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咸鱼不翻身》黑白灰的间奏

83、81 千里（大修）

　　虽然江与城和罗梦露两个小姐妹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但也不总是能凑到一起。罗梦露还有很多别的行程。
　　门罗在京城有很多出版界、文学界和演艺圈里的熟人朋友，这几年为了照顾女儿的学习生活和偶尔的演艺活动，走动的有些少了，趁着这次机会，他打算多约几个老友饭局，多参加几个沙龙展览。难得的是，一向对这些场合敬谢不敏的罗梦露，这次竟然也偶尔抽空跟着门罗一起出门混饭局了。她本来不是怕生的性格，在各位陌生的叔叔伯伯面前既放得开又收得住，进退得体又不失少年朝气，长的也很灵性大气，是不少电影人喜欢的演员长相。再加上她已经有了三部不错的代表作品证明实力，是以饭局结束没多久，就有不少剧本找上门了。
　　起初罗梦露对偶尔抛下在京城举目无亲的好友出门还有些愧疚，但江与城对她的选择是举双手支持的。江与城深知女儿控的门罗的脾性，知道他不是一个会为了自身利益而勉强女儿的父亲，他安排的这些活动大抵都对罗梦露未来发展大有好处。再说她又不是个时时刻刻需要人陪的宝宝，度过了一开始的迷茫期后，总能找到消遣自得其乐。等罗梦露饭局结束，她还能听些圈里的趣闻（不是桃色新闻，这些长辈们在小孩儿面前还是很有分寸的），像是哪个演员家的姑娘有点内向不爱说话，哪个导演的儿子长得不像妈妈像爸爸可惜了，哪个编剧最近在准备的本子故事很有意思，也挺有意思的。

　　至于江与城，她终于在无所事事的第4天，等到了瞿靖安的联系。
　　江与城再见到瞿靖安时，都快要认不出对方了，才几天不见，之前那个俊朗精神的长腿欧巴就变成了这副胡子拉碴、面部轻微水肿、黑眼圈深重的流浪汉模样。“你这是去流浪了几天吗？”江与城忍不住问。
　　“加班。”瞿靖安简洁地回答。
　　短短两个字里透出的社畜的辛酸，让江与城感同身受地掬了把同情泪。她侧身让出进门的通道，然后去厨房倒了杯热水，回到客厅时，瞿靖安坐在了沙发上，已经没有了原本板正的姿态。他仰头喝完半杯水，才放下杯子，用有些沙哑的嗓音说明来意。

　　“你要去穗城？”江与城惊讶了，“织梦者都跑到穗城去了？”
　　“我只能说与织梦者的案子有关，但事关重大，需要严格保密。要不是民航机场因为冻雨关停了，动车目前也不通，我也不会来麻烦你。”瞿靖安没有正面回答江与城的疑问，而是郑重地确认，“那么，你可以做到吗？”
　　江与城挠挠头，她还真没试过这么长距离的空间门：“有些难度，我也不清楚能不能行，但是可以试试。”
　　“让我想想……我需要一台可以上网的计算机、一套尺子和量角器、有精确刻度的指南针，还有精密的中国地图，不、最好是地球仪，越大越好。对了，你家这楼盘的开发商靠谱吗？这地板是绝对水平的吗？不行我还得换个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测水平的工程测绘仪器，操作简单一点的，不然我不会用……”
　　瞿靖安神情逐渐茫然。

　　备齐这些稀奇古怪的工具没用多长时间，瞿靖安只是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就陆续有人送货上门。然后江与城就开始了复杂的准备工作。涉及到超远距离、弧面角度、海拔差和不同的地形，需要非常精细的计算和高度集中的精神。
　　这是江与城第一次从一个陌生的位置出发，尝试一次性跨越2000公里距离，到华国的另一角。每到这个时候江与城就会感慨祖国的幅员辽阔，这要是在欧罗巴的哪个小国，她闭着眼睛都能畅游全国，但在华国，她跨个州都够呛。
　　如果是她自己去穗城，她会选择像以往一样分段走，用多次试错来代替精密计算——不，如果是她自己去，她会选择买机票——但这样做也会增大暴露能力的风险，而瞿靖安想要保密性。

　　江与城在电脑上查数据，计算自己与目标地点之间的距离、经纬度差和海拔差，再用三个参数计算以自己为原点的方向和距离，相当于在两个平行球面上取两点连线，这个数字要尽可能精确，才能给她不大精确的人脑处理留足误差空间。然后，她需要把纸面数据呈现在实际空间中，如果以云山居，也就是瞿靖安的这套房子的客厅作为原点，她需要测量出一个三维方向。某种程度上，方向是比距离更关键的数据，在地球的巨大尺度上，那真是字面意义上的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期间，瞿靖安一直耐心地在一旁看着。他数学不错，只从草稿纸上的公式和简单的几何草图上就能看懂她的意思，还能帮着验算。
　　在反复验算了几遍后，江与城终于放下纸笔，抑制住想要抖腿的欲望，心里还是有些没底。越是验算，她越是感到莫名的害怕了，开始后悔之前答应得太干脆。一度的偏差——无论是计算还是测量——都会导致大约17公里的偏差，水平方向上还好，垂直方向上可能就是上可以突破对流层，下可以深入地壳致命误差了，随便想一想就能让人犯巨物恐惧症。在这样广大的尺度上，人真的渺小如微尘了。

　　瞿靖安莫名地看着江与城发起了呆，继而脸色越变越差。“怎么了？”他伸手按住江与城的肩膀，却感觉掌下的身体不对，“你在发抖？为什么？”
　　江与城闻言一个激灵，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后背依然汗湿。“我……”她脱口而出，刚想问能不能不干了，就看到满客厅堆着的器材和稿纸，光地球仪就有两个不同类型的，直接把原本整洁的客厅堆成了杂货间，退缩的话顿时就说不出口了。她张了张嘴，半是开脱半是警告地低声说：“这样做风险很大，我不能保证……”
　　“尽你所能就好。”瞿靖安的态度很坚决。

　　江与城挠挠头，还是努力把心底不知因何而起的不安压下去。权当试一试吧，失败了就别怪她了……
　　之后便是测量与校准，那些仪器江与城见学地质勘探的同学用过，当初因为好奇也研究过，不过真上手时还是花了点功夫。

　　等到夜幕降临，准备工作才算是做好了。
　　江与城坐到了地毯上，深呼吸，开始冥想。
　　距离上千公里，已经远远超过了人的自然尺度，她回想着自然纪录片，把自己代入鹰的视角，想象自己从天空中俯瞰平坦辽阔的大地，思维一点点延伸。这若还不够，她便是飞驰的高铁，是逆着气流的铁翼，奔向天际，把地平线不断推向人类生理感官的边界。
　　地图若只有一尺，她便只是一粒小小的细胞；若给她一个球场的空间，她会是草坪中一株小草上的微尘；她可以是八百里洞庭湖中的一尾小鱼，是辽阔高原天空上的一只小雀，但除非她拥有整个世界，才能作为人站在天地间。
　　这一刻，她像是进入了逍遥游的世界，以朝菌迎来夜晚，以学鸠追随鲲鹏，以人受限的躯壳，体悟大椿的八千春秋，感受到无限大的天地。但她还不能乘风而去，她还得在心里反复揣摩计算好的距离，在虚的体悟和实的数字中切换，像被两股力量拉扯着。灵魂升上了天空。
　　不知过去了几个吐息，又几个昼夜，她睁开了眼。

　　瞿靖安等到昏昏欲睡时，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一道黑幕惊醒。成了！他兴奋地从沙发上跳起，转头刚想和江与城说些什么，就看到了一双眼眸中的“深空”，悚然一惊。他无法形容那一刹那的感受，只绷紧了全身肌肉，汗毛倒立，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半步，产生了一种类似“深海恐惧症”的惊悚感——明明他才是体型更大的那个。
　　刚刚发生了什么？这是什么？气场？灵感？瞿靖安心里转过无数个问题，然后便看着江与城摇摇晃晃地想要起身，随即膝盖一软就要向前扑倒。他忙上前一步扶住江与城。“小心！腿麻了吗？”
　　江与城挥了挥手，比起表示没关系，更像是在赶苍蝇。事实上，瞿靖安此时的声音在她耳里也确实像苍蝇的嗡鸣。有哪里不对，她昏沉又清明地想，周围的空间狭窄得令人不适，但她又仿佛恐高症患者站在深渊旁的昏眩，视神经捕捉到的光影信号，在大脑中不断变换重组，忽大忽小，感官的冲突让她胃里犯恶心。

　　好半天，江与城才稍微缓过神来，扶着瞿靖安的胳膊站稳了脚。“我没事。”她这时才缓缓回答，“去看看门怎么样了吧。”照刚刚的精神恍惚的状况，江与城很担心空间门会因此断掉。但出乎她意料的，一面虚悬的黑幕静静浮在客厅正中央，毫无扰动。“我可以啊！”江与城暗道。
　　瞿靖安走到黑幕，或者叫“门”的旁边，绕着走了一周，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怎么用？没看到门把手。”
　　“又不是真的任意门，‘门’只是一个比喻……”江与城扶额，“你先别进去，让我看眼落地的位置有没偏。”

　　江与城刚脱离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没多久，整个人还都飘在云端，当她一步踏进空间门后，果真就落进了云雾中，被高空的冷风狠狠打了脸。“妈呀我该把外套穿上的！”江与城尖叫着坠落，连用好几个瞬发的空间门，缩短了下落的距离，但仍然在落入树冠中时撞断了好几根树枝，疼得她龇牙咧嘴。
　　没等江与城检查自己的情况，附近就远远地传来了人声，许是被她刚刚落下时的动静吸引来的人。江与城赶紧滑下树，趁着黑夜的掩护溜了出去。
　　这是个面积不小的公园。如果她算的没错的话，这里应该是穗城白云山，一个离城中心区域不近不远，又有地方隐蔽，正适合作为门的另一端的地点，但她得找些标志再确认一下。于是，她穿着毛衣在冷风中摸黑到处乱窜，才后悔自己刚才脑子不清醒，明明扔一个GPS定位仪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要她冒着摔成饼饼、冻出感冒的风险先过来探路。
　　不过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她改变了策略，调整了一些参数，在一个还算隐蔽的角落重新打开了返回的门。这次返回的路程很顺利，她哆哆嗦嗦地回到了瞿靖安的屋子，找他要了个定位器，扔过了门。瞿靖安打开电脑，进入追踪界面，确定了对面的位置后，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超乎想象！你要是成年了，我立马找局长给你特批进组。”瞿靖安感叹。以他的身份是可以调阅研究所的所有绝密级以下等级的研究成果的，他自然知道所有的异能力都受制于异能力者本身的资质，就像蒲明菁是在学习了基础医学知识后才能治愈更复杂的疾病，但不同的异能力之间差别太大，他一开始也没意识到，跨越遥远的距离有多难。直到亲眼见识了江与城这一番操作，他才对空间系能力有了更明确的理解。也是这一刻，瞿靖安才确认，眼前这个15岁不到的初中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而江与城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