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醉花颜（重生）》幽幽筠

26、第二十六章 夜亭

　　“母亲，你怎么忽地提起云大人来，云大人对我们有恩，所以接到府中休养。”

　　“这个我知道，”颜老夫人道：“我还知道这位云大人现下独身一人。”

　　颜博忍住扶额的冲动：“母亲，云大人以前尚过郡主，来苏州之前，还为郡主守丧三年，很得皇上赏识。”

　　“郡主不郡主的，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他可是京官，前途无量啊。洇儿这般人才，当个妾总可以罢。以后洇儿跟着云大人，吹吹枕边风，你要升官不是难事。”

　　“母亲，您还是收起这个想法罢。”颜博站起来：“云大人不是可以妄想的人。颜洇是可以做正妻的，为甚要去做妾？”

　　颜老夫人眼看儿子走出门，心里气闷，狠狠地摔了一盏茶杯。

　　窗户下，有个人影脚底一抹油，往揽云院跑去。

　　苏姨娘听了消息，心里又是酸又是喜，喜的是老夫人当真疼洇儿，酸的是老爷竟然就这么否定了。

　　想起云玚的风姿，又看看眼前明艳俏丽的女儿，苏姨娘的心热了。

　　颜洇羞红了脸，默默地不说话。若说见过的男子当中，有谁能比得过乔景晨的，就只有云玚了，可是他这个人模样无双，却从里到外都是冷的，冷得让人不敢靠近，像是远山的雪，天上的云。

　　“画眉，去打听打听，长青斋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苏姨娘攥了攥帕子。

　　画眉去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回来了：“长青斋那位一直在静养，几乎不出门，也不见客。出入的只有他的贴身小厮楚竹，还有医馆的大夫。”

　　云玚的贴身小厮么，估计对主子忠心耿耿，就算给再多的打赏，也不会多吐一个字。那么，还有谁，能知道云玚的喜好呢？

　　来回踱了几圈，苏姨娘眼睛一亮：从京中来的，不是还有位周放周大人么？

　　颜洇看着苏姨娘一会儿沉思，一会儿面露喜色，艰难地问：“娘，你该不会是，赞同祖母的想法罢？”

　　苏姨娘微微一笑：“你祖母考虑得有何不对？再说，只要你嫁去京城，就算不是正妻，还能委屈了你？”

　　“可是我怕他。”颜洇想起云玚的眼神，哆嗦了一下：“总是冷冷的，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傻丫头，那是他没看到你的好。”苏姨娘道：“往长远了想，若是以后你生下一儿半女，云大人又没有合心意的人，把你扶做正妻也未可知。到时候，你就是颜家嫁得最好的女儿，品级最高的诰命夫人！”

　　“辅相的夫人？”这几个字绕在唇齿间，读得人飘飘然。

　　苏姨娘看女儿意动，宽慰她：“一切有娘想办法，你莫操心。等你成了诰命夫人，娘也跟着风光。到时候你接娘一起去京城过荣华富贵的日子。”

　　颜洇满是憧憬地应了。

　　长青斋内，一直静养的云玚还不知忽然成为了别人高嫁的对象。服用神农百草丸之后，他身子有了起色，灵台日益清明，不再噩梦连连。只不过内里还会一阵一阵发虚，有无力之感。

　　练了一个时辰的字，云玚才停下来。楚竹递上手帕，道：“周放大人遣人来请公子去听戏，游湖，说出去散散心有利于身子恢复。”

　　“他坐不住了。”云玚轻笑一声：“我忽然受创住进颜府，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楚竹啧啧两声：“颜博身为苏州知府，若是府中出了事儿，可要上达天听的，没准上头会派钦差下来彻查呢。”

　　“游湖，游湖。”云玚手指轻扣案几：“湖水广袤，风光无边，的确是个发生事情的好地方。”

　　楚竹渐渐屏息凝气。

　　“惊风呢？”

　　想起这位尘羽卫统领，楚竹真的很想笑，在京城人模狗样的，到了苏州么，今日是在破庙容身的乞丐，明日是挑担卖菜的农夫。现在，只怕是正在颜府的墙角下画圈圈。

　　“公子，惊风潜在颜府周围，你要见他？”

　　云玚点点头：“我有话要问他。”

　　“那么小的去安排。”

　　惊风来的时候是在深夜，连风都没有惊动，楚竹沏个茶的功夫发现身后多了个黑影，差点吓得背过气去。

　　“我的天，你这身法，鬼都要自叹弗如。”

　　惊风整个身子唯一露出的眼睛丢给楚竹一个白眼，朝云玚行礼。

　　云玚摆摆手：“查得如何？”

　　“容家二公子容泽南不仅流连烟花柳巷之地，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好赌。这七八年间，他欠下的赌债，大约有五千两银子。而有趣的是，容大人每一次都帮儿子还清了赌债，家里里外外的开销，还是照旧。”

　　惊风瞥了一眼公子沉静的眉目，又继续说：“最近，容家开始暗地里出手铺子和田产。只不过价钱要得高，乏人问津。”

　　云玚慢慢吹开茶沫：“颜博在府衙有何异常？”

　　“颜大人平日处理完公文就回家，闲暇时与旧友相聚，喝喝酒，下下棋。最近一月，他去堤坝上巡查的次数多，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云玚听完消息，点点头，细细吩咐一番。惊风得了新的指令，悄然离开。

　　楚竹收拾着茶具，忽听公子问：“周放大人有没有说，游湖的日子？”

　　“还没呢，小的估摸他就是来探探公子的意思。”

　　“你明日去回周大人，游湖的事我应下了。”

　　“是。公子。”

　　云玚走到窗边，负手而立。夜空黑漆漆的，点缀着一两点星辰，冷清而漫长。

　　翌日，云大人要出门的消息，就传到了府中各个主子的耳朵里。颜博淡笑着摇摇头：“安静了几日的苏州城，又要不太平了。”

　　江氏给颜博按揉肩膀：“可不是，云大人可是个个世家都想结交的贵人呢。”

　　“明日我与几位大人乘船陪同，不回家用膳了。”

　　江氏轻轻应了，手上力度不减，颜博轻轻拿下江氏的手：“母亲回来之后，可有刻意难为你？”

　　“没有的事，你的心思应当放在公务上，内宅之事还要你操心，就是我的罪过了。”

　　颜博静静地看着相伴十七年的妻子，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

　　正说着，颜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宝珠过来道：“夫人，老夫人说今日的晚膳不合口味，想吃您做的清蒸鲈鱼。”

　　江氏听了，立刻去厨房做了，亲自送到老夫人房里。老夫人就着鲈鱼吃了一碗饭，才放下筷子。

　　“今夜闲来无事，想考一考孙女们的功课，你在花园里的观雨亭里摆上一桌茶点，把孙女们都叫过去。”

　　江氏笑了笑：“媳妇这就去吩咐，不知母亲想考她们什么功课？”

　　颜老夫人目光微闪，缓缓吐出两个字：“乐器。”

　　颜泠从漱烟阁出来，颇有些无精打采。用完晚膳她歪得好好的，却又被叫去花园弹琴。自从祖母回来，她每日的时间都排得满满当当的，练字，练琴，听女先生讲学，有时候还要做绣活。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来到花园，远远就闻到了一股幽香，观雨亭旁种着一架紫薇花，此时正是花期，芬芳摇曳。在花架下赏月，听曲，祖母倒是好兴致。

　　颜老夫人，江氏和苏姨娘已经端坐亭中，颜洇在花架下清脆地笑。颜泠瞥一眼开得茂盛的紫藤花架，心中忽地一惊。这道墙后头，就是外院，此时，住在外院的只有颜旻和云玚。若是云玚听到她的琴声——

　　夏夜炎热，颜泠却觉得有些发冷。

　　“泠丫头怎么愣着不过来？”

　　颜泠定了定神，笑道：“紫薇花开得真好，泠儿一时看住了。”

　　颜洇此时摘了一捧，满怀馥郁，径直走入亭中：“洇儿给祖母送花。”

　　颜老夫人朝她招招手：“过来坐在祖母旁边。”

　　江氏往旁边一让，回头看到颜泠垂眸低首，不知道在想什么。

　　“泠儿，你怎么了？”

　　颜泠笑了笑：“正想着琴谱呢。”

　　这时，颜涟也来了，手里握着一管碧色的箫。颜老夫人瞧了她一眼，道：“既然到齐了，就开始罢。涟丫头，你最后到，罚你先来。”

　　长辈发话，颜涟自然听从，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吹箫。吹的是一曲《明月夜》，声调平缓悠扬，和着月色，倒也有些意趣。

　　曲罢，颜老夫人转向江氏：“你出身书香门第，说说看，涟儿吹得如何？”

　　江氏道：“调都在谱子上，一点没错，涟儿进步良多。”

　　颜涟眼睛亮亮的，朝着江氏甜甜地笑，江氏掩了掩唇：“只是涟儿太紧张，曲有调而无情致，算是中规中矩。”

　　颜老夫人点点头，拍了拍颜洇的手：“接下来看你了，好好吹。”

　　颜洇从丫头手中接过笛子，眸中的娇羞一闪而过。颜泠的目光落在颜洇的笛子上，微微诧异。

　　这是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笛，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并不是平常管用的那支。

　　颜洇缓缓走到紫薇架下，横笛吹奏。颜泠心中一惊，这首曲子，云玚来的那一日，颜洇也曾吹奏过。

　　杏花寒食佳期近，一帘烟雨琴书润。砌下水潺潺，玉笙吹暮寒。阳台云易散，往事寻思懒。花底醉相扶，当时人在无。

　　古曲《杏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