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醉花颜（重生）》幽幽筠

22、第二十二章 险象

　　颜泠默了默：“陆姐姐说笑了，要论学问，自然是陆姐姐第一。小妹才疏学浅，无法与陆姐姐相较。”

　　陆冰卿却不买账，只盯着颜泠：“颜伯父贵为苏州知州，颜伯母也是大家闺秀，姐姐本以为颜家家学渊源，却没想到－－”

　　颜洇道：“姐姐，颜家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颜泠心中暗叹，这一顶帽子扣下来，她不接也得接了：“既然陆姐姐这么说，妹妹就献丑了。”

　　陆冰卿笑了笑，拿起茶杯缓缓喝茶。颜泠在这一盏之间，思虑几转，若是陆冰卿出题，她估计一点机会也没有，倒不如挑一些她熟悉些的，先发制人。

　　“陆姐姐，”颜泠道：“《诗经》中有一句：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这句话如何理解？”

　　陆冰卿放下了茶盏。《诗经》么，她很小就背得滚瓜烂熟了，拿这个来考她，简直不自量力，遂不假思索道：“这个前人早有注释，大意为：从军之人，或死，或病，或亡其马。于何居呢，于何处呢？若我家人日后寻我，当在山林之下。”

　　颜泠心里一定，道：“先儒虽然这么讲解，但妹妹心有疑惑。”

　　“妹妹请讲。”

　　“这诗上文是\'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以我归，忧心有忡\'说的是久不得归家，心思忧虑，精神恍惚。想必正是因为恍惚，在居处丢了马，于是各处去寻，谁知那马就在树林之下。”

　　陆冰卿冷笑一声，道：“前人注解何等明白，妹妹却要牵强附会，忽发此论，不是妄作聪明么？”

　　“陆姑娘觉得不妥，我却听着有些意思。”

　　声音从楼下传来，清晰明朗，陆源对乔景晨道：“莫不是容二哥来了？他不是被容伯父禁足了么，况且，听声音也不像啊。”

　　乔景晨摇摇头，只见云玚身着白云纹锦袍，一步一步走上楼来。众位公子慌忙起身迎接，姑娘们停止了交谈。谁也没发现，颜泠的面色，在一刹那间，苍白如雪。

　　某一日，有学者慕云玚的名声，过来讨教学问，她偷偷站在窗户底下，记住了几段《诗经》释义。刚才她所说的，照搬了云玚的见解，一字不差。

　　手心已出了汗，她慢慢抬起头来，云玚面色从容地与众位公子交谈，似乎刚才的话，只是一阵清风，吹过就散了。

　　颜旻忽然喊道：“赛龙舟开始啦，快看啊。”

　　学问比不下去了，众人心思皆被龙舟吸引，站了起来，分别走到两扇窗户边上去看。乔云芝一马当先，拉了陆冰卿占住最好的位置。

　　颜泠默默跟在最后面，忽听得耳边有一个轻似羽毛的声音道：“姑娘好见解，只是这些论调，我似乎有些熟悉。”

　　稳住心神，颜泠露出一个十分惊讶的表情：“熟悉？难道云大人也去过苏州茶楼听学子们的辩论？我刚才所说的都是听来的，让云大人见笑了。”

　　云玚听了，目光在颜泠面容上流连一瞬，意味深长地笑笑，走开了。端午的干燥闷热，窗外的锣鼓喧天，似乎都被他远远甩开。颜泠紧紧攥着的手松开，这才觉得有点疼。她翻开袖子去看，手心赫然多了两道弯弯的血痕。

　　“泠妹妹，快过来看啊，到了紧要关头，前面两艘赛龙舟不相上下呢。”容静妍招手。

　　颜泠随口道：“我猜还是去年的那一艘会赢。”

　　陆冰卿冷哼一声：“不一定呢，不到最后一刻，谁能说得准输赢。”

　　又是一句含着弦外之音的话，颜泠心中苦笑，她与陆冰卿的梁子，怕是结下了。

　　最后，是去年的那一艘龙舟赢了，陆冰卿脸色很不好看。颜泠只做看不见，自顾自饮茶，眼角余光发现有一个妇人一直盯着她看，她侧头，那妇人极快地低下头去吃茶点。

　　颜泠瞧着实在面生，扯一扯容静妍的袖子：“容姐姐，那位是谁？”

　　容静妍很快回答：“噢，这是我家的一房姨娘，姓罗。自从儿子重病死了，她就思念成疾，很少出门。今儿她难得装扮，父母亲就带她来了。”

　　怪不得这样瘦，这样白。颜泠上一世也尝过失去孩儿的滋味，不由得投去怜悯的目光。

　　这目光却深深刺痛了容姨娘，她心中的狰狞几乎要破体而出，狠狠地咬向颜泠！心里有一个带血的声音说：“再等一等，等一等，很快就结束了。”

　　乔云芝一直在窗边嗑瓜子，这时候又发现了新的好玩事物：“快来快来，下头舞龙队经过，后头还跟着踩高跷，杂耍的人，好热闹呀。”

　　大家又聚过去看，姑娘们挤在一处笑笑闹闹。谁也没注意，罗姨娘慢慢地离开了座位，朝着姑娘们缓缓靠近。

　　下面点着了鞭炮，噼噼啪啪地响着，街上的人们欢呼着，喧闹着，简直是沸反盈天。罗姨娘却陷入一种恍惚的幻觉，她看到了她可爱的儿子在池塘边钓鱼，一时鱼儿上钩了，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拉，却拉不动，口里着急地喊着娘亲来帮忙。

　　我的儿，你别急，娘来了，娘这就来了。

　　颜泠正看得起劲儿，冷不防被人抬起脚往下一搡，整个人往楼下摔去，情急之中，她抓住了窗户边缘，吊在半空中。

　　事出突然，姑娘们都呆住了，无人动弹。这时，斜刺里伸出一双手，将颜泠大力拉上来。颜泠还未来得及庆幸，这双手却忽然失了力道，颜泠直直地摔在来人身上。

　　“啊！云大人！”

　　叫声分外刺耳，颜泠心头一惊，赶紧爬起来。救了她的，竟是云玚。

　　云玚面如金纸，指了指形如木偶的罗姨娘，呕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大伙儿都慌了，有的喊着抓住罗姨娘，有的吩咐下人去找大夫，有的围着云玚团团转。而颜泠直直地盯着云玚呕出的那一口鲜血，脑中嗡嗡地响。

　　江氏和乔景晨唤了颜泠好几声，见她失魂落魄，完全不能言语，只当她是被吓住了。

　　云玚被人抬着往厢房去安置，颜泠忽地动了，随着云玚走，最后站在厢房门外朝里望着。乔景晨宽慰她：“别急，云大人是一时被冲撞狠了，伤了肺腑，请的大夫是治内伤的能手，一定能治好云大人。”

　　颜泠满目莹然，也不知她听进去了没有。乔景晨暗叹一声，待要再劝，大夫赶到了。

　　众人让出一条道来，楚竹上前去迎，凑得极近，仿佛耳语，但是很快分开了。大夫面上显出复杂的神色，放下药箱开始看病。

　　整个厢房静悄悄的，落针可闻，没有人敢出声，皆屏气凝神地等着大夫。

　　颜泠的手深深地抠进门框里，木屑刺进她的手指，带来尖锐的疼痛，终于让颜泠清醒了一些。

　　大夫的眉头皱了许久，终于说道：“这位公子之前留有旧疾，如今被狠狠一撞，内伤有些重，需得好好调养一些时日，少忧少思。”

　　众人面色皆凝重起来，颜博当机立断：“云大人是为救小女受的伤，就请云大任移居颜府修养，颜府定当尽心尽力照料云大人的饮食起居。”

　　其他人心中暗叹，容川抹了一把汗，这一次容家和颜家是摘不出去了，颜博愿意接这烫手山芋最好不过，云玚出了差池，也是颜府看护不利的结果。哼，罗氏这小贱人，平时就疯疯癫癫的，这次真不该一时心软带她来，险些酿出大祸！回去，他必定要剥掉罗氏的皮！

　　“诸位长辈。”乔景晨拱手行礼，琅琅道：“如今云大人无事，是该审一审这位罗氏姨娘了，她与颜大姑娘，究竟有何仇怨。”

　　容川摸了摸鼻子：“呃——乔贤侄，这小蹄子平日就疯疯癫癫的，今日肯定是犯病了。我回去就狠狠拷打，给颜姑娘出气。”

　　“哈，哈，哈。我疯疯癫癫，我疯疯癫癫！”一直呆滞的罗姨娘忽地说话了，她短促地笑了，后来笑得越来越长，越来越大声。

　　容夫人面皮一抖：“来人，将这疯妇打晕了，拖下去！”

　　罗氏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扑向一直留在座位上的包裹，打开，怜爱地抱出来一个布娃娃，轻声哄着：“我的儿，我的儿，吓坏了罢，娘在这里，娘在这里。”话刚说完，却忽地把布娃娃举起来，面对江氏和颜泠：“你们看着他，看着他。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呀，到死都没有闭上眼，你们看呐，看他的眼睛！”

　　布娃娃的眼睛黑而空洞，红红的小嘴微翘，仿佛随时都能滴下血来，明明是正午，江氏却感到周围阴风阵阵：“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让我告诉你怎么回事！”罗氏举着布娃娃往前走，这诡异的场景让大家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江氏心里打着哆嗦，正要招呼人上前阻挡，罗氏停下了。

　　“江心唯，是你，抢了我儿子的药去救你的女儿，颜泠，你欠我儿子一条命！”

　　写得我有点点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