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三千》三四两

8、“初”师不利

　　“慕知音，你这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啊。”
　　景海然说着，随手扔给慕知音一个苹果，一副看戏的样子。
　　他随意咬了一口自己的苹果，瞬间清甜溢满腔。这个苹果卖相一般，但味道却成功惊艳到了景海然，引得他频频点头以表赞许，一时间，竟全然忘了他是来嘲笑慕知音的。
　　“明明是你编的那故事根本立不住，还怪我心理素质差了？”慕知音反手又把苹果朝景海然砸过去。
　　对方接住苹果，勾勾嘴角说：“在战场上，有人给你机会去嫌弃别人谎话编得逻辑不够严谨吗？”
　　慕知音眉头微蹙看向景海然，冷笑一声，避重就轻地说道：“战场？怎么，你改正义使者了？”
　　“慕知音！”
　　景海然终于放掉刚才满不在乎的姿态，严肃起来，“我们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过日子的人，你要是不想小小年纪就变成乱葬岗的一具无名尸，就最好把你那根神经给我绷紧了，该练的练，赶紧成为一个能担事儿的，我也能多拿点积分，多两口饭吃！”
　　这些话在景海然心底不知积压了多久，很多时候他都特别想说出来，可是每当看到慕知音那张稚嫩的脸时，他又很清楚地知道，慕知音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不能对她这么残忍。
　　可是现实告诉他，人生在世如果不能对自己残忍，那一定会被生活残忍对待。
　　他没办法再忍下去，慕知音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但景海然再清楚不过了，他们离金龙区的生活已经不远了。
　　金龙区，下等人的聚集地，在大陆上最中心的区域，远离海洋湖泊，土地贫瘠，空气干燥，常年风沙。
　　“老沈给了我一个任务，成功的话有 120 积分，我已经想好了，事成之后我拿 10 分，你拿 110，这样咱俩的分数持平，可以去申请额外的奖励。”
　　所谓“额外奖励”就是额外增加 50％的资源奖励。设置这个奖励机制是为了让每一对儿搭档同甘共苦，同进同退，如此一来才能长久发展，比他们本身的技能还要重要。而这些奖励对于揭不开锅的“海洋”CP 来说是解燃眉之急的东西，侮辱性不大，诱惑力极强。
　　那天从组织回去，景海然看着昏迷的慕知音，整晚叹息。
　　按照正常流程，这个任务书应该是由慕知音给他的，计划书也应该是慕知音来写，若有需要的装备也应该是他们两个一起准备，而出任务的时候也应该是他们两个一起去。再看看身边这个孩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别说一起去出任务，就是让她背个电脑都要累死她了，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景海然想了数日，实在没了主意，再看慕知音的状态，就越发着急，这才将这些负面情绪全都撒在慕知音身上。
　　慕知音从来都不是那种听话的孩子，不管自己有没有理，遇到吵架局必然要先吵两句才行。
　　“景海然，我好像本来就不属于这里的吧，我本来应该跟我的父母一起，像别的孩子一样每天上学放学，周末跟父母去游乐园玩。
　　“可我呢，上学要防着所有的老师同学，放学了还要在家学编程，周末要参加别的训练，就连睡觉时长都是被规定好的，你说，我哪有一分一秒的时间是属于我自己的？”
　　慕知音积压了一整年的委屈也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一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等决堤那一刻，奔涌而出。
　　“还有‘归零计划’，它就不允许我大脑里有一丝进组织之前的记忆，我现在除了爸妈死在我面前的画面，其他我什么都不记得，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你想让她怎么期待未来？！”
　　终于，随着最后半句怒吼，慕知音的眼泪如约而至。
　　不过，景海然此刻再看慕知音也不会有任何恻隐之心了，他终于明白，过去为什么沈航会对他说，情感是特工的禁忌。
　　尤其是对于菜鸟特工来说，任何的情感因素都会彻底改变整个行动的结局走向，甚至让他们失去生命。
　　“这是沈航给我的任务书，三天之内做出一个行动计划给我，之后我再跟你一起准备东西。”
　　景海然把任务书摔在慕知音面前，不由分说离开了这个房间。
　　慕知音只觉得天塌了，她的最后一道“防线”也不再愿意为她遮风挡雨了，她终于要独自面对人生中第一场暴风雨，她甚至连哭的心情都没有。
　　刷了十几集《柯南》之后，慕知音终于缓过劲儿来，开始仔细研究那本任务书。
　　这个任务要求暗杀一个清淼区沙城的富商，再栽赃给他的妻子，这样，委托人，也就是他的弟弟，就成了最大受益者。
　　看到这里，慕知音隐隐嗅到了一丝狗血的气息。只是她并没有时间去追究这些，等任务书看得差不多了，便立刻着手写行动计划。
　　然而，这对于菜鸟情报员来说，简直就是灾难。她要先凭借自己学识里的东西做出一套可行的方案，然后跟组织的技术资料对比，把组织没有的技术部分去掉，换成别的。
　　这个看起来好像就是一个替换的问题，可就是这简单换一下，需要慕知音熟记组织现有的所有技术，也很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直到三天的深夜，她终于从房间里出来，敲响了景海然的房门。
　　景海然打着哈欠开门，看到面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小丫头时，心还是狠狠地疼了一下子，但他知道，这是慕知音快速成长的必经之路，要不得他半分仁慈。
　　接过计划书，景海然立刻开始研读和修改，半个小时之后，他才将这份计划书发送给组织的审核组，提交行动申请。
　　在等待的途中，景海然终于安慰慕知音道：“知音，辛苦了。”
　　其实在他有很多话想对慕知音说，什么渴不渴啊，饿不饿啊，困不困啊的。最终，他还是像兄弟一样跟慕知音简单地说道：“辛苦了。”
　　慕知音根本没有心情听景海然说这些没有营养的话，毕竟这份计划书算是她第一份独立完成的任务，如果不能通过，那他们失去的不止是这次任务，还有等着救急的口粮。
　　「那样的话，景海然一定会很失望吧。」
　　邮件提示音打断了慕知音的思绪，两人立刻凑到屏幕前，盯着那封回复，小心翼翼地点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审核通过，批准行动。
　　看到“批准”二字的瞬间，慕知音才趴在景海然怀里嚎啕大哭。
　　这些天她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尤其是发现计划行不通的时候，尤其是第 12 次发现纰漏的时候……每一次她都想过要放弃，可是越到后面就越难以割舍，也是这种舍不得才成就了如今的“批准行动”。
　　从那天起，景海然没再责备慕知音，他知道这对于一个菜鸟来说是多么不容易，尤其是在这么小的年纪，这种成功能带给她的，不是任何一种喜悦，而是紧张之后的暂时解脱。
　　她终于可以与他并肩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按照计划书上的内容到武器库领了设备。
　　所有设备都是崭新的，有的甚至连保护膜都没被撕开过。对于他们来说，这像是一种荣耀，这些东西只要领出来就永远属于他们了，也就是说，从今往后，他们有资格做同级别的所有任务。
　　可喜可贺。
　　两人迫不及待体验新装备带来的快感，直接在办公室里将这些设备组装调试，等全都弄好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一点了。
　　景海然主动承担收尾工作，让慕知音在沙发上先休息一下。等景海然收拾好准备叫慕知音回家的时候，她已经在沙发上睡得像猪一样了。
　　“呵，熊孩子……”
　　景海然无奈地摇头，将外套脱下来给慕知音盖上，自己则在另一边带着这份幸福感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