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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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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的江南水乡,有户姓江的富商,得了一子,取名江承盛,是一仙风道骨的年轻人所取。
那年轻人神色冷冰,直直闯进江家,自作主张说这孩子叫江承盛。
江家起初觉得这年轻人太没礼貌,可仔细看来,越发觉得气度不凡。
思量一番后,觉得这名字也算不错,便用上了。
江家已有一子一女,江承盛排行老三,为了庆祝幼子出生,江家开了粥铺接济穷人,好为这孩子积些福祉。
本是极好的好事,却不知哪里出了差错,粥铺前两个乞丐不小心撞了一下,两碗米粥都打翻在地,两人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
同为乞丐,在场自然各人有各人的乞丐好友,两拨人打得乱七八糟,最后连粥铺都掀了。
当晚,江家被一老道叩了门。
江老爷正为着白日的事烦恼,没心情见些闲杂之人,便让下人拿了些银子,打发他走,奈何那老道不收银钱,站在江宅门前,声称不见着江老爷,便不走。
江老爷虽是心烦,可江家行商,多少敬重些有的没的,便来见了。
门前老道并不算十分老,气质出尘,他微微向江老爷一颌首,道:“贵宅小公子乃大凶之命,好在有神仙赐名,化解了许多,但仍是命克周身之人,待他年满三岁,最好要送出宅,远离亲人,方能保江家平安富贵。”
江老爷本就不快,一听这人咒自己幼子,便也顾不上旁的,提了门堂的大扫把就赶了老道走。
闯入江家取名的没礼貌年轻人是月芜。
此时危言耸听的老道自然也是月芜。
他潜入后院去看了,那小娃娃脆弱的很,虽不比旁的孩子爱哭,但到底太小了些,虽不难养活,却也是麻烦的,心里便估摸着,三岁应该差不多。
忙活完这些事后,月芜回了姻缘殿,云杪已在殿中等候多时,那枝叶繁茂的树又遭了他的毒手,被掐了满地的叶子了。
月芜瞥了一眼弄脏的地,不满挥手,起了阵风,将那叶子都吹了出去。
云杪掸了掸身上浮尘,笑道:“你的小承承,不还是个喝奶的娃娃么,这便又惦记上了?”
这又字,不禁想起前世是非,月芜不满瞪他一眼,道:“你下山也玩了几十年,该满足了,若再管我们闲事,我必定同你翻脸。”
“好说好说!”云杪玩了个尽兴,心情自然大好,乐道:“只要你少干些丧尽天良的事,我都不管!”
月芜勾唇笑了笑,说:“这回我不带他回来了,我陪他待在人间。”
“啧啧啧!一肚子的鬼心思!”云杪讥讽道:“你可不要以为不回来,我便管不着了!”
月芜懒得理他,不再搭话,心中也有三分心虚。
江家无人将老道那夜的话当做一回事,甚至不到半年,便忘了曾来过这样一人。
小江承盛三岁的生辰宴上,众人围坐了一团,给这小娃娃庆祝生辰。
江老爷心情极佳,笑得眼下褶子都深了许多。
江南商户皆知,这孩子乃是江老爷的心头肉,他逢人便夸赞自家幼子极为乖巧,打从娘胎里出来,便不爱哭不爱闹,聪明又冷静,心智远超于同龄的孩子。
这幼子不但聪明,还生的好看,面团里滚出来的一般,白白嫩嫩,出落得甚是好看,便更惹人疼爱了。
这边生辰宴吃得正欢,下人匆匆忙忙前来通报。
“老爷,门口来了个老道,非嚷嚷着说少爷是大凶之命,赶也赶不走……”
“晦气!”
江老爷顿时不满,瞪了下人一眼,压低了声音呵斥道:“赶不走就打走!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要是让我丢了人,我要你们好看!快去!”
下人得了令立刻去了,江老爷看着那个匆忙背影,记忆的一角忽然苏醒过来。
盛儿三岁了。
三年前……好像有个老道说,三岁后他会命克家人。
江老爷蹙了蹙眉,心中嘲笑了一番自己,生意场上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怎的被两句话吓着了。
这般想着,又举了杯,和旁人喝起酒来,将那点小事抛至一旁。
三岁小儿的生辰宴一直热闹到了半夜,宴会的主角早已困顿,回房睡了。
江老爷和几个合作生意之人还在席上,共同规划着几家的日后合作。
“走水了走水了!老爷不好了!”
夜深之时,一个伙计匆匆忙忙推门入室高喊,江老爷被这嘹亮的两嗓子叫得耳朵有些痛,不禁恼怒,骂道:“没看见还有客人在吗!大呼小叫的,有没有半点规矩了!”
“老爷,走水了!鹤水码头的一船货都烧起来了!”
江老爷不禁嗤了一声:“船上走水,就着河立刻灭了就是,这能有多少损失!”
“怪的就是灭不了……”伙计看了一眼老爷身旁的几位客人,小声道:“水浇上去反而烧的更厉害了,一船的软烟罗,全烧毁了……”
江老爷愣了愣,他行商也有好几十年,还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脑中不禁闪过白日里下人提起的老道,心里不由往下陷了陷。
“船上的人怎么样了?”
“都平安,就只有两人受了点轻伤。”
江老爷点了点头:“人没事便好,只一船的货,还是亏得起的。”
江老爷的生意好友见下人走了,才猜测道:“你家最近可曾得罪了人?”
江老爷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我做生意你们都是知道的。”
“这人心的事,不好说,你还是多加小心着吧。”
生辰宴上那把火的损失不算什么,只是人心有些涣散。
惴惴不安的也不止是江家的伙计,还有江老爷自己。
那船货虽令人心疼,但江家也亏损得起,重要的是,到底是如何走的水。
第二日江老爷曾去查看过,货都存放在船舱第二层,若是倒了油,一定会漏到下边。可他去检查了,船舱中干干净净毫无油渍,便是夹板的缝隙中,也毫无痕迹。
那一船的伙计也挨个查了,也并无和同行私下联系的。
江老爷这前事还未查完,江家接连便又出了事。
先是伺候少爷的小厮摔断了腿,再是一间好好的库房漏了雨,大半的布匹受了潮。
江老爷看着爱子,终于忍不住犯了嘀咕,找了个借口,让夫人带着盛儿回了老家探亲。
半月后,便传来了消息,家中祖母病了。
江老爷这才算是信了老道的话。
没多时,江南商户们听说,平日里总被江老爷挂在口中的三少爷,生病了,需得静心养着,便送到了一处风景不错的乡野小镇之中了。
而江老爷口中,也渐渐少提及自家幼子了。
三岁的孩子也有了些记忆,江承盛又比别的孩子还聪明些,他牢牢记着爹娘送自己走时的奇怪神色,是他此时无法理解的。
待他懂了事后,才知那神色叫矛盾。
此时的江承盛只知道,爹娘和哥哥姐姐都不要自己了。
“盛儿啊,你的命不好,爹娘的命也不好,你在我们身边,我们会生病,会死。”
“把你送走,对谁都好……”
只对江承盛一人不好。
他站在溪岚镇的一处大宅子里,静静看着水面荷花。
孩子依赖母亲,依赖熟悉的家人是天生的本性,骤然间被所有可依赖之人抛弃,他是失落难受的。
可不止为何,体内总有股力量和这难受对抗着。
让他哭不出,笑不出,仿佛情绪都被什么东西封印住了一般。
一双手覆住他的头顶,十分顺手揉了两把,乱了发髻。
“承承,云杪给你的药,这般厉害吗……都转了世,还受那药的影响。”
江承盛身边早已无近身伺候的人,此时突然出现了一人,心中一惊,他使劲抬起了头,看着很是高大的陌生男子,缓缓张口,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爹爹给你聘的管家兼先生,我会教你读书识字。”月芜温柔笑道。
江承盛皱了皱眉头,后退了几步,拉远了两人距离,冷冷道:“你走,我都不要。”
月芜向他踏了几步,道:“宅中事务总要有人打理,你也总要读书识字,怎的就不需要了?”
“你走!”三岁幼童神色慌张,张口便想说话,奈何会说的话有限,只能冷了一张脸,奶声奶气道:“会生病。”
月芜看着矮矮的一截小人儿,却已是小大人模样,心底一时泛起怜惜之情,不顾小孩的反对,将他抱了起来,在怀中拍了拍,安抚道:“我是大吉之命,我不怕。”
江承盛愣愣看着美貌青年,心里如揣了什么,重重地缓缓地往下坠着。
他盯着看了许久,才试探伸出手,确认面前的人没有要闪躲的意思,才轻柔揽住了青年的脖子,将一颗脑袋埋在脖颈间,嗅着淡淡冷香,那封印似被冲破了个小口子,被抛弃的委屈后知后觉淹没了小小的一颗心。
“我叫月芜,你一定要记住。”
“嗯。”埋在脖颈间的脑袋抽了抽鼻子,应了一声。
“真的记住了吗?”
“月芜。”
那颗小脑袋张口叫了一声,是他好几十年没听过的称呼了,心里忽然生出些满足感。
“月芜先生。”小脑袋忽然又在名字后加了两个字。
月芜品了品,笑道:“叫先生也不错。”
溪岚镇上最大的宅子叫岚苑,属于江南最有名的富户江家。当初这宅子是原主人抵债给了江家的,宅子占地不少,建造得也颇有品味,江家便未曾出售,没想到有朝一日,却派上了这样的用场。
溪岚镇虽还属于江南,可距离富饶之地,也是远极。
此镇三面环山,只一条路通往镇外,小镇与世半隔绝,民风淳朴,倒也是个清净好地。
江承盛未曾往久远里想过,只觉得他喜静,岚苑正是适合自己。
虽因为失去亲人短暂难过了小会儿,可转头便多了位温柔好看的先生。
用小孩子的天平来衡量,时时陪着自己的先生,似乎要更好些。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