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成荫》存十万

15、夜色

　　落日晚霞，满载而归。

　　到农家乐后，他们把几桶鱼交给了老板，让他看着处理。

　　过了半个小时室友们才回来，她们摘完葡萄后去河边玩了一下午，一个个红光满面，相当尽兴。

　　“阿荫你走那么早真是亏了，河边有很多好玩的，可以烤烧烤，我们还去看人挖了藕。”刘晓楠举起手里的藕给成荫看，笑吟吟地说，“一会儿可以让这里的厨子炖个莲藕排骨汤。”

　　“屁嘞，我觉得好无聊，还是阿荫机智，”邵菲勾住成荫的肩，“你下午回来打牌了吗？赢了还是输了？”

　　“没回来呢，路上碰到别人，就去钓鱼了。”

　　“别人？谁呀？”蔡雨涵凑过来。

　　此时两拨人都在院子里，银毛几个在角落里看厨子杀鱼，而高嘉木不远的在竹椅上坐着，低头似在摆弄着什么。成荫往那边看了一眼，她们就都懂了。

　　蔡雨涵暧昧一笑：“哟，怪不得不让我们问呢，重色轻友呀你。”

　　成荫扬眉，理直气壮道：“对啊，你才发现么。”

　　她音量不大，高嘉木却似听到了一般，抬眼望过来，微笑着冲她点了点下巴。

　　几个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大笑。

　　晚上终于有了包间，吃到一半时，老板端来两条烤鱼，说是另一拨客人送的，免不了又是一顿调侃。

　　大家默契地没再提陆明璟，毕竟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都学会了适时地装聋作哑，把不该说的埋在心里。

　　饭后邵菲嚷嚷着要打麻将，谢诗习惯早睡，不打算参与，于是多出来一个落单。蔡雨涵撺掇成荫：“去问问高嘉木他们呢？”

　　话落，正好棋牌室的门被推开，小曹和工作室的几个人陆续进来，林也走在最后。他穿着皮衣牛仔裤，右耳戴一枚黑钻耳钉，周身透着股满不在乎的酷劲。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他注意到成荫，不由吹了个口哨，说：“这下嘉嘉该后悔了。”

　　邵菲往旁边倾了倾身，凑到成荫耳边，压低声音问：“银头发那个是谁啊？还挺有个性的。”

　　成荫回想了一下他的名字，说：“好像叫林也来着，C大的计算机博士——原来你喜欢这型的吗？”

　　“博士？完全看不出来啊！”邵菲目瞪口呆，“学校还让染这么嚣张的发色呐。”

　　“人不可貌相嘛。”成荫说。

　　乡间夜里温度较低，包间没有空调，但好在提供薄毯，可以去前台付押金自取。蔡雨涵正好想上厕所，打完手上的一圈便找人替了，出去拿毯子。

　　棋牌室的门关上，穿过廊道，偌大的后院只悬着盏大吊灯，瓦数不高，光线很暗，电线被风吹着，摇摇晃晃。

　　蔡雨涵穿得单薄，抱着手臂加快了速度，余光扫了眼院子，不由停了脚步。她心跳骤快，屏住呼吸看了会儿，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走过去。

　　很近了，他却似还未发现她般，依旧安静地望着别处，指间一抹猩红明灭不定，仿若指引。

　　“高嘉木。”

　　蔡雨涵不得不出声喊他，心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期待。

　　他终于回头，冷淡地看她一眼，又移开了。

　　蔡雨涵唇角微抿，他果然不记得她了。

　　意料之中，却还是难免有些失望。

　　蔡雨涵不动声色，在他旁边站定，仰起头，脸上绽开笑容：“我是阿荫的室友，我叫蔡雨涵。”

　　高嘉木侧过头，微点下巴：“你好。”

　　蔡雨涵有些心酸，又想起当年，异国他乡的留学生party上，她揣着狂跳的心脏走到他面前，故作镇定地与他交谈。虽然后来知道那只是他的礼貌教养，擦肩而过时他也并没有认出她，她却始终记得那夜的悸动。

　　她成了他无数追求者中的一个，没有了道德底线的限制，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哪怕她精心挑选的礼物不曾赢得他一眼青睐，她也乐此不疲，从未懈怠。原本以为这一次，至少她已经领先成荫一步，想不到最后还是要借成荫的名头才能与他说一说话……

　　冥冥中，仿佛多年前的往事又一次重演，她如坠深渊。

　　“怎么不进去打麻将呢？”

　　“不喜欢。”

　　“阿荫也在里面。”

　　“是吗。”

　　“嗯……”蔡雨涵轻笑着说，“阿荫很喜欢打麻将，大学的时候常拉着我们一起，跟她男朋友凑一桌，一打就是通宵——啊，说来你们长得真的很像呢……”她边说边点头，打量似的看着高嘉木，“中午看到你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跳。”

　　见高嘉木面无表情，她不禁有些忐忑，可她明明是为了他好呀……就算她不能得到他，至少也不能让他沦为谁的替身。

　　他可比陆明璟耀眼多了，她配不上，成荫更配不上。

　　念及至此，蔡雨涵没有了犹豫。就像战争需要师出有名，有了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似乎做什么都变得理所应当。

　　“唉，说起来真的是蛮可惜，阿荫和陆明璟大学就在一起了，本来都要结婚了的……”蔡雨涵有意停顿一下，借着月色观察高嘉木的神情，“陆明璟刚走那段时间她好消沉，我们都担心她撑不过去呢。我当时人在国外，听说她割腕的时候都要急死了，这个傻女，也太想不开了……”

　　她叹了口气，又笑起来，欣慰道，“还好现在总算是走出来了。”

　　清冷的月色如湖水湛湛，泼洒一地。寂静的庭院，风声寥寥，虫鸣窸疏，树影缓缓摇曳。

　　高嘉木掸了掸烟灰，垂下眼：“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蔡雨涵眨眨眼，仿佛这时才恍然意识到不对般，忙不迭抬手：“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突然提到这个……啊，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你别告诉阿荫啊，她会怪我的。”

　　许久静默，她心脏跳的厉害，等待宣判一样。

　　高嘉木终于开口，声音微冷：“你走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明白么？”

　　蔡雨涵愣住。

　　谁不说高嘉木脾气好待人温和，几时有人见过他这副冰山面孔呢？

　　她抿了抿唇，不肯轻易放弃：“我是为了你好，他们在一起多少年了你知道吗？成荫只是拿你当替身啊，你又明白吗？”

　　“为我好吗？”高嘉木轻蔑地挑起唇角，“你算老几？”

　　蔡雨涵难以置信地望向他，热意涌上眼眶。她很想再说点什么，可不远隐约有人声传来，她不敢再多呆。

　　“你会后悔的。”

　　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高嘉木按了按眉心，唇线微微下沉。

　　夜色萧索，俊秀的身影融合其中，如画卷展开。

　　“原来你会抽烟啊。”

　　高嘉木回头，青石台阶上站着个婀娜人影，背着光，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她左臂抱在胸前，右手抬着，指间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还未点燃。

　　他想起来，有一回见她，她便是这样站在路边，冷清地抽着烟，路灯黯淡的光同月光一起披在她身上，如银纱雾衣。

　　“很意外么？”他反问着。

　　成荫在他面前站定，不答，淡笑着说：“那借个火呗。”

　　她在脑海里回放着电影里的场景，或许此时她该咬着烟凑过去，就着他唇边那一抹猩红点烟，然后重重吸一口，隔着朦胧的烟雾，挑着眉看他。

　　可惜这片刻的工夫，他已经递过来打火机，简朴的黑色外壳，右下角刻着两个大写字母，JM。

　　成荫不禁莞尔，真是领权意识好强的一个人。

　　“嚓”一声，掺着淡蓝的火光乍现，小小一簇，在晚风中隐隐跃动。她拢着火光点了烟，却没把打火机还他，在手中颠玩着，问他：“可以送我吗？”

　　“可以啊，”高嘉木说，“那你送我什么？”

　　成荫抬眼看他，弯了弯唇角：“看你想要什么咯。”

　　你啊。

　　差点要脱口而出。

　　夜色迷离，墨蓝的苍穹上碎着星沙。高嘉木转过头不再看她，低垂眼眸，平静地盖住心事。

　　“那先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