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是女主亲妈》花橘子

4、第4章

　　今晚，安心脸上的妆很淡近乎素颜，会所的化妆师很懂她的美之所在，故而最大程度保留而不是破坏。她的微卷长发被松松挽起在脑后，身上只穿一条白色真丝吊带长裙，从头到脚一件珠宝都没有，只佩戴了一枚珍珠尾戒。

　　众人瞧着她款款走向齐林，纷纷打趣。

　　“今晚最美的花，被齐总摘走了。”

　　“王总对齐总真是关爱有加。”

　　齐林眸光有些微冷，礼仪却绅士得体，无视众人的调侃朝安心轻轻颔首，同时起身为她拉开了椅子，示意她入座。

　　安心心中微微触动，那种被人当做菜品的错觉，被他一个小小的动作温柔地安抚了下去。

　　王光明携马可入座，对众人微笑：“齐总第一回赏脸，我总要关照一二，免得下回再请他就请不动了。”

　　话音刚落，传菜的服务员恰好端上来一道汤羹。

　　鸡丝火腿丝熬做汤底，洁白的豆腐丝漂浮其上四散如画，这便是文思豆腐。安心定睛看了这道菜一眼，它再出名，也只是摆在餐桌上的一道菜，就犹如此刻的她。但齐林的态度，让安心稍微有些放松下来，坦然收下这些席间笑言，目不斜视在齐林身边坐稳。

　　之后齐林却并没有主动与安心攀谈。他似乎只是专程来赴一场宴会，品一席珍馐美食。安心近距离悄悄观察，他的皮肤很白，脸长而清瘦，鼻梁高挺，不太像国人惯常的长相。也许是混血，她猜。再次惋惜他没有进军娱乐圈。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安心扬起温暖笑脸，故意卖个关子：“齐先生，你还不认识我吧，要不要看我的百科页面？”她待要摸手机，突然记起因为今晚郑重其事的装扮，她的手机亦被马可收走，她低头看向齐林置于手边的纯黑电子产品，“齐先生的手机能否借我一用？”

　　安心的要求有几分唐突，齐林微怔，出于对年轻女士的宽容，他没有拒绝，解锁后将手机递给她。

　　他的手指很修长，指甲修得短短，干净而干燥，是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安心几乎难以抑制，对他心生好感。

　　倘若二十年前，两人即便身家有差距，但都算得上各自领域内的佼佼者，她底气十足，倒也不怕表露心迹，如今便罢了。她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就不再牵连他人，徒作孽。

　　这么想着，安心就悄悄压下心动的小火苗。

　　她捧着比自己手掌大的曲面屏手机，找到“华语电影著名女演员——安心”的百科介绍，指给他看。看到主页上的（享年28岁），她依旧深感刺目，难以直视。

　　齐林显然猜出这不是安心自己的百科，脱口而出：“你也叫安心。”

　　安心注意到他脸上，出现今晚第一个冷静以外的表情，他眼中有一丝困惑，还有一丝她看不透的复杂情绪。

　　她确定自己不认识对方，二十年前他应该十分年轻，也许还是在校大学生？安心猜想不出两人交际圈产生重叠的可能性。

　　难道他曾是她的影迷？但影迷不会在看到她这张脸后，依然保持不动声色。那她只能佩服对方演技过于精妙，把她这个资深从业者都给欺骗了。

　　安心想不出头绪，只能冲他一笑，语带试探：“嗯，我的名字也叫安心，有人说我长得很像她。只是这位前辈二十七岁就拿下影后，而我现在同样的年纪却才刚出道。”

　　“好饭不怕晚。”齐林神色已经恢复冷峻，收回手机，社交式地回应安心。

　　安心只好干巴巴地说：“承您吉言。”

　　之后学他一般，低头举起筷子，安静夹菜吃饭。

　　他周身有种特殊的气场，似乎与整个世界隔绝一般，任凭外界喧扰，我自岿然不动，连坐在他身旁的安心，都受其影响，如佛祖高坐莲花台，面带神秘微笑，进入净土世界。

　　一厅的热闹里，唯独这两人专心吃了一餐饭。

　　过后，马可同安心说：“你们的氛围好奇怪，我都不敢与你搭话。”

　　安心正抱着手机，专心看齐林的百科页面，头也不抬，敷衍地回应：“是吗？我没感觉。”

　　齐林出身学术世家，他父亲中瑞混血，是数学界数一数二的大拿。安心对自己猜中部分事实，略感兴奋。接着往下看，齐林在国内出生，中学时代出国留学，本科毕业后归国，没有走学术路线，反而创立麒麟科技公司。上市后的麒麟科技犹如一头吸金兽，齐林作为创始人的身家自然水涨船高，在胡润国内富豪榜上，他的个人资产以每年10%以上的增速不断攀升，挤进TOP20指日可待。

　　“人与人的差距，真比人与狗的差距还大。”因为喝了酒只能叫代驾，马可同安心一起坐在车后座，一转头就瞥见她的手机页面，看到齐林的资料，不禁发出一句感叹。虽然他家也小有资产，他走出门还能被人称一声富二代，但是跟齐林这种大佬那根本比不了。

　　安心听闻他酸出水的语气，不禁开怀笑起来，故意逗他：“我的银行存款四位数，还穷得只能住公司的免费宿舍。我更不敢和你们相提并论了。”

　　“姐，你终于笑了。”马可见她终于会开玩笑，不禁松口气，挠挠垂落的头发。他以为安心之前情绪低落是因为今晚的饭局，便安慰道，“以后你要是不喜欢参加饭局，就算了不必勉强。我不想看你不开心。咱们争取站着把钱挣到手，那样才算真本事。”

　　实在不行，他还可以让舅舅公司出钱搞影视投资制作，不敢说电影项目，但拉个草台班子搞部网剧应该不难。

　　王光明在影视圈资历浅，鑫晟公司也是他从别人手里收购回来的。

　　鑫晟前任老板租了王光明名下的一层楼，却运气不好赶上行业寒冬，最后创业失败还拖欠了大半年房租，心灰意冷之下就把公司抵给王光明。王光明收下这家公司，一开始只把它当做慈善收容所，收留了几位员工，公司业务也都丢给下属负责。后来马可大学毕业，脑子发热一定要做经纪人，王光明就打算把公司整顿一番，准备好好经营。

　　今晚他攒这个饭局还特意邀请齐林这位大金主，算是试水也是顺便混个脸熟。

　　也正因为不是业内人士组的局，所以饭桌上一大半人都是圈外老板，估计都看不懂这份科幻电影项目书，更甭提真金白银掏钱投资，所以马可才会认定这个项目不靠谱，像这类饭局去了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费那劲。

　　安心低头关掉百科，微信上出现一条申请加好友信息，看到江夏雪挤眉弄眼的自拍头像，她点击通过，随后被对方拉到一个微信群里。

　　群里聊天的人很多，还有吐槽今晚饭局和那些不懂行的土老板们，消息一直刷屏转眼几百条，她怕手机卡顿，便设置消息免打扰。听见马可的话，她收起手机摇摇头，沉吟后回答：“你别担心，我不是那种清高不懂事的人，你看着安排就好。”

　　在这个行业里，她已经浸淫近十年，知道的东西比马可这个新手更多。拍第一支夏日凉茶广告出道时，她才十七岁，娇嫩得犹如一朵花苞。同时期她接拍一部纯爱片《柠檬茶小姐》，电影转年上映，意外成为票房黑马，她也拿下当年度的最佳新人奖。

　　芬姐说她得天独厚，一路走来顺风顺水，这话是没错，但她不会贬低自己，她知道是自己足够努力才能接住上天的馈赠。

　　如果真的存在上天这种神秘意志的话，此刻她倒很想问问对方，为何把她从她的时代割裂，将她丢到二十年后。

　　如果她只存在于百科页面上，无知无觉地迎接二十八岁的到来以及生命的终结，会不会更好？又何必重来一次，让她再次感受死亡步步紧逼的窒息。

　　安心心底思绪不断翻腾，害怕控制不住自己被马可瞧出端倪，她干脆往后仰靠在座椅皮垫上，开始闭目养神。

　　渐渐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之中。

　　她好似昏睡许久，又似乎不久。不知何时，代驾司机打开电台，随意调出一段频道、

　　电台音量放得很低，安心几乎听不清主持人在说什么，直到一个名字穿透重重迷雾，猛然击中她的心神，一下子刺痛了她的耳膜。

　　“章明德！”

　　他执导过《柠檬茶小姐》《香气》，是安心出道作与遗作的同一个导演，对她来说犹如恩师般的存在。不对，她摇头，在心底纠正，不止是恩师，亦是家人。

　　安心掀开眼皮，思绪依然有些混沌，有一刻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她问马可：“刚才电台里是不是提到章明德？”

　　“是啊，”马可按亮手机屏幕给她看，“你看微博热搜都爆了。刚才服务器还卡顿了。”

　　热搜第一条“章明德去世”，后面挂着黑红的“爆”字小尾巴。

　　安心手指戳开话题，看到导语：6月14日，著名导演章明德在拍摄剧情片《悲情儿女》时脑梗昏厥，经抢救无效后，于当晚22点前去世，享年73岁。

　　手机屏幕亮光熄灭，显示的最后时间22:23，距离她闭目休息不到一刻钟。

　　未曾料到，那时章导已经溘然长逝。

　　想到此处，她心底的悲痛顿时难以抑制，瞬间泪满盈眶，她用双手捂住眼睛，眼泪便顺着指缝小溪般流淌而下。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存了这么多水。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哭到脱水的地步。

　　马可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姐，你别吓我！你怎么了！你别哭啊！”

　　那一夜，在马可的慌乱无措中，无声无息落幕。

　　隔了一周后的下午，安心结束动画配音录制工作，回公司的路上，马可状若不经意提了一件事：“明天是章明德导演的告别仪式，姐，你要参加吗？”

　　他余光小心翼翼觑着她的神色，最近安心心情不好，他都没敢说他已经接到《剑·情缘》剧组的电话通知，安心面试失败。

　　还是晚几天再告诉她吧。

　　马可语气委婉道：“这么多天过去了，《剑·情缘》剧组都没有通知我们，我估计是没戏了。接下来我没有给你安排其他工作，你想去哪就去吧。”

　　就算她想去参加章明德导演的告别仪式也行。

　　听到章明德三个字，安心还是没能缓过神来，勉强糊起来的一颗心，立刻犹如玻璃纸般被戳破，露出好大一个洞，冷风刺啦刺啦刮得她连骨头缝都发冷。

　　恩师的告别仪式，她是一定要去的。她不能不去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只是出发前，她根本没有预料到，竟然在墓园里看到了两座墓碑。而其中一座墓碑正是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