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自诩》眸子大老攻

17、不倒仙 2

　　许轩之所以锁定女同酒吧“不倒仙”，是因为那个和许经纬面基的粉丝微博，上面是这么写的：

　　【烟染】♀
　　简介：“不倒仙”驻唱，稿件工作联系：340*****6@q\\q.com
　　其他

　　于是她就用小号私信了一下这位粉丝。
　　然而消息像是石沉大海，于是为了弄清楚弟弟到底经历了什么，她又跑去给烟染的工作邮箱发邮件。
　　仍然毫无动静。

　　“那就亲自去见一下这位烟染同学呗。”金柯棋打听完前因后果，兴致勃勃地建议道。
　　事关许经纬，许轩难得有点迟疑，“可是你说这是本市有名的女同酒吧。”她一个人去，会被当成找伴的、被人勾搭的吧？都拒绝太显眼，不拒绝又和她去的目的相悖——她只是要打探一下烟染这个人而已。

　　金柯棋早就想进去一探究竟了，闻言毛遂自荐：“我陪你进啊！毕竟你也没什么同性朋友啊哈哈哈！”
　　许轩当机立断，拨给木乙羽：“马上就有了。”

　　木乙羽的声音腼腆而细弱，隔着电话，她有点拘谨地打个招呼，“……你好。”

　　# # #

　　这是一家韩国烤肉店。木乙羽甫一走进，就听见各个卡座中间烤肉锅传来、接连不断的“呲噼呲啪”的烤肉声。
　　接待把她带到预定好的那桌，许轩已经到了。

　　“对不起啊，这里是不是有点吵？”木乙羽意识到这种环境更适合三五个朋友热热闹闹地喝酒、起哄玩笑，而不是两个人各怀心事地沉默吃肉。地方是她建议的，因为许轩发过在这的朋友圈，称赞这家的海鲜汤令人食指大动。
　　许轩仍然是一身西装，只是今天的款式偏休闲，柔顺的短发在桌子正上方的暖光灯下呈深棕缱绻，整个人就好像是个瘦高但抱起来会很趁手的毛绒熊。
　　“不会。”她说罢，托着木乙羽的手肘，往里让了一个座位。
　　——两人并肩而坐，“这样说话听得清楚。”她这么解释。

　　木乙羽直到坐下才开始大脑发热。感觉自己的头部就像是个自煮小火锅，里头涮满了脑花，脑花里还在放烟花。
　　噼里啪啦的，丝毫不比外面争相起伏的烤肉声安静。

　　“一杯冰水，一杯……”许轩给上前询问喝什么的服务员小妹妹对答到一半，转头问木乙羽。木乙羽：“也要冰水。”
　　小姐姐多看了两人一眼。
　　木乙羽脸上火得更烧旺，内心：天热降温，天热降温。

　　等水上来，木乙羽已经思路一团被塞满“许轩的脸好小”、“为什么她腿随便伸开就可以碰到对面的位置”这种毫无营养的想法，直到许轩郑重其事地清了个嗓。
　　“木乙羽。”她的眼睛里倒映出木乙羽不敢直视的小媳妇样子，“我不是金柯棋。”

　　木乙羽并没有做作地表演惊讶，抬眼对上许轩深棕色的瞳仁，她点点头。
　　许轩并不惊讶她的不惊讶，而木乙羽也同样不惊讶她的不惊讶。就仿佛“料事如神”本来就在许轩的人设表里。
　　但关于许轩不惊讶的内因，木乙羽试探道：“你想起来的？”

　　许轩秒懂她：“不算，是看到小学的相册，然后听我爸妈说的。对了，你爸原来还跟我爸认识。”
　　木乙羽从来不知道这事，这次是真的惊讶：“我爸？”
　　两人很快就许明道和木甲岱的工作岗位来了一番认亲。

　　这么一来木乙羽脑子渐渐清醒过来，特别是许轩问她，当初相亲就认出来怎么说不认识，木乙羽：“不想强攀关系……毕竟我们只是小学同学了三年；而且当时你假扮金柯棋，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吧？”

　　许轩侧着身子看木乙羽。
　　明明是同岁，她身上就是有种柔软的特质，与这个浮躁的时代泾渭分明。像一颗藏着极品翡翠的老坑原石，渐渐剥落出里面一片翠绿的水色。
　　许轩紧张地握了握拳。

　　“是我们错了。”许轩十分诚恳地说，一边朝等在桌旁、提前知会过的侍者打手势。

　　一个小巧的蛋糕被放在桌上。
　　巧克力慕斯上铺着诚意满满的新鲜水果，许轩接过侍者递来的刀，问木乙羽要吃哪一块。
　　虽然没有说“对不起”这三个字，但许轩无处不在用行动表达她的歉意和潜台词：
　　——献上我的真心和实意，但愿我们冰释前嫌，从此不再互相隐瞒。
　　——做好朋友吧。

　　但这样岂不是很不公平……
　　木乙羽突然握住许轩的手腕：“等一下，我也有。”
　　“嗯？”

　　“山雀……就是你叫团团的那只鸟……
　　“其实是我……”

　　许轩：“其实是你？”
　　木乙羽背后一个机灵，脑内闪过于孟雁孜孜不倦的教诲：除非是你认定了的另一半，否则不管多要好的朋友，都别把秘密说出去。
　　“其实是我孵出来的！嗯对的。”她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地摇头，仿佛这样自我否定，就能减少内心对讲一半实话的负罪感。
　　她明明可以信任许轩，只是时间太短，自我保护的惯性使然……

　　许轩没有追问，“怪不得，它特别亲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晚上才出现。”虽然是笑着的，但如果木乙羽抬头，就会发现她的眼角并没有真心笑时才出现的细纹，“下次有机会，让我去看看它睡觉的样子吧？”而她的手也放在身前，透出点自卫的意思。
　　木乙羽并没有发现这些迹象。
　　她只知道，许轩向她坦白自陈，而自己也理当拿出真心来相待，平等的起点，才是更近的关系的开始，不是吗？
　　所以除了好，她并无话可说。

　　# # #

　　如果把许轩的内心比作一个装了顶级人际防火墙的系统，在她人生中有几次防火墙更新的时间戳，一次一次把她加固成今天的样子。

　　首轮升级时间，她出生后第一次被抱去见她奶奶、许明道的妈。
　　许老太太未满八十，但搬来城市以后结交的同龄老人岂止八十个。就冲她会吹牛，人人都高看她一眼，说她儿子出息，媳妇孝顺，老伴听话。
　　——能不听话吗？许老头子时常中风卧床，凡事都她亲力亲为，可谓是撑起一个家的独立女性，可敬可叹。

　　然而这样独立、不要儿子帮忙的女性，怎么会嫌弃自己的长孙女，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呢？
　　这个困惑一直萦绕在许轩头顶。

　　那时候许轩已经长到会认人的年纪，因为早慧，她对周围人的情绪也十分敏感。而她永远记得许老太太指着她说生疏却又蛮横的话：“我说过，老头子和她八字不合，别带她来。女孩子你们好好养，不用带过来看。”
　　陈幼林心疼她，又感叹老人冷面无情，不自觉掐着许轩细瘦的手臂，捏出了一片红。

　　这种生理上的疼痛大概造成她把“奶奶”当做需要防御的目标，但后来是陈幼林的自尊心叫她第二次体会这人世间有法无法，有相无相，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大概在她上小学之前。

　　早在幼儿园大班，就有老师曾告知陈幼林，许轩这个孩子智力发育得比其他孩子都早，所以应该早点送她上小学。
　　陈幼林心想，现在和同龄人比看起来是聪明，但如果早点上小学，不就被年纪大的孩子比下去了吗？
　　她十月怀胎生的许轩，不被婆婆喜欢，长到三四岁才抱去认人，结果没得到长辈亲昵，又戳她是女孩的洞。陈幼林内心千疮百孔，那时只想要这个孩子凡事都拿第一，证明给婆婆看。
　　这是你嫌弃的孩子，却比任何一个同龄的男孩都要优秀。

　　可是许轩又是怎么想的呢？
　　陈幼林认为孩子那么小，怎么会有什么想法。

　　……都说了，许轩早慧，陈幼林哪怕再问问呢，也不至于到后来许轩把自己定位在“工具”的位置。
　　随之而来的是对所有来自外界的期待，都习惯抱持负面态度。

　　人们太轻易就把“期待”两个字说出口，不考虑听者的心态想法，也并不在意站在不合适的关系上说出这两个字，带来多少不适。
　　就好像最近一次让她防火墙升级的事件，也还是因为“期待”这个担子。

　　——董事会决定让她做八囱的最高决策。
　　她不敢天真地以为他们都和她站在同一战线。但她认为，他们至少是信任她的，所以在《世界那么大》的宣发上，她不遗余力地投入。
　　可一份反应真实的报告，就让他们的期待消失得无踪。

　　反对的声音把她溺水的呼救拍在岸上。
　　墙倒众人推。
　　有传闻说，董事会如果看不到这次综艺大火，他们就要削减八囱的资金预算和资源。

　　许轩看得很开。
　　她太熟悉那种没得到想要的东西的，人的嘴脸。
　　也大概是她从父母那里遗传到的执拗。

　　就像他们快四十了还要拼命跑到巴西把许经纬生下来。
　　就像她报考自动化系、创业、当上总裁，和大家认为女生该有的样子越来越远。

　　或许和陈幼林一样，她只是觉得别人固有思维被打破、期待落空的表情……
　　特别提神。

　　# # #

　　【每个奖都该颁给许轩，她全班最正气、最会思考、最友爱，反正最棒。】
　　眼前的木乙羽早已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一个，但或许说这句话的那个时候，她的眼睛也不会比现在更亮了。

　　正是木乙羽小动物一般，一副“你跟我说道歉，我也要跟你坦白；你跟我赔罪，我就凡事体贴，万事谅解”的直球态度，正巧击中了许轩人际防火墙的漏洞。
　　她练了二十几年的金钟罩铁布衫，木乙羽小手挥挥，几近化作尘灰。

　　许轩只得摆出自卫的姿态。
　　她不由地想：你什么时候会对我失望，什么时候才会看清，我并不像你想得那样，是“最棒”呢？
　　——而当你看清我的那个瞬间，你的眼神会变暗淡，目光也会更躲闪吧？

　　这样她就又可以修补上漏洞，继续拒人千里之外，活得孑然却安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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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你注定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