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醉花颜（重生）》幽幽筠

21、第二十一章 端午

　　油灯里的烛芯就快燃尽了，在黑暗中挣扎摇曳。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拿发簪挑了挑灯芯，继续缝补。

　　窗外有惨白的月光漏进来，照着飞针走线的人。妇人专注地缝补着手中的衣服，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等到最后一针收好，她满意地咬断了线头，举起衣服细看：“我的儿，娘给你新做了衣服，好不好看？”

　　屋里没有人，空荡荡的。妇人回头往榻上看，榻上赫然是个栩栩如生的布娃娃，黑黝黝的眼睛空洞地看着妇人，妇人却微微一笑，抱起布娃娃在怀里摇了摇，把做好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给它穿上。

　　“嗯，好看，我的儿，真好看。”妇人发出一阵笑声，在黑夜空房之中瘆人地传开。

　　许久之后，她瞧了瞧越来越淡的月光，把布娃娃抱在怀里，轻声哄：“夜深了，我的儿，睡吧睡吧，娘会一直陪着你，陪着你。”

　　门外传来迟疑的敲门声，妇人阴恻恻的目光望过去：“这个时候了，谁来打扰？”

　　丫头不敢进来，只在外头回话：“奴婢该死，只是外头递了消息进来，说是姨娘想知道的。”

　　“从门缝里塞进来罢。”

　　“是。”丫头忙不迭地答应了，叠好了塞进去。字条跌在地上，像一只折翼的鸟。妇人哄着将布娃娃放下，盖好了被子，这才走过去拾起字条。

　　“啪”地一声，烛台打翻了，滚在地上掐断了最后一点光明。黑暗中，妇人慢慢地撕碎字条，声音寒浸浸的：“好姻缘，呵呵，颜泠，我怎么能让你好过呢，你欠我们娘俩的，合该用命来还！”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之间，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这在苏州，是个热闹的节日，每年的赛龙舟，都是锣鼓喧天，人山人海，四周酒楼的厢房，价钱往往会翻上数倍，依然供不应求。

　　颜乔容□□家，早早定好了位置，约着当天与家眷一起观赏龙舟。

　　望江楼的掌柜拨拉着算盘，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一天的收入，快顶得上三个月的了。他喝了一口雄黄酒：“嘿嘿，好日子啊。”

　　店小二从楼下匆匆跑来，道：“掌柜子，客人来了。”

　　掌柜连忙站直了身子：“哪一家先来了？”

　　店小二回答：“是乔家。”

　　去年最先到的是爱看热闹的陆公子，今年倒是乔家先来了。掌柜子整了整身上的锦袍，下楼招呼：“贵客到，小店蓬荜生辉，欢迎欢迎。”

　　乔云芝在后面清脆地笑：“掌柜的，你睡醒了么，眼睛没睁开呢。”

　　望江楼掌柜天生一双绿豆眼，睁着和闭上差不了多少，谁人不知？乔夫人瞪了乔云芝一眼，乔云芝掩嘴而笑。掌柜哪里会计较，继续赔笑：“小人这一双眼啊，这辈子怕是醒不了咯。”

　　乔景晨看了看天色，问：“离赛龙舟还有多少时辰？”

　　掌柜回答：“约莫还有一个时辰。”

　　乔云芝听了，不满意：“哥哥，我都说时辰还早，你偏不听。现在容家，陆家，颜家的姐姐都没来，我可要闷死了。”

　　乔夫人瞧了儿子一眼，对乔云芝道：“你呀，年纪小，不懂。你哥哥，可不全是为了赛龙舟来的。”

　　乔景晨文俊的脸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他轻轻咳了咳：“掌柜，雄黄酒备了几坛？各个厢房可用艾叶熏过了？”

　　掌柜一一答了，乔云芝道：“哥哥，你就不能上去问么，我的脚都站麻了。”

　　“对对对，乔姑娘说的是。”掌柜子忙道：“众位请上座。”

　　乔昕才上了两层阶梯，就听得门外有人笑：“乔兄且等等，今年让你们占了第一位，小弟不服，待会儿要多灌乔兄两杯酒。”

　　乔昕回身望向刚刚踏进门来的陆顶：“不就夺了你们一次第一么，如此小气。”

　　陆源笑着打趣：“弥淳，要是你父亲和我父亲打起来，你说谁会赢？”

　　这都说得出来！乔景晨简直懒得理他，陆源还要说笑，袖子被身后扯了扯。他猛然想起了什么，侧身往旁边让。

　　陆冰卿缓步上前，端庄行礼：“乔伯父，乔伯母安好。”

　　她今儿穿了芙蓉色绣五彩云的褙子，蜜合色烟纱裙，衬得寡淡的容貌有了十分颜色。乔夫人忍不住称赞：“卿儿平时烟岚似的一个人，穿了艳色，像是着了色的娇花，让人移不开眼。”

　　陆冰卿垂了眸：“乔伯母过奖了，说到娇花，应该是云芝妹妹才对。”

　　乔云芝一眼看见了系在陆冰卿腰间的一串小巧五色粽子，顿时来了兴趣：“陆姐姐，你这个是怎么编的，给我玩一玩。”

　　陆冰卿解了五彩粽子给乔云芝，乔云芝拿给乔夫人看，乔夫人点点头：“难为卿儿，手这样巧。”

　　陆夫人瞧了一眼楼上：“我们只管站着说话么？”

　　众人相视一笑，陆陆续续上楼了，乔云芝把玩着小粽子，越看越爱，索性道：“陆姐姐，这个送我罢。”

　　陆冰卿颔首：“小玩意儿，不值什么，你喜欢，就拿去。”

　　乔云芝心中喜悦，凑过去附耳：“陆姐姐，告诉你一个消息。你猜，我家哥哥为什么今儿来得那么早？”

　　“这个我如何猜的着。”

　　乔云芝嘻嘻一笑：“母亲刚才打趣大哥，说他不全是为赛龙舟来的，哥哥没有否认。往常，都是你们陆家第一个到。哥哥这回居然要占先，我看呐，他是想早点看见心仪的人，才早早过来的。”

　　心仪之人这四个字，烫着了陆冰卿的心。她有些慌，又有些喜：“其他家的姑娘都在后头来，他不一定是为着我。”

　　乔云芝道：“那么他可以第二个，第三个来啊，偏偏要做第一个。在妹妹看来，只有姐姐你，最配大哥。”

　　陆冰卿很想捂住乔云芝的嘴，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注意两位女儿之间的私语，才略微放心，嗔道：“什么配不配的，姑娘家说这个干什么。”

　　“我哪里说错了，论学问，哪一个姑娘能比得上陆姐姐。”

　　“哟，看看这两个咬耳朵的，比亲姐妹还亲。”容夫人笑着打趣，后面跟着一双儿女和颜家一家人。

　　明明一齐到的人很多，乔景晨却一眼看到了人群之中的颜泠。她一袭天兰绣青竹的褙子，碧湖色雪纱裙，行走之间翩跹袅娜，是炎热夏季里最透心的那一抹沁凉。

　　颜泠似有所感，抬眸一瞥，两人的目光穿过重重人影碰在一处，烫着了，又急忙移开。

　　一直默默注意着乔景晨的陆冰卿自然看到了这一幕。心中一凉，手中的团扇跌在地上。

　　容静妍对着长辈行完礼，正朝陆冰卿和乔云芝走过来，瞧了一眼地上的扇子笑道：“陆姐姐，虽然我们多日未见，你也不必高兴成这样罢。”

　　陆冰卿回过神来，声音淡淡：“是妹妹头上的金簪晃了我的眼，过来坐罢。”

　　几位老爷夫人相谈甚欢，自去另一间厢房做了，留年轻公子和姑娘们在一处，隔上一座富贵牡丹的屏风。容静妍环顾一圈，问：“涟妹妹怎么没有来？”

　　颜泠回答：“涟儿这几天贪吃凉面和冰碗，昨儿就闹了肚子，风姨娘照顾了她一夜。今儿精神不济，不能来了。”

　　乔云芝摇头晃脑：“可惜可惜，这赛龙舟，可是一年才有一次呢。”

　　容静妍指着乔云芝笑：“你呀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闹么，我看涟妹妹是个喜静的，这赛龙舟啊，可有可无。”

　　颜洇的目光落在乔云芝的腰上：“咦，云妹妹五彩粽子很是别致，是自个儿做的么？”

　　乔云芝道：“是陆姐姐编的，我讨了来玩耍。哎，两位颜家姐姐的琉璃蝴蝶也甚是好看。”

　　颜洇摇了摇团扇：“卿姐姐学问高，手也巧。我们这小玩意儿哪里比得上。”

　　一直沉默的陆冰卿忽然道：“泠妹妹一直养在深闺，很少出门，听说学问也是极好的。今儿难得有机会，姐姐想向妹妹讨教讨教。”

　　众位姑娘都吓了一跳，怎么好好的要论起学问来，隔着一道屏风，年轻公子们也恰好听见了。

　　容家大公子容泽东问陆源：“你家妹妹又读了新书，要考其他人？”

　　陆源无奈：“我哪知道，她读的书我从来不看。”

　　容泽东笑着对颜晟道：“陆源那妹妹论起学问来，够男人喝一壶的，你姐姐要遭殃咯。”

　　颜晟道：“女孩子家玩乐罢了，再说，大姐姐不一定落下风。”

　　颜旻年纪还小，一直说不上话，早早端了点心在窗边等着赛龙舟。听到陆家姐姐要考大姐姐学问，又凑了过来。

　　乔景晨微微皱了眉头，望向屏风另一侧。陆冰卿自小就酷爱读书，有一次去路过书院，听到夫子讲学，心里有不同见解，还进去与夫子辩学，惊艳众人。

　　颜泠，能应付得来么？

　　颜洇心思一转，很快明白过来，这陆冰卿八成听到了风声，心里不痛快，要为难颜泠呢。她唇角浮起一丝笑意，今天有好戏看了，颜泠不是很厉害么，她倒要看看，今天颜泠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