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醉花颜（重生）》幽幽筠

5、第五章 汤药

　　这一次午膳，颜泠完完整整地见到了颜府一家人。父亲颜博浓眉高鼻，威严中露着慈爱，问了她好一会儿话，才端起饭碗。二房苏姨娘整日挂着笑，表面上看着喜气和善。三房风姨娘容貌最佳，眉眼细长，眼角微微上挑，娇柔之中带着妩媚，看着不像是生了女儿的母亲。

　　两位兄弟，颜晟个子高瘦，斯文秀气，旻哥儿则像极了颜博，就是年纪小，还有些淘气。
　　颜泠多看了颜旻一会儿，颜旻发觉了，朝她咧嘴笑。颜泠喟叹，她这“弟弟”真是心大，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该玩就玩，该上学就上学，旁人不知底细，决计瞧不出破绽来。

　　一家人安安静静吃完饭，颜博拿茶水漱了口，问江氏：“下个月乔老夫人过寿，寿礼备齐了没有？”

　　江氏道：“备着呢，待会儿妾身把礼单拿给老爷看看，若是没有添减，就定下来。”

　　颜博点点头：“送到我书房去便是。三位女儿的衣裳料子多挑一些，选一些时兴的。”

　　颜洇眉间一动，这是真让颜泠和小妹妹颜涟也去了。颜涟还小，去不去没什么打紧。但是这位藏在深闺，足不出户的颜家大小姐，即将出现在世家众人面前，必会引起注意。

　　颜洇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江氏应道：“妾身晓得了。”

　　苏姨娘念了一声佛：“大姑娘总算好起来了，也不枉晟哥儿一番心意。”

　　颜晟忙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大姐姐不用放在心上。”

　　颜泠生于年初，颜晟生于年中，两人从小在江氏身边长大，感情不错。颜晟长得快，其实看起来更像哥哥。

　　颜泠朝颜晟笑了笑：“不放在心上，晟哥儿是当我没有心么？”

　　颜晟忙摇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逗你呢。”

　　颜博对府中姐弟友爱，和睦融洽的景象甚为满意，喝了一盏茶便往书房去了。颜博一走，各房也就渐渐散了。

　　江氏牵着女儿的手走出大厅，上上下下细细打量：“我的儿，累不累？”

　　颜泠其实已经很乏了，怕江氏担心，仍然否认：“母亲，女儿没事。”

　　江氏面露不满：“你当母亲看不见么，面色已经白了几分，还说没事。”

　　颜泠只好笑笑。江氏吩咐落月：“去备一乘小竹轿来，送大姑娘回去。”

　　颜泠道：“母亲，不必那么大阵仗，我走回去就好了。”

　　江氏不同意：“竹轿就是为你准备的，你不用谁用，听母亲的话，不许逞强！”

　　颜泠心中一暖，不再说话了。不多时小轿来了，江氏一直看着她上了轿，慢慢走远，方才折身回丰茂堂。

　　轻微晃动的轿子让颜泠昏昏欲睡，她忽想起一事，问折兰：“簪梅不见了，是不是看药去了。”

　　折兰道：“是的，姑娘。”

　　颜泠顿了一下：“转个头，去厨房。”

　　折兰忙道：“姑娘好端端地去厨房做什么，那里气味不好闻。”

　　颜泠道：“我这身上开始出虚汗了，还是赶快喝药为宜，快走。”

　　折兰只当颜泠难受得紧了，急着喝药，便嘱咐轿夫拐着方向去了厨房。簪梅正在和厨娘说话，看到颜泠过来了，有些惊讶：“姑娘，您这是？”

　　颜泠扶着折兰下了轿，转向簪梅：“药熬好了么？”

　　折兰道：“簪梅，姑娘想喝药了。”

　　簪梅忙将炉子上的药倒了一点儿在小碟子上，让试药的人喝了三口，然后倒在颜泠惯常用的碗里。

　　“药还烫着，姑娘且等等，晾一晾再喝。”簪梅说着，将一个小竹箩罩在碗上，以防异物掉在药上。

　　颜泠坐在一旁不错眼地看着，这一切，似乎都很自然，试药的人也没事。折兰向外头一望，道：“咦，下起雨了。”

　　细密的雨丝绣花针一般，落在树上草间没了踪影，屋檐上聚丝成水，沿着棱角的弧度滴下。颜泠心头一动，望向小竹箩。袅袅的热气在小竹箩里面蒸腾，有一滴凝成的小水珠，落了下去。

　　滴答一声。

　　颜泠站了起来。

　　折兰吓了一跳：“姑娘，怎么了？”

　　颜泠笑了一笑：“没什么，端上药，咱们回漱烟阁。”

　　折兰看了看外面的雨势：“姑娘，要不喝了再回去。”

　　“不，”颜泠自己端起药碗走了出去，门外等着的小丫头连忙打起伞，折兰与簪梅相互看了一眼，不知道姑娘何意，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

　　颜泠绕过竹轿，折兰忙追上去：“姑娘，不坐轿子么？”

　　“不，我想走一走。下雨时，风很清新。”

　　主仆几人走了一段，颜泠脚步一转，往另一条路上去了。

　　簪梅道：“姑娘，您去哪儿？”

　　颜泠一味地走着，既不回答也不说话，簪梅扯了一下折兰的袖子，折兰摇摇头，今儿姑娘实在是，有些奇怪。

　　丰茂堂的小丫头远远看见大姑娘往这边来，忙跑去禀告。江氏正歪在迎枕上要歇一歇，闻言惊讶道：“泠儿来了？不是才回去么？”

　　落月道：“可能想到了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告诉夫人，所以折回来了。”

　　江氏点点头，刚起身，便看见小丫头打了帘子请颜泠进来。

　　“泠儿，什么又回来了？”江氏的目光落在颜泠手中早已冷掉的药碗上，神色一变。
　　颜泠道：“母亲，我有话要和您说。”

　　江氏立刻对落月吩咐：“你们都去院子里等着，没有吩咐，谁也不许乱走动。”

　　屋里的一众丫环都从夫人的话里听出了不寻常，都不敢多说一句话，默默地退出去了。颜泠将药碗搁在小桌上：“母亲，女儿想请人来验一验这碗药。”

　　江氏看着碗上蜿蜒的青花，目光一凝：“你是发现了什么？母亲对你的药是慎之又慎，没想到还是出了纰漏。”

　　“女儿还不确定，等验过了再说。”

　　江氏抬眸看向自己的大女儿，脸儿娇小，身子纤细。她总以为女儿还小，事事需要操心，没想到她已经自己觉察到了不对。

　　“落月。”

　　落月转进来，静听吩咐。

　　江氏道：“将这碗药装进小瓶子里，你悄悄带出去，找和善堂的名医验一验。”

　　落月应了，从多宝阁上取来一个小空瓶，当着两位主子的面装好了，行礼退出去。

　　院子里的大丫头看到她出来，都迎了上去，只有簪梅面色苍白地站在一边。

　　寒星问：“落月姐姐，夫人有什么吩咐。”

　　落月笑了一笑：“大姑娘心情不好，使了性子不肯吃药，夫人让我去弄些点心来。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罢，我去去就来。”

　　寒星松了一口气：“大姑娘小时候也有过一次，死活不肯吃药，说药吃多了，除了苦，什么滋味都没了，夫人哄了好久，大姑娘才回转。说来也是，久病不愈，任谁都会有难过的时候。”

　　落月点点头，抽身走了。折兰回头看到簪梅脸色不太好，走过去问：“簪梅，是不是不舒服，脸色这样白。”

　　簪梅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折兰姐姐，我想，我大概不能在府里待下去了。”

　　折兰吓了一跳，将她拉到一边：“你这是怎么了，突然说这样的话。老爷夫人都是仁厚之人，对下人和颜悦色，从不苛待。好好的，怎么会打发了你。”

　　簪梅紧紧咬着嘴唇：“姑娘的药出了差错，夫人怎么还会容下我。”

　　折兰心头一惊，细细想去：姑娘无缘无故去了厨房，出来之后不回漱烟阁，反而来了夫人这里，随后夫人屏退奴婢，遣了最信任的落月出府－－每想一处，折兰脸色便白一分，喃喃道：“都是你亲自看着的，怎么会？”

　　簪梅苦笑了一声：“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折兰握了握簪梅的手，她与簪梅都是夫人调教过才拨给大姑娘的，一直以来小心侍奉，不敢大意。大姑娘是夫人心里的头一人，若真是疏忽了，簪梅她－－

　　如今，能做的事情只有等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落月回来了，手里托盘上端着一盅炖汤，几样糕点。

　　江氏问：“大夫怎么说。”

　　落月看了看颜泠，才回答：“大夫说，里面有轻微的寒蚀草，寒蚀草可以使人虚弱，并抑制其他的药物的药效。”

　　江氏眉目一横，咬牙道：“好啊，好啊，真是有心了，我的泠儿，差点儿就没了！”她转头看向颜泠：“好孩子，你是怎么发现的，与母亲说一说。”

　　颜泠道：“女儿去了一趟厨房，药炉都由簪梅护着，药熬好可之后还有人专门试药，一切看起来都很好。”

　　江氏面色一冷，颜泠继续道：“后来下雨了，女儿看到屋檐滴雨，心中一动，注意到盖着药碗的竹箩熏了热气，会滴下水来。想必，那寒蚀草是涂抹在竹箩上的。”

　　这下江氏听明白了，她握紧拳头，怒意顿生：“真是难为了，这般处心积虑，来害我的女儿！泠儿，你回去罢，母亲一定将厨房的人严加拷问，把幕后之人揪出来，好好惩戒。”

　　颜泠道：“厨房进出的人多，不见得是在那干活的人做的。母亲大张旗鼓地办，只会打草惊蛇。”

　　江氏一愣，点头：“是我气糊涂了，一时乱了章法。”

　　颜泠想了想：“母亲，这件事，能不能交给女儿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