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咸鱼不翻身》黑白灰的间奏

73、71 记忆的锚点（大修）

　　“……江月、江月？”
　　江月晃神了，被一个声音叫醒时，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在镜子前站了好一会儿。镜子里的女人有张可爱的圆脸，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一身军绿的工装，看起来有些灰扑扑的。她胸前挂着一张“沙漠考古队”的工作证，上面的名字正是“江月”二字。
　　镜子里，身后的大帐门帘被掀开，一个和她相似打扮的男人正探头看进来，脸很眼熟。江月看到他的工作证上写着“齐爵”二字，这名字也耳熟——迟了一拍，江月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同事。
　　“愣着干嘛？快来帮忙！”齐爵朝她招呼，还比划了个跟上的动作，江月没来得及细想，快步跟上。
　　出了帐篷，江月发现自己在一片营地里，十好几个同样穿制服挂胸牌的工作人员在营地的其他帐篷里进进出出地忙活着什么，见到她时都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这里面有些人江月看着脸熟，有些则没什么印象。江月没来得及细想，只听着齐爵嘚啵嘚啵语速飞快地说起来：“我们得尽快把仪器搬进卡车里，今天上午不搞定，中午就不能准时拔营出发，那晚上就到不了铜城。沙暴随时可能到来，我们得和时间赛跑。所以虽然你是女同志，但特殊时期，还是得顶上这半边天……”
　　齐爵跟倒豆子似的说了很多，随着他的解释，江月慢慢想起了自己现在是要做什么——虽然仍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萦绕着。

　　齐爵领着江月去了旁边一顶帐篷，里面都是些造型粗糙的老式机器，有着奇奇怪怪的表盘和拨钮，和看不出意思的英文缩写。时间不等人，江月跟着齐爵一起搬起了仪器。这些仪器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笨重，即使江月是个苗条的妹子，而齐爵也不太壮硕，两人也能轻松抬起仪器。只是这帐篷里仪器太多了，很是花了点时间。
　　齐爵是个废话很多的人，在搬东西的过程中就一直没停过，很多信息说过一遍，过会儿像是忘了之前的话，又拿出来说，打过一次招呼的人，下次在卡车前重逢，还能再打一次招呼。托他的福，江月算是把营地里的每个同事的名字都想起来了。
　　“行了，你闭嘴吧。”江月在齐爵第三次说到铜城的时候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经知道背景设定了，快进掉这一part！”
　　这话说完，不仅齐爵瞬时闭了嘴，一副很受伤的表情，连江月自己都觉得不对劲。
　　我刚刚是在说什么？江月皱起眉头。

　　这时候，有一个声音在远处喊她：“江月快来！夏主任有事情找你！”
　　江月闻言，手里还抬着仪器，身体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向声源，仿佛“夏”这个字带有某种魔力。
　　来人是一个有着一头小卷毛的青年，戴着副金属圆边眼镜。也很面熟。江月十分干脆地把仪器放在地上，跟着小卷毛走了，齐爵也赶紧跟上。越过卡车的长队，来到营地的尽头，一辆吉普旁站着两个人，正拿着文件板讨论着什么。
　　小卷毛上前对其中带着眼镜的那个人说：“主任，江月来了。”
　　“小江啊，你……”
　　“噗！”那人一抬头，江月没忍住笑出了声。人是好看的，五官立体深刻，奈何搭配上粗框眼镜和中分油头，有种土洋结合的喜感。这打扮在这个环境中真不能说违和，但江月莫名觉得眼前这个人不该是这样。
　　“干什么呢，江月？主任好好跟你说话，你什么反应？”夏主任身边的男人皱着眉批评江月。
　　“没事的，广坚，都是同志，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夏主任笑容温和地安抚旁边的男人，然后郑重对江月说，“我们十分钟后出发去铜城遗址，先行一步去勘探测绘。这次你也一起，我和广坚相信你的经验和能力。”
　　“好的。”江月应道。

　　十分钟后，江与城、齐爵、夏主任和朱广坚上了吉普，朱广坚开车，江月坐了副驾驶。车开出去没一会儿，就“陷”入了黄沙的包围圈，一片茫茫，找不到视线可以凝聚的焦点。
　　江月侧身看着车窗外，陷入了一种莫名烦躁的情绪。她应当是个年轻却经验丰富的考古队员（据夏主任说），但脑中却没多少对铜城的印象。大西北的沙漠里有着很多古老国度的遗迹，她去过其中一些，倒塌的烽火台、断断续续的古城墙、只剩断壁残垣的建筑，她凭着对其他遗迹的印象残留勾勒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废墟的模样，但心里很没底。况且，测绘勘探具体需要做些什么呢？江月是一头雾水。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是个新手小白，为什么会被当做一个熟练工用。难道自己被坑了？

　　“咳。”夏主任适时地打断了江月的胡思乱想，起了个话题，“这次出门时间长，估计还要一两个月时间，大家伙儿家里人有没有什么意见呢？”
　　“怎么会呢主任，我家里人都很支持国家科考事业的。”朱广坚赶紧接话道。
　　“是啊是啊，我妹听说我要来大西北，特别想跟着来看看，可羡慕我了。”齐爵也跟着说。
　　“小江呢？”夏主任见江月没有回答的意思，主动问她。
　　“我家里啊……”江月皱起眉头，她直觉爸妈应该很担心，但是这个时候逆着领导和同事的话说，好像太没情商了点？她犹犹豫豫地说：“应该还好吧。”话音一落，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从心底蔓延上来，甚至有种窒息的错觉。
　　夏主任又换了个话题：“小江处对象了吗？”
　　“哪儿来的对象？额……”江月脱口而出，然后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怨气吓了一跳，“我是说……”
　　“哈哈不要紧。”夏主任挥挥手表示不在意，“没处的话，要不要考虑下小齐？我记得小齐也是单身吧。”
　　“主任您尽打趣我，”齐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和江月是朋友关系的。”

　　“朋友”？
　　江月瞳孔骤缩。
　　这个词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封存着记忆的盒子，一瞬间无数的记忆碎片涌现。
　　她想起了上个世界里已是耄耋之年、儿孙绕膝的自己在大年夜和家人们围坐一桌，共享人伦，上上个世界里自己刚从海外留学回国便被敌军封锁在一栋酒店里，被安上莫须有的间谍罪名严刑拷打，上上上个世界里自己是被俘获的敌国公主，莫名其妙地被皇帝和王爷两个人争抢，上上上上个世界……
　　穿透无数个荒谬的梦境，回溯至最初的印迹，一张笑脸如阳光下盛放的大丽花一般舒展，明媚得耀眼——不是这一世年少初长成的娇俏女孩，而是那个和她一同经历过十数年风雨路程的女人。记忆回笼。

　　记不清是第几个梦境，当江与城再一次发现梦境的破绽并清醒过来后，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打破梦境的前提条件之一，是她要能认识到自己在梦中，但这正在变得越来越难。比如在有关公主的古装狗血玛丽苏故事，江与城从一开始就因为搞错了背景设定，纠结于公主和皇帝王爷的血缘关系而无法入戏，到了民国谍战片剧情时，她就因为陷入紧绷的战时气氛中，为了自保和敌人斗智斗勇而无暇细想，直到被架上刑架，她感觉鞭子打在身上的痛感不真实，才察觉到端倪。至于年夜饭的那个梦，江与城甚至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七老八十、儿孙满堂的设定，如果不是年夜饭里的香肠都是粤式甜口香肠这点微末的怪异感，她大概就已经在悠闲的养老生活中沉沦下去了。
　　织梦者在分析自己，在不同的梦境中试探她的喜好，寻找她的破绽，江与城意识到这一点，就明白这样下去，沦陷是迟早的事情——虽然她完全不明白对方这样做的意义。
　　必须要给自己找一个锚点，江与城想。虽然没学过心理学、没读过弗洛伊德，但她下意识这样觉得。这个锚点，是要足够深入到自己的潜意识中，和她的人生历程紧密相关，以至于在她被梦境错乱的故事蒙蔽时，一想到这个锚点便能快速回忆起自己的身份，进而清醒过来，同时，这个锚点还得是织梦者不知道的东西，以免他做手脚或者刻意规避。
　　江与城想到了罗梦露，自己前世今生不变的朋友。她也代表着混沌而清明的直觉，不需要机械理性的推理、不需要前提条件，直接指向真实的直觉。还有比这更合适的锚点吗？
　　于是江与城给自己做了这个暗示——她会在听到“朋友”两字时，想到最符合这个称谓的人。

　　拜这个暗示所赐，江与城成功地在这个梦境开始不久，剧情还没展开时，便清醒过来。按照之前梦境的经验，只要她挑明这一点，织梦者就会结束这个世界，进入下个世界。不过江与城不想再浪费这个时间了。
　　“主任！”她转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后座上的夏志文，说，“我想申请上厕所！”
　　夏志文愣了一下才道：“广坚，停一下车吧。”
　　江与城下了车，向附近一座沙丘的背面走去。到了车上人看不到的地方后，她朝着视线所及的最远方，试图开启一扇空间门。在经历过太多个梦境后，她并不能清晰地回忆起每一次的经过和细节，就她有限的印象来说，她没有成功地在梦境中施展过异能力，这也许会是个突破口。
　　事实没让她失望，她成功地打开了一扇门。重新用出能力的江与城大喜过望，回头看了眼车的方向，一脚跨进门——踩空！那一瞬间江与城汗毛倒立，肾上腺素飙升，一个后仰下腰稳住身形，才免于失去平衡倒进门里。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刚刚只是想要开一扇门，却忘了设定门的另一边连接到哪里。所以门对面到底是什么？虚空吗？

　　就在这时，江与城突然一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呼喊“江月，快回来”。她转身看到了朱广坚正费力地爬上沙丘，疯狂向她挥手。声音在空旷的环境中不太清楚，但江与城能感受到他的急切。
　　“难道是发现我用能力，赶过来阻止我了？”江与城猜测。
　　朱广坚见江与城没有动作，急得冲下沙丘，来拉江与城，喊道：“快回来！起风了，我们得赶快走。”
　　这下江与城听清楚了。虽然没感受过大沙漠里的起风是什么概念，不过看他这急切的样子，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刚经历过一波“生死危机”的江与城不敢犹豫，赶紧跟着往回跑，一翻过沙丘，就看到远处天际席卷而来的沙幕，而劲风裹着黄沙已经吹到了眼前，打在脸上生疼，可想而知等风暴追上来后会是怎样的情形。两人连滚带爬上了车，朱广坚来不及系安全带，点火之后一个油门踩到底，车飞奔出去，朝着与风沙相反的方向开去。

　　车开出几百米，江与城才终于缓过劲来，抓紧车顶的把手，回头观察几人的反应。朱广坚神情有些慌张但又强作镇定，在开车的同时还不时通过后视镜看沙暴的位置，而后座上的两人的惊恐表情就有点……怎么讲，略有些违和——瞪眼张嘴身体僵直，也不是不惊恐，但和朱广坚的表现对比起来看，就有点表演的痕迹了。而且，就刚刚的紧急情况而言，难道不是让司机先点火等着，由后座的两个人来找她更省时间吗？江与城若有所思。
　　没等江与城细想，车一个凶猛的转弯，就把没来得及系安全带的她拍在了侧边窗玻璃上。“嗷！”
　　“坐稳了！”随着朱广坚一声大吼，吉普冲过沙丘，呈抛物线落下。
　　江与城赶紧趁车稍稳的片刻系好安全带：“我说……如果我们在这里死掉会怎么样？”这毕竟是个可以随时结束的梦境，几人的反应让江与城猜测织梦者是不是想趁着这个生死关头做些什么。
　　“呸呸，乌鸦嘴！”后座的齐爵赶紧说。
　　朱广坚瞪了江与城一眼，抿紧嘴唇，没有回应。
　　江与城有了另一种猜测，后座上两人的“萌新”演技不是因为不害怕硬装害怕，大概是织梦者已经顾不上维持细腻真实的场面了。那就很可怕了！“所以说……是真的会死？你也会死？那你整这一出是图啥？！！”
　　“不是我控制的，梦境出现扰动，多半是现实世界出问题了，我们必须赶紧到门那边去，回到现实！”回答问题的不是夏志文，而是朱广坚。
　　“所以这个梦境你才是本尊？算了……既然你是织梦者，那为什么不能就地开门离开呢？”风声越来越大，车窗被沙尘敲打得劈啪作响，江与城不得不提高嗓音。
　　“但是这里没有门啊啊啊！！！你闭嘴吧，我要开车！！”朱广坚大吼一声，就不再理会江与城了。而沙暴已经近在咫尺，天色暗了下来，从车外的后视镜看去，目之所及的只有一片汹涌的狂沙，如瀑如雾，如浪如潮。江与城一时怔忪。

　　大脑短暂地空白了一瞬，江与城来不及害怕，立刻回神，开始思考如何来解决这个事情。刚刚的意外让江与城不敢轻易使用空间门了……等等，人不能用，给沙子用呢？江与城扭转身体，试图从车的后窗观察方位，但后窗外已经糊满了黄沙。不能用视觉辅助，又处在不稳定的移动状态中，江与城从没在这种情况下用过空间门，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来吧！江与城深呼一口气。当前车速112码，以0.5秒作为单次链接时间，每秒移动15.6米，那么锁定身后10米距离，向后30米间隔进行镜面链接，链接区域200×200米。准备，开始。
　　在一个不大的范围内，风沙在一瞬间发生180度的回转，头尾相撞，但并没有消弭于无形。而同一时间因为风压的突然变化，吉普在刹那间如同被一只巨手狠狠地拉扯了一下，紧接着就又被身后炸开的气浪掀飞出去，加速度飙升几个G，在空中翻过三个圈，一头栽进了沙丘里。
　　江与城被安全带死死勒住，感觉自己快要吐出来了，但好歹没有撞击伤，而朱广坚就比较惨了，脸狠狠地嗑在了方向盘上，鼻梁都骨折了，鼻血狂飙。但现在也没时间止血，车斜斜地埋在沙丘里，前车门的位置已经完全被沙堵死了。后排的两人解开安全带，打开了车门爬了出去，又伸手把江与城和朱广坚拽了出去——幸好这吉普够宽敞，前排座椅间的空间够大。

　　一出车门，几人就被狂沙裹挟着摔进沙里，转眼就被埋了半个身体，风沙太大直往耳鼻里灌，连眼睛都睁不开。几人不得不通力合作，手拉着手，俯低身体，一齐往一个方向走去，朱广坚带路。
　　江与城第一次生出一种绝望之感，刚刚连车都跑不过沙暴，而他们这几个人这一瘸一拐地能走出多远？而刚刚的“爆炸”多半是她乱用能力导致的，这意味着她一直以来所倚仗的能力帮不上忙了。
　　以这肉体凡胎地对抗天灾，敢有一丝希望？
　　但朱广坚还在往前走，齐爵和夏志文也跟着往前走，在这能见度不足1米的一片茫茫中认准了一个方向前进，似乎前面会有出路。但前面是什么呢？
　　江与城走在最后面，被齐爵拽着，努力在风中保持平衡，半睁着的眼睛，只能隐约看到前面3人的模糊背影。不知走了多久，天色越来越暗，风似乎也略有减弱。突然江与城感到拽着自己的力道一松，前面的身影停了下来，须臾又开始横向移动。她意识到，前面……是墙！她瞬间精神了——有墙就代表着有遮蔽物！

　　不过随后她就意识到，还可以有更好的事情。因为眼前的不只是一面墙，还是一座建筑物，有门的那种！
　　江与城跟着朱广坚找到了一扇黑洞洞的只剩个门框的门，而另外两个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朱广坚在进门前冲着江与城的耳边大喊：“我们下次再见！”
　　“什么？！还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