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与毒木》书签签

11、第十一章

　　待白椿再度睁开眼，后颈处传来熟悉的钝痛，他便意识到，自己又给人敲晕了。而那罪魁祸首正靠在自己房间里的一把木纹椅上，睡得正香。

　　晨光细细描绘着那人的脸庞，映衬的那人鼻梁高挺，脸架硬朗，身材壮实，颇有武林豪杰的气势，青丝飘逸，一支红玉簪点缀其中，再着一身青绿衣衫，又给人以一种潇洒不羁的文客之感，一看便是姑娘们极心悦的类型。

　　只不过他为什么会在自己的房间？

　　只见那人眉头皱了皱，似是被光打扰，纠结了会，随后慢悠悠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气，看向白椿道：“哟，你醒啦？”

　　“嗯，昨天给南公子添麻烦了。”白椿抱愧道，“不过南公子为何会在这里？我记得你的房间在隔壁吧。”

　　“啊嗯，是这样没错，但是......”南天竹挠了挠脑袋，“你过来看就知道了。”

　　打开隔壁厢房的门后，只闻得一股浓郁的尸气，房间里暗暗的，唯得进门处那点光线，但足以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只见一名脸色苍白的男子躺在原本的床榻上，身体僵直，走进看，果不其然，早已噎气很久了。

　　“这是......”面前的大夫声音微抬，似是感到惊喜。

　　“没错，昨天背你回去时，在路上捡到的，似乎并未被火舌波及。”虽然说自己并不想要这样的运气就是。

　　白椿欣喜，眼里似放出了光：“南公子你这回可真帮了大忙！”

　　有了这个，进度定然大大缩减，只不过......

　　“对了，南公子，你经过王二允许了么......”毕竟这可是尸身，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放床上，怎么说都不大妥帖吧，况且还是借宿在别人家里。

　　“没有，但我想，王二他一定能理解支持的。”南天竹毫无愧色，甚至已经默认王二同意了。

　　白椿无语，确实，如南天竹所言，王二此人极拎得清情势，不定会说什么，可是这家中还有其他人，但毕竟事关人命，只能冒着遭人闲话的风险去做了。

　　“你回头去和他们母子打声招呼，毕竟是我们失礼在先，总得知会他们一声。”只怕是这间屋子以后不大能用了。

　　“知道了知道了。唉，明明找尸体也是你要找的，你就没想过要先让他们知道么？”南天竹只觉这人做事也是一头脑热。

　　“我可没说要放在房里面，打算寻个不太用的地方拿麻布捆起来，第二天再拎着去城郊外处理。”白椿道。

　　“你又没说......”

　　“是你把我敲晕了，我根本没机会说呀。”白椿摸了摸后脖颈，那处仍传来丝丝钝痛。

　　“你不晓得那时候你情况有多危险，为了阻止你干傻事，我也没办法啊。”南天竹闷闷道。

　　不过自己确实让南天竹费心了，换作平时，他绝不可能做出这样冲动的行为。可他当时，真的看见玛瑙向火堆里走去，一时着急，才不过脑子就行事了。

　　想来是看到尸身着火，有些受刺激了吧，玛瑙分明被他安置在了之前的客栈里，此时并不可能出现在莲花县才是。

　　那，这是他的幻觉？

　　白椿突然感觉一阵头晕，但他稳住了自己，并未让南天竹发现异样。

　　不能再想玛瑙的事了，此时应把注意力放在救疾上。

　　不过也好在南天竹将尸体搬了进来，若是顺利说服王氏母子，倒还是在房里研究来的更方便些。

　　果不其然，王二在听过此事过后，十分支持，他表示，只要是能帮得上忙的，就算喊他去搬几具无名尸身都行。

　　不止王二，连王母也点头道：“春大夫尽管提要求，犬子别的不行，干这种体力活还是一等一的好。”

　　“不了，多谢两位好意，我只消了解一下病灶即可。”白椿笑着拒绝，虽说二位都是难得开明之辈，但这种事当下也只有他突发奇想的来尝试，并不大敢被太多人知晓。

　　“对了，春大夫，你在了解时，俺能在一旁看着么？”他极想知道究竟什么病使得他的兄弟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在王二的再三请求下，白椿只得答应，于是乎，南天竹在白椿的左后侧，王二在其右后侧，两人围的他水泄不通，使得原本寒凉的房间竟生出一丝热意。

　　白椿稳住心绪，坐直身子，尽量不去想别的，他也是第一次尝试解剖，借用了王二的匕首，也不知道能否顺利。

　　刀慢慢切开尸体的腹部，几滴鲜红的血慢慢渗出，使得白椿一时有些晃神。

　　“春大夫，你怎么停下来了？是有什么问题吗？”一旁的王二有些担心道。

　　“......没事。”白椿虽回以一个微笑，但脸色苍白，满头虚汗，像是刚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王二倒表示非常理解，他也是第一次看见别人解剖尸体，此时心情无比紧张，而作为主手的白椿，心理压力自也不言而喻。

　　王二拍了拍白发青年的肩膀，无声地给予安慰。

　　掌心的暖意似乎驱散了些许心中的寒意，白椿定了定神，继续深入下去。

　　只闻得腹腔内一阵腥臭，白椿皱了皱眉，仔细翻找后，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也没有找到传为病灶的老鼠尸体。

　　“目前可以排除是鼠疫了。”白椿呼出一口气道。

　　接着，他又将小刀移至尸体胸腔处，因不善解剖，废了好些时间才打开，而一打开，便使得在场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取出的肺部——称之为石头似乎更为恰当，一丝血色皆无，形状诡异，白惨惨的叫人心里害怕。
　　肺是这样的么？

　　王二捂住了嘴，将惊呼声生生压了下去，随之剧烈的心痛起来，他不愿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兄弟们，正被这样的事物所折磨着，可事实就摆在他面前，硬逼着他去看，去明白。

　　“死因......是窒息。”白椿努力稳住声线，但还是能听出其中的颤抖。

　　肺变成如石头般坚硬的物什后，便难以再让血液送必需的东西进来，人会死也是自然，再加之那种样的高烧......

　　只是想想都令人徒生绝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意识明明还清晰着，却再也无法自如地呼吸，将自己活活憋死......

　　白椿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不去回想所看到的情形。

　　既然已经找到死因了，那诱因自然也不大难。

　　“古往今来的瘟疫疾病，往往与一个地方的环境息息相关。”白椿分析道，“可否让我去看一下还活着的人所住的地方？”

　　“可以是可以，不过春大夫，你已经找到病因了？”王二问道。

　　“有点头绪，既然是出在肺部的毛病，那肺炎是八九不离十了。”白椿回答道。

　　王二吃了一惊，他知道药仙谷的大夫各个拥有通天之才，但真实见到过后，还是被扎扎实实地震撼到了。

　　他才刚到这个县城，便已经就着情势了解到了大概，现在仅凭着一具尸体，就直捣病灶，如此雷厉风行，比他碰到过的所有大夫都不知强上多少倍。

　　一旁的南天竹环抱着胳膊看着王二，心里想着如果王二混迹江湖，那他现在不定会如此惊讶。毕竟，这人可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妙手回春”，也是那人的儿子。

　　突然，王二似想到了什么：“那个春大夫，你是如何知晓问题出在肺的呢？”万一只是这人有肺疾，那不就走弯路了？

　　“昨天来时，我发现街上所有人的症状无一例外皆是咳嗽，伴随高烧，与肺疾极为相似，而观察患疾者其他部位，并无什么致命的症状。”白椿转过身，“因此，我判断问题是出在肺部。听过鼠疾的消息后，也检查了胃部，并未有异样，因而自然是肺部的毛病。”

　　王二点点头，心道这名大夫果然厉害。

　　“如果二位想要去他人住所查看，那便去俺兄弟那吧。”王二道，“他们离这儿也不远，想必也相对方便些。”

　　白椿点点头，一旁久久不语的南天竹突然发言道：“这尸体怎么处理？既然知道问题所在了，应该也就没什么用了，要我去扔么？”

　　闻言白椿摇头：“须留着，到时候也是枚证据。”

　　他又问了王二的意思，见王二同意，便问其借了麻袋，扔了些自制的防腐香料进去，扎结实后放在地上。

　　“得亏北方天气干燥寒冷，换做南方，不日便就腐败了。”白椿苦笑了一下。

　　收拾完后，他们简单用过膳，便由王二带着走去了。

　　“你是在怀疑县主和元明？”正走着，南天竹突然俯下身，问道。

　　“嗯，我觉得此次疫情定有蹊跷。”白椿肯定道，他向来直觉准确，此次模模糊糊的也有了个惊人的猜想，还不敢确定，当务之急还是查清病因和传播途径来得要紧。

　　弯过几个街角，他们来到一处民房前，王二率先上去敲门，只见得他敲了半天，也没有一人回应。

　　“张大哥！李大哥！”王二朝里面喊着，只可惜回应他的，只有冷冷的风声。

　　“奇怪了，昨天来的时候，他们还来给俺开门来着，今天是怎么了？”王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白椿隐隐感到不对劲，没等他出声，南天竹早已一个翻身进了屋，过了好一会，他才翻出来。

　　“白椿，我觉得还是不要让他看到的比较好。”南天竹悄悄在白椿耳边道，“我怕他受刺激。”

　　果不其然。

　　“王二，你先回去吧，这里我们来就行。”白椿转头对王二道。

　　“那怎么行！他们又不认得你们，俺还得介绍你们认识呢。”王二不服气，又敲了好一会门。

　　“王二，没事的，我们就说是你介绍来的，你先回去吧，今天也辛苦你了。”白椿劝道。

　　“这有什么要紧！本就是俺说的，且你们可是来救命的大夫啊，这点事没什么。”王二摆手。

　　白椿叹了口气，自知是瞒不下去了，想着他也早晚要知道，便朝南天竹看了看，南天竹会意，复翻入窗，从里面打开木栓。

　　门开了，但还没等王二惊喜，里面的景色就让他的心跌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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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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