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醉花颜（重生）》幽幽筠

18、第十八章 枇杷

　　“云大人为何选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居住呢？”周放打量了一圈，笑眯眯问。

　　“住惯了连风吹落叶声都能听清楚的皇陵，去哪里都觉得太热闹。这客栈虽然偏僻，但胜在清净。”

　　周放叹了一声：“佳人已逝，大人还是得振作起来才行，毕竟皇上，十分看重大人。”

　　云玚沉默。

　　周放见气氛沉下来，连忙止住话头打哈哈：“下官吃多了酒，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大人莫怪，天色已晚，下官就不打扰大人休息，告辞了。”

　　楚竹送人出门，回来就变了一张脸，嫌弃道：“下了宴会还巴巴地跟过来，磨蹭这许久才肯走，小的还以为他想住下来呢。”

　　周放倒是想啊，只不过这样做就太明显了。云玚冷笑一声，三年前他除掉了顾铭老贼的左膀右臂，若不是言滢出事，他已经乘胜追击，把顾铭拉下马来，再呈上昭雪血书，完成自己的使命。

　　言滢死后，他在鬼门关徘徊许久，又浑浑噩噩地在皇陵过了三年，顾铭趁此培养出了新的党羽。这位周放周大人，虽说是奉皇命赶来协助他，但他总觉得有些蹊跷。

　　这一趟差事办成，皇上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复用他，重新牵制顾铭，顾铭势必会从中作梗。这一趟差事，难免会起波折。

　　他现在看起来孤家寡人，势单力薄，正是下杀手的好时机。

　　云玚淡的几乎没有血色的唇，扬起玩味的笑容。

　　楚竹端了水进来给云玚洗漱：“公子，明日是不是要休息一日，还是另有安排？”

　　云玚望了望映在纱窗上的灯影：“先休息两日，放松放松，休息够了再去小吃街转一转。”

　　“来到苏州一月有余，公子几乎把苏州城都玩遍了，哪像个办差的呀，说出去都没人信。”

　　是啊，这一月，他去过酒肆，上过画舫，连赌坊都有涉足。从这些三教九流之地，得到了许多消息。比如颜博，比如容川。

　　楚竹算了算时辰，把药瓶和温水呈上来：“公子，该吃药了。”

　　云玚服下药丸，忽地想起墨笛道长，问：“道长和他徒儿还在灵隐寺？”

　　楚竹摇摇头表示不知。云玚捏着茶盏的边缘，沉吟：灵隐寺，德沛大师，可通阴阳，知前世今生？

　　到底是真是假？

　　由春入夏，天气渐渐闷起来，动一下都觉得热得慌，颜泠穿着半旧的缃色袄裙，歪在榻上看书，小桌上的香梨冰盏悠悠地冒着凉气。

　　垂柳飞燕的帘子被掀起，颜洇进来，瞧见颜泠的闲适样子，羡慕道：“姐姐这儿，比我那里凉快，姐姐今儿可感觉好些了？”

　　自她落水之后，颜洇日日过来看她，陪她说一下午的话。江氏见颜洇如此，把罚她的心思都消了。颜泠抬头看颜洇，她今儿穿了烟霞色绣云纹的褙子，藕荷色湘裙，行走之间若云若霞，分外娇艳。

　　她轻叹：“也只有妹妹这般人物，才配住在揽云院里。”

　　颜洇掩唇笑：“姐姐又取笑我，难道姐姐这里不好？春天桃花似云，夏季郁郁葱葱，有景还不算完，结出的桃子也好吃。今年的第一篮桃子，姐姐要给我！”

　　“行，我答应你了。”颜泠顿了顿，转头吩咐：“折兰，再去取一盏冰碗并一篮子水果来，给二妹妹解暑。”

　　折兰领命而去，颜洇凑过去道：“姐姐今日看的是什么书？”

　　颜泠翻了封面给她看，是一本《青莲诗集》。

　　“姐姐天天看书，眼睛要熬坏了，还是多出去走走比较好。”

　　“外面那么热，出去一会儿，顶上都冒烟了。”她不是爱看书的性子，只不过是天热懒得动，身子又需修养，才捡了书来消遣。

　　颜洇偏头一想：“说起这书啊，还是陆姐姐那儿最多。”

　　颜泠忽想起一件事，问颜洇：“当日在掬月楼，你吟的那一句\'穿窗深夜忽清风，曾遣离人情惨切\'是哪首诗上的，姐姐从未见过。”

　　颜洇心里咯噔一声，当日只想着赢，无意中将私底下看的话本带出来一句。她偷偷看一眼颜泠，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于是含糊道：“以前借了一些陆姐姐的书来看，隐约记得这么一句，要说出处，妹妹也记不得了。”

　　此时折兰拿了一篮子水果和冰碗过来，对颜泠道：“姑娘，方才正好碰到落月姐姐，她让姑娘到丰茂堂去。”

　　颜泠转头看向颜洇：“妹妹要不要与我同去看母亲。”

　　颜洇摇摇头：“本想约姐姐去胭脂铺子逛一逛，看来是不成了，我去找三妹妹罢。”

　　颜泠道：“这些水果妹妹拿了去，同三妹妹一起吃罢，都是在井里湃过的，沁凉可口。”

　　颜洇点点头：“那么，妹妹就告辞了。”

　　暖香闻言接过折兰手中的篮子，随着主子走了。颜泠换了件衣裳，往丰茂堂去。

　　丰茂堂的来客，赫然是乔夫人。乔夫人今日穿了淡金色缂丝褙子，一头乌发梳得一丝不乱，发髻上的翡翠镀金垂珠簪熠熠生辉，显得郑重而又喜气。

　　看到乔夫人，颜泠有些惊讶，落月和折兰并没有告诉她，除了母亲，还有其他人来访。她落落大方行礼：“乔夫人安好。”

　　乔夫人抬眼一看，颜泠穿了月蓝色绣折枝莲的褙子，霜色撒花裙，在蝉躁热浪之中，偏有一种飘飘渺渺的袅娜之态。她暗暗点头，朝江氏笑道：“你看，这孩子真是见外，唤我做乔夫人。”

　　颜泠乖巧地改口：“是泠儿错了，乔伯母安好。”

　　乔夫人指了指身边：“泠儿过来坐。”

　　颜泠依言坐了，乔夫人握了她的手：“你前几日意外落水，现在身子可好了？”

　　颜泠回答：“吃了几幅温补的药，已经大好了。”

　　乔夫人满意地又将她打量了一遍，朝下头的人使眼色：“我们家的枇杷熟了，给你带了一篮子，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颜泠这才注意到案桌上有一方锦绣盒子和一篮子橙黄的枇杷，一个个饱满圆润，惹人喜爱。她莞尔一笑：“泠儿今年还未尝过枇杷，多谢乔伯母。”

　　乔夫人笑意满满：“泠儿生日是几时。”

　　江氏道：“花朝节，我记得生泠儿的那一年可冷了，苏州下了多年未遇的大雪。”

　　乔夫人道：“我想起来了，在苏州住了这么多年，也就下过一次雪。弥淳那时还不到两岁，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哎，一转眼，儿女们都长大了。”

　　“可不是，岁月不饶人。”

　　乔夫人站起来：“泠儿明年的生辰，可要办得热热闹闹的才好。我家中还有些事，先回去了，你们娘俩儿好好聊聊，然后给我个信儿。”

　　江氏也站起来，一直将乔夫人送到垂花门。颜泠跟在江氏后面琢磨：乔夫人怎么忽问起她的生辰来了，母亲要给乔夫人回什么信儿？

　　“发什么愣，日头大着呢，随母亲回去。”江氏一路牵着颜泠，笑意盈盈地回到丰茂堂。颜泠瞧着江氏：“母亲，您今天吃了几斤蜜枣，笑得那么甜？”

　　江氏爱怜第看着女儿：“我这心里，比吃了蜜枣还要甜。”她点了点案桌上的锦绣盒子，“拿去看看。”

　　颜泠拿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一件双鸾玉佩，通透清碧，触手温润，两条鸾尾相交处，坠着樱红色的流苏。

　　心里忽明白了什么，颜泠看向江氏，江氏微笑：“这双鸾玉佩是乔家祖传之物，留给每一任嫡媳，作为定亲的信物。”

　　颜泠面色染霞，这双鸾玉佩似乎重了起来，她险些拿不住。盖好锦绣盒子，她心思起起伏伏，还是将顾虑问出来：“乔大公子那边－－”

　　“母亲知道你顾忌什么，这一篮子枇杷，就是乔大公子亲手摘的，拳拳心意，一看便知。”

　　颜泠默然，江氏又道：“如今两家先口头上应了，待明年殿试结束，两家人再热热闹闹地把亲事定下，择日完婚。”

　　既然乔景晨心无旁属，那么的确是最好的选择。颜泠攥着帕子，声音很轻：“一切听凭父亲母亲做主。”

　　江氏笑意更浓了。

　　从丰茂堂出来，白晃晃的日光照得颜泠有些眩晕。她这一世的姻缘，就这么定下了。摸摸自己的心口，那里的跳跃很平稳，没有太大的波澜。

　　这种感觉，和上一世完全不同。上一世，她紧张又忐忑，赐婚圣旨下达之后，她想立刻见到云玚，又怕面对他怨怼的眼神。云玚是她从别人那里抢来的，她怀着内疚的甜蜜，等待大婚之日的来临。

　　上一世的她，着实是爱得偏执了，才会悲剧散场。这一世，她的夫君将会是乔景晨。她要做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个称职的当家主母。

　　“大姑娘，您忘了拿枇杷了。”寒星急匆匆赶出来，手里拿着黄橙橙的枇杷。

　　颜泠让簪梅接过，挑了一个放在手里，慢慢剥开吃了。鲜甜的汁水入喉，沁入心里。枇杷于颜泠来说，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但在此刻，却是最合适她的。乔景晨亦如是。

　　枇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