抵挡。
“拔剑，不要说是我欺负你。”小沙动作未停，口上有些气恼地说道。
“小沙，你……”我迟疑着，不愿拔剑。不是不肯，只是不想。
“快点拔剑！”小沙似乎急了，刷刷刷三下攻得更紧。
“……”
这便是，你要的答案吗？
我沉默地飞身向后跳了一步，同时沉默着抽出了佩剑。
知道吗，紫云出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这就是，你要的吗？
小沙……
“咣啷……”一回合之间，小沙手里的剑已被我震飞，那剑没来得及飞远，就直直地落在地上。
剑招止，我的剑正抵在小沙的喉咙处。跌坐在地的小沙，保持着站立的我，一高一低的差距，却不是我要的。
我要的是什么？
我明明不知道……
可就是，下不了手……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那个紫鸢……吗？
“杀了我不就好了，你不是那个紫鸢吗？”小沙笑着闭上了眼睛。
“……”剑在颤，心在颤，话语难出口，剑也难向前送。
我，居然下不了手。
我不是，那个紫鸢吗？
“你走……啊！”你走吧。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只听到小沙一声惊呼，然后就是小沙腹中汹涌而出的鲜红。
一把利剑，就这样不容拒绝地从后面穿过小沙的腹部。
红色，草地上越积越多的红色。
小沙缓缓倒下，露出后面的那个人，依旧一袭白衣的暗夜。
暗夜没有说什么，仿佛不需要什么言语，只是无言地迅速抽出了剑。
小沙腹中流出的血，越来越多……
“小沙！”我顿时失去了力气，跪倒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样……
“紫鸢，到最后你还是个傻瓜……为什么那一剑不肯刺下去呢……你不刺下来，我就会突袭杀了你的……”小沙虚弱的声音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传来，却仿佛，离我好远好远……
“小沙……”我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柔声叫着她的名字。
“呵呵，骗你的啦，你还是这么容易上当，一点长进都没有！真不知道血杀盟怎么会收你这种女人啊……咳咳……”小沙一阵痛苦地吐出满口猩红。
“小沙，不要说了……”除了这句，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呐，桂花糕味道不错啊……不过我知道肯定不是你这个笨女人做的……不过，味道不错……”小沙喃喃着，目光已渐渐失去了之前的明亮。
“小沙……”
“啊，对了，这位大哥哥对你不错，之前也见他一直在远处看着你，他莫非是你的守护神？咳咳……从组织擅自出来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结局会是这样了。所以，不要怪他了……呐，大姐姐……”小沙无力的扯了扯嘴角。
“大姐姐，紫鸢，初次见面，我是小沙。……”
“……”
这是小沙临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一如初见。
世界依旧旋转，停滞的只有我一人。
我笑着看到小沙闭上了双眼，她的嘴角，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很像当初啃食桂花糕时候的满足模样。
“呐，小沙，看到梨花瓣了吗？花雨，很漂亮吧……”
请笑着走吧。
因为……
拾起被丢在手边的紫云剑，我勾起嘴角，安静地站起。
风声很大，甚至听不到心跳动的声响。
小沙，你放心吧。
因为……
面前不远处的暗夜一句话都不曾说，白色面纱在风中沉默着飘荡。
梨花，很美哦。
就像小沙一样。
虽然，我没来得及称赞你……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殇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