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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疏影 ...

  •   颜泠皱了皱眉,看那人的衣服式样,出身富贵无疑。今夜父亲宴请云玚,那人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喝醉了闯到后院来,若是唤人来,大张旗鼓,恐会传到前头去。

      她道:“折兰簪梅,我们先回去。”

      折兰簪梅护着颜泠往回走,偏那人站起来拦住了,斜着眼笑:“这位妹妹我好像在梦里见过,别急着走啊,和哥哥说说话。”

      颜泠一脸冷然:“你是谁,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做什么?”

      那人喷出酒气:“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容泽南是也。”

      容泽南,容家二公子,容静妍的哥哥。传闻此人流连烟花风流之地,沉溺声色犬马,是有名的富贵浪荡子。

      颜泠沉声:“容二公子,你还是去醒醒酒罢,这里不是什么楼,什么坊,请让开。若是我真的唤人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容泽南呼出一口酒气:“这小娘子性子特别,我喜欢,别走,哥哥和你好好聊一聊。”说罢向颜泠走去。

      簪梅心里着急,顾不得许多,推了容泽南一把,口中道:“折兰,护着姑娘先走。”

      容泽南从小养尊处优,出手又大方,在烟花柳巷里都是众星捧月的人物。哪里受过这等待遇,当下大怒,一巴掌将簪梅打翻在地:“好你个小娘子,装模作样给谁看,本公子今日便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人惹得,什么人惹不得!”

      说罢作势要扑过来,折兰惊叫一声,颜泠暗暗握紧了藏在手中的簪子,若是容泽南真的放肆,可别怪她给他几下子。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匆匆而来,拉住了容泽南:“容二哥,你喝醉了!”

      容泽南回头一看,指着来人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弥淳啊,弥淳,你成日读书,不知道其中的乐趣,今儿你尽情玩儿,哥哥请客!”

      乔景晨无奈,这货是清醒不过来了,只得好言诱哄:“这里算什么,小弟知道一个更好玩的地方,包容二哥流连忘返。”

      容泽南果然起了兴趣:“真的?在哪里,快带哥哥去。”

      乔景晨扯着他往回走:“跟小弟来。”身后,一声细而轻柔的声音随风而来:“乔公子,多谢。”

      他回过头去,颜泠一身雪青色绣垂柳的褙子,天青色披风,清新缓和如同三月春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她清雅的面容上停驻片刻。万幸,她一切安好。

      “别怕,没事了。”

      颜泠觉得乔景晨的目光有了波动,垂下眸子。乔景晨回过神来,拱拱手道:“容二哥醉酒失仪,我本来带着他出来醒酒,路遇他人,略交谈了几句,容二哥就不见了。颜大姑娘莫怪,我这就带他回去。”

      颜泠回礼:“有劳乔公子。”

      醉醺醺的容泽南被拉走了,簪梅折兰长出一口气:“谢天谢地,多亏了乔公子。”

      她们看向自家姑娘,颜泠默默地看着乔景晨与容泽南的背影不说话。她们只当是姑娘吓着了,走过去安慰:“姑娘,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回漱烟阁去休息?夫人那边,奴婢去禀告。”

      颜泠摇摇头,她与乔景晨两次相见了,乔景晨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样,但愿是她多想了。

      别怕,没事了。这句话,她曾经在最无助的时候希望云玚对她这么说,然而,直到她死去,云玚都没有出现。

      “我们走罢,别让母亲久等。”

      树影摇曳,暗处中走来一名男子,雪色衣袍,袖口琼花点点,正是云玚。

      没想到啊,躲几杯酒出来散步,还能看到英雄救美的戏码。他冷笑一声,折身回前厅去。

      江氏第三次望向掬月楼的门口,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泠儿,怎么这么久还没有过来。

      颜涟捧过来一碟子切得整整齐齐的香梨:“母亲,别担心,大姐姐也许是路上耽搁了。这是在自己家里,能出什么事儿呢?”

      江氏叹道:“大概是我多心了,没见到她人,我这心里呀,就不踏实。”

      颜洇掩嘴笑:“我看母亲合该把大姐姐绑起来系在腰上,时时刻刻看着护着,才能放心。”

      江氏拿团扇轻轻磕了一下颜洇的头:“我看啊,应该把你系在我腰上,好时时刻刻解闷。”

      颜洇笑:“有大姐姐在,只怕母亲嫌弃我在跟前。”

      江氏一手握了颜洇,一手握了颜涟:“都是我的女儿,哪有母亲嫌弃女儿的。这几年,我可不曾薄待你们。”

      颜洇连忙道:“这是自然的,母亲待我们都很好。”

      颜涟话都不多说,直接往江氏怀里扑,江氏差点承受不住颜涟的冲力仰面跌倒,还好颜洇扶住了。江氏抱着颜漪拍了一下:“小丫头,又沉了。”

      一众人都笑了,颜涟不经意看向门外,道:“母亲,大姐姐!”

      苏姨娘一愣,迅速压下眼中的讶异,转头和风姨娘说话,面色自然。

      江氏放下颜涟,笑道:“我的儿,你可来了。她们想玩飞花令,嫌人不够多呢。”

      颜泠颔首:“的确是很久没有玩了,我们这就开始罢。”

      姑娘们围着圆桌坐下了,颜泠想了想,提议:“母亲,苏姨娘和风姨娘也来罢,热闹些。”

      风姨娘吓得摆手:“我不通文墨,别难为我了。”

      江氏也否定:“我们凑什么热闹,看着你们就好。”

      颜泠不依:“母亲和姨娘们各说一句就好,给我们起个头。”

      江氏妥协:“你这丫头,专门来折腾我们。行,今儿不扫你们的兴致,今日用什么字?”

      颜涟想了想:“今夜月好,不如就用月字?”

      颜洇道:“月字对过好多回了,一点儿新意都没有。”

      颜泠看向颜洇:“二妹妹有什么想法。”

      颜洇道:“用月,不如用夜。夜字诗句多,很好接下去。”

      大家都同意了,低下头,默默思索,江氏想了想,起头:“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苏姨娘立刻接口:“随风潜入夜, 润物细无声。”

      风姨娘想了半日,才犹犹豫豫道:“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颜泠轻声念:“寒日萧萧上锁窗,梧桐应恨夜来霜。你们说,这梧桐静静立在院子里,也不去扰人,偏偏夜霜要去烦它,难怪要恨了。”

      颜涟笑道:“大姐姐今日似有所感,倒替草木抱起屈来了。”

      颜泠但笑不语,苏姨娘心头一跳,觑了颜泠一眼,这丫头,莫非察觉了什么?

      颜洇接口:“盈盈一水边,夜夜空自怜。”

      颜涟绞着帕子眨眼睛:“估客昼眠知浪静,舟人夜语觉潮生。”

      对了几轮,风姨娘,颜涟,苏姨娘陆续败下阵来,颜涟窝到风姨娘身边吃糕点去了。剩下的姑娘旗鼓相当,对了十几轮仍不分伯仲。

      颜泠喝了一盏茶,让折兰再给她满上,茶香袅袅,映得她的容颜朦胧起来,她摩挲了一会儿茶盏滑腻的边缘,道:“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

      颜洇心道,这一次颜泠想了那么久,必然是肚里的诗词要用尽了,再对几次,她就可以赢。当下暗暗涌起一阵喜悦:“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

      颜泠淡然道:“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

      颜洇:“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颜泠:“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颜洇:“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颜涟偏头看颜洇:“二姐姐,这句母亲说过了。”

      颜洇不觉有些心慌,偷眼看颜泠,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越想越急,脑中忽然又浮现出一句诗,救命似的喊出来:“穿窗深夜忽清风,曾遣离人情惨切。”

      苏姨娘轻摇小扇,掩下一个呵欠。颜涟笑道:“大姐姐,二姐姐,你们对得忒久,苏姨娘都困了。依妹妹看,这一次暂且算作平局罢,流萤在水边飞舞,我们还是去扑萤得趣些。”

      颜泠颔首:“听三妹妹这么一说,我才发觉坐得久了,身子有些酸,还是走走比较好。二妹妹觉得如何?”

      颜洇已经腹中空虚,哪里还敢和颜泠对下去,当下顺着台阶下来:“我也觉得闷了,走罢。”

      奴婢们早早拿了小网过来给主子们消遣, 颜泠想解下披风方便行动,江氏立刻阻止:“泠儿,水边风寒!”

      颜泠朝母亲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母亲,不碍事的,夏风正凉快。”

      江氏只得退一步:“那么折兰拿着披风,以防不时之需。”

      折兰应了,姑娘们往水边来,只见墨色的夜空一轮银盘,平静的水面上一圆清月,像是镜面一般。点点流萤在花丛,树影之间若隐若现。

      颜泠不禁感慨:“三妹妹这地方,要是嫦娥看见了,怕是都不想去广寒宫了呢。”

      颜涟笑道:“广寒宫虽然冷清,好歹是天宫,妹妹这掬月楼哪里比得上。”

      颜洇瞧准了一只停在草尖上的流萤,朝两位姐妹摆摆手,颜泠与颜涟立时禁声。颜洇举了小网去扑,小小的流萤颤了一下,在网中飞舞。

      颜洇得手大喜,一时忘了形,不妨脚下一滑,就要向水边栽去。幸而颜泠扯了她一把,颜洇还未道谢,颜泠收势不住,跌下了水塘。

      颜洇发出一声惊叫,颜涟喊起来:“谁人会水,快救救大姐姐。”

      当下有几个丫环跳了下去,江氏早已闻风赶来,焦急地在水面徘徊,口中念着阿弥陀佛。

      苏姨娘道:“姐姐莫急,泠姐儿会没事的。”

      不多时,簪梅托了颜泠上来,颜泠头上挂了几丝水草,面色雪白,衣裳点点泥垢,看着甚是可怜。江氏扑在颜泠身上,眼中垂泪,喊着颜泠的名字,颜泠只是不醒。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面上惶惶然,颜涟沉声道:“盼春入夏去请大夫;折兰、簪梅将大姐姐抱进屋里,换衣驱寒;怜叶去厨房速速煮一碗姜汤送来,动作快些,耽搁不得。”

      众人听得这井井有条的一席话,方才有了主意,各自忙碌。颜涟道:“母亲和姨娘先去正厅里坐着罢,我刚才探了探,大姐姐气息犹存,尚有生机。”

      江氏方才止住眼泪,正要让折兰簪梅将颜泠抬起来,身后有人忽道:“动不得!”

      江氏扭头一看,老爷已闻讯赶来,出声制止的是乔景晨。江氏见到颜博,立时有了主心骨,哭道:“老爷,泠儿不好了!”

      颜博深深皱眉:“大夫呢,来了么?”

      颜涟回答:“已经让人去请了。”

      还没有来,颜博心中忧虑,乔景晨已大踏步上前,探看了一下颜泠的脸色,肃然道:“伯父伯母,侄儿曾学得溺水急救之法,如今颜大姑娘危急,侄儿--”

      江氏泪眼朦胧地看向颜博,颜博道:“救人要紧,男女大防,暂且搁在一边罢。”

      乔昕扶着胡须,朝乔景晨点头。乔景晨再不犹豫,来到颜泠身边,细细查看口鼻等处,并指点向颜泠几处大穴,颜泠抖了一抖,吐出一口浊水。

      江氏大喜,奔到颜泠身边,颜泠依旧不醒,江氏急问:“乔贤侄,这--”

      乔景晨道:“伯母,稍安勿躁,浊水已经吐出,不会堵塞心肺。应该无妨了。再灌下一碗姜汤,颜大姑娘就能醒来。”

      江氏心头一松,连忙着丫环们将颜泠抬进内室,对乔景晨不胜感激:“多谢贤侄,今日若不是贤侄救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乔景晨眼睛还望着颜泠的方向,随意拱了拱手:“伯母客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乔昕目光一闪,对颜博道:“既然令千金无碍,内外有别,我们就先回去了。”

      乔景晨听得一句内外有别,收回目光,随着父亲去了。

      不多时,大夫匆匆赶来。颜泠灌下一碗姜汤,果然转醒。大夫把了脉,开了几幅凝神驱寒的药方 ,对颜博与江氏道:“幸而有人急救,颜大姑娘好好休息就行了。”

      江氏一块心中大石落地,转头一看,颜博却面露微笑,她不明所以:“老爷?”

      颜博笑意加深:“泠儿的婚事,怕是要有着落了。”

      江氏略一思索,又惊又喜:“您是说,乔家那位?”

      颜博点点头:“刚才送走了云大人和周大人,就有人来报泠儿出事了。乔贤侄本不必管我这内宅之事,却匆匆赶来,这其中,值得品味。”

      江氏心中满是期待:“若是乔贤侄真有这心思,就是泠儿的福气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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