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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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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渡和修念远中间只隔了一层戏台,修念远抬头看时,凡渡面上带笑,目色柔和的像是九天谪仙。
他有点诧异,“你真的要我来?”
凡渡笑了,一身出尘的姿态瞬间就垮了,“那怎么办?这里一共能动的除了你就是那位。”
他朝着奕口仁一抬下巴,说:“用那位还不如用你呢,别再尿我一身。再说了,我总不能让旁边这俩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来吧?”
凡渡把修念远拉上台阶,打量了他一会,又说:“或者要么换下,你跪这挨一刀?干吗?”
狼崽子这次没演戏,很诚恳地摇头,“不干。”
他俩把目光同时瞄向奕口仁。
那是奕口仁觉得自己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了。
半分钟后,凡渡笑着摇头说:“算了吧,谁让法治社会没教过我怎么持刀杀人呢。来吧,总不能一直困这,横竖是死,我就勉强赌你还有良心。”
他说完,一掀衣摆,就在白脸伶人身侧跪了下来,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身后悬着的大刀。抬头冲着修念远笑道:“为师还是很信任你的,来,乖。”
有那么一瞬,修念远看着凡渡的目光一滞,他轻抿了下嘴唇,侧头避开凡渡的目光。
那目光让他想起一个人,一个他以为会永远护着他的人。
都是过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凡渡脖颈上的刀空空悬着,却迟迟未动。
凡渡的余光能看见,修念远从拿上刀那一刻,姿态就和大小眼的伶人如出一辙,甚至握刀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而他自己跪在地上也和白脸伶人一样,根本就动弹不了。
这其实和凡渡的猜想差不多--身处执中,当他们登上戏台那一刻,就成了执里唱戏的伶人,死生由执决定,而非执中人。
这是无法避免的,如果执里的执念要他们死,谁也活不了,谁来挨砍其实都一样。
154,“……你为什么不早说。”
凡渡身上动不了,脑子却没消停,“你也没问我啊。”
154,“……”
他确实不太想搭理这个宿主了。
时间又过去了一会,离下一个一刻钟越来越近了。
奕口仁觉得身侧开始发凉,他不由咬上嘴唇,明明怕的要死,眼睛却一眨不眨死死盯着戏台。
他也觉得自己被控制了,就像有个人在板着他脑袋,强行让他看着戏台,连眼睛都无法眨一下。
时间在流逝。
不知哪里传来滴水声,“啪嗒,啪嗒。”
奕口仁几乎喘不过气了。
很快,时间到了!
从奕口仁的角度看,修念远和身侧大小眼的伶人就像是一个人的两道影子,动作一模一样。
寒光闪烁的大刀凌空舞了两下,倏然挥向凡渡脖颈。就在那一刻,周围的景致再一次像过了水一般,模糊的什么也看不见。
有人笑说:“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紧接着就有另一个声音说:“居庙堂之高而忧其民,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沈将军忧国忧民,自然是虎父无犬子,少爷假以时日必然大有作为。”
眼前的画面渐渐凝视,凡渡发现修念远和奕口仁都不在了。
首先入目的是一个看起来也就十五岁的少年,一身张扬的红衣,发髻高高束起,身下是一匹健硕的白马。
他身侧的人看身量应该和他年岁相仿,但不知为什么却看不清脸。
锦衣的小少爷似乎看不见凡渡,踩着脚蹬,神采飞扬。
他一紧缰绳,嗤笑道:“说什么呢,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我沈知非的功勋用不上我父亲来帮我填基石。吁~驾!”
这是幅春日景色,草长莺飞。
红衣少年骑着白马奔向远方,清脆的声音却响在凡渡耳边。
少年人说:“大丈夫当图四方,如今边境敌寇来犯,我择日就改换面容从军,倒看看日后是我爹厉害还是我厉害。”
画面很快转了一下,沈知非不知从哪里学了易容术,真把自己一张精致的脸挡了。瞒着父亲投状从军,从一个无名的小兵做起。
凡渡一时半会没法从这幻境中走出去,于是只能跟着沈知非,看他在军营里摸爬滚带。
幻境中的故事会跟着所执之人的执念有所轻重,大部分从军的画面都是一闪而过,画面中的人也都是看不清容貌的。
直到一年之后,沈知非第一次见到当时领兵的兵马大元帅时,幻境中第二个能看清脸的人才出现。
大将军姓文,名不悔,身材健硕。大约是常年带兵打仗的缘故,脸上的皮肤都是古铜色,目光坚毅凌厉。
当时,沈知非又一次受了伤,小腹被敌军的尖□□了个对穿。虽然勉强捡回一条命,但还没从危险期过来,发着高烧,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即使这样,彼时16岁的少年仍然死守牙关,连轻声的呻/吟都不肯发出。
文大将军探望伤员,路过沈知非时正好和少年人倔强的目光对上。文不悔当时一愣,随即就笑道:“这小子不错”
他探身在沈知非额头摸了一把,而后道:“小子,你要是能撑过这次,以后就跟着我吧。”
这是初识。
沈知非果然挺过了危险期,从那之后他就跟在文不悔身边。
文不悔带着他杀敌,带着他研究敌军列阵。教他如何用兵,如何揣摩敌军心思,如何在不利条件下转败为胜。
这些,沈知非小时也学过,他父亲沈将军对他的教导从来都不曾落下,但那些说到底都是纸上谈兵。
只有跟着文不悔真正上阵杀敌,敌寇火热的鲜血喷洒在肌肤上时,沈知非才懂得什么叫真正的热血沸腾,什么叫男儿保家卫国的家国情怀。
战火的洗礼让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迅速成长,然而再坚毅的少年也终究还是孩子。
从军日久,有一次,和沈知非一同入伍的一个兄弟被敌军一枪挑了喉咙。
那时,沈知非正好就在旁边,他已经挥枪去拦了,可就差了一秒,那个前一晚还和自己把酒言欢的兄弟就倒在沈知非面前。
滚烫的鲜血滴在沈知非眼角,像是一滴血泪,把少年人渐渐长成的容貌渲染出一抹悲壮。
这样的场景在战场上随时上演,谁都知道今日上了战场,可能就是诀别,可当真正的诀别鲜活的发生在眼前时,从军以来所有的痛楚都被放大了。
那些强行压下去的自责,不甘,恐惧结成一张细密的网,兜头把沈知非团团围住,他呼吸不出来,就那么傻傻站在原地。
他为什么就不能快一秒呢?哪怕一秒。
直到一柄尖枪挑开敌寇的利刃,沈知非被一人抓起衣领,狠狠甩到马背上,那人回身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说:“找死吗?”
是文不悔。
也就是这时,凡渡自己右脸跟着一疼,也像被人打了一巴掌。
他简直气笑了,对154道:“怎么的?男主换人了?我这感官共享还带转移的?”
154没答。
当天夜里,沈知非独自一人坐在军帐之外,看着夜空时,有一酒壶递到他眼前。
侧头,文不悔自己喝着一壶酒,问他:“害怕了?害怕趁早回家吧。”
繁星满天,少年人半边脸高高肿着,画面定格在那一刻好久。
凡渡又没忍住小声嘀咕:“怕是肯定没怕,我现在就想知道最后不是你俩谁把谁砍了吧。”
他知道幻境里的人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于是就直接把话说出了口。
谁知话落154没答,却有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说:“不是。”
凡渡,“???修念远?”
对方轻轻“嗯”了一声,随即道:“不用找了,你应该看不见我,我在--在沈知非身体里。”
凡渡脸色有点瘫,心说怪不得我白挨了一巴掌。
他叹了口气道:“什么意思?你是想告诉我你现在扮演那个砍人的伶人,而那个伶人原型就是沈知非呗?那我没在文不悔身体里,所以被砍的不是文不悔?”
修念远没答。
昔年的沈知非却笑了,他看着文不悔,一仰脖子灌了一大口。
军队里的酒太烈,少年呛得直咳,等缓过来却抬手一抹咳出来的眼泪,笑道:“怕?有什么可怕的。”
他一扫战场上的颓靡之态,看着远方,咬牙切齿:“总有一天我要用敌寇的血来给兄弟们报仇。”
文不悔也笑了,坐在沈知非身侧,“有骨气,行兵打仗嘛。死,再所难免。咱们活着的人啊,能做的就是多杀几个敌寇,用敌人的血给他们报仇。打出来太平盛世慰藉亡灵。”
文不悔也看着远方,声音带着点笑,“你小子啊,像我。”
沈知非嗤笑,“谁像你啊,那么凶。”
他二人对视,同时大笑。
就在这时,凡渡抱着胳膊,靠在军帐的柱子上,一如他当初中毒刚醒时,长腿交叠,姿态优雅,幽幽/道:“啧啧啧,你看看人家师徒俩啊。”
“而且我又不凶,你也冲我笑个呗。”
在沈知非身体里的修念远,“……”
154,“……”
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