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云悠》无语望天

33、忠诚交易

　　醉酒的谢常凌终于醒了，醒来立刻从谢成口中知道了谢云悠回来了，身子一抖。

　　当听说她赴宫宴吐血，端着的醒酒汤顿时洒了大半。

　　谢成忙和下人给他擦拭更衣，连连道：“咱小爷没大碍，萧公子说了不过是急火攻心。”

　　谢常凌揉揉额角，只听屋外响起奔跑的甲胄声：“将军大喜，大喜。”

　　原来是陈四海派了副将来传谢云悠进封为靖远大将军的好消息。

　　谢成和下人们激动不已，一门父子两将军，这是大佑立朝来还没有过的。

　　谢常凌却是面无喜色。

　　不多时听说他醒转的谢云悠急急忙忙扛着御赐宝剑回来了。

　　谢常凌这才想起要躲已是来不及了，宝剑已哗啦横在跟前，谢云悠斜着眼道：“呦，酒没喝够吗？您是不是忘了我临走时您应承的话了。”

　　见周遭无人，谢常凌反问道：“什么话？”

　　就知道会这样，不会痛痛快快告诉自己，谢云悠冷冷一笑，道：“陛下御赐宝剑可按律断佞臣，按法诛奸脏。您想当头一个吗？”

　　他瞪着女儿，心道这丫头横起来的无赖模样真一点不像自己和舒仪，叹了口气道：“罢了，你问吧。”

　　收起宝剑，谢云悠往桌上一扔，没放稳哐当砸了下来，剑柄从剑鞘里滑出，两人定睛一瞧，当即吓了一跳。

　　明晃晃的剑身居然是断的，自中间断成了两截。

　　一把断了的尚方宝剑？父女俩面面相觑，谢云悠问道：“那老儿说是他爹传给他，曾征战四方的宝剑。”

　　谢常凌捡起剑鞘瞧了瞧，龙纹祥云，没错啊，点点头后嗔怪道：“你当时接过剑就没拔出来看看？”

　　谢云悠暗骂皇帝老儿坑人，挠挠头，没好气道：“你当是买东西还要当场验货呢，谁知道他那么阴险。”

　　两人揣测一番，刚在想对策就听外间有人来报萧轻远请她去书房，于是忙恢复原状，交由谢常凌暂时保管了。

　　书房里，除了萧轻远，颜侑、慕容纯也都来了，一见甲胄未卸的谢云悠，激动莫名：“见过恩师，贺喜恩师。”

　　他们在来的路上得知了谢云悠拜了大将军，兴奋不已。

　　谢云悠一扬眉：“你们怎么来啦。”

　　萧轻远见她脸色不虞，挥手招来下人帮她先脱卸了铠甲，等人都退下了才缓缓道：“我去丧主家取遗骨，遇到了阿纯他们。”

　　“能帮助萧学士是阿纯的荣幸，何况大家都是为了莫言。”慕容纯深吸口气，眸子泪花闪现。

　　自从误会消除，他与莫言已成莫逆之交，得知莫言深陷大狱，他寝食难安，带了颜侑四处奔走，如今有两位恩师出手，一时间替莫言庆幸不已。

　　谢云悠拍拍他的肩膀，又拍拍沉默的颜侑，转身看向萧轻远道：“遗骨取到了吗？”

　　萧轻远点点头，忽然背身掩嘴，咳嗽起来。

　　原来一开始他已经在慕容纯和颜侑帮助下取到了遗骨，但回来半道上突然杀出几人，个个身手了得，他们完全不是对手，抢夺中包着遗骨的包袱被甩进了寒潭中，是萧轻远毫不犹豫跳入捞起。

　　谢云悠忙扶了他坐下，给他拍背顺气，慕容纯边倒水边道说：“也是奇怪，我们寡不敌众之际，突然有两个蒙面人冲出来施以援手，要不然可悬了。”

　　颜侑拿了遗骨出来，尸身火化不全，大包袱抖开，焦黑的头骨、胸骨、大腿骨、趾骨……

　　谢云悠与颜侑检视有无明显伤痕，慕容纯则协助萧轻远查验骨附毒物。

　　一寸寸、一分分，丝毫不敢放过。

　　终是一无所获，人证、书证，真真是铁证如山，连用骸骨质证的最后一丝希望都落空了。

　　颜侑抹了抹脸，抓下一把不知是泪还是汗的湿漉漉，无力的垂下头。

　　慕容纯一记重拳砸向桌面，用力的咬紧唇。

　　萧轻远转着手腕上的珠串，默然不语，猛又咳了几声，倒是谢云悠一脸沉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日后，正阳殿外，泽海正在训斥尚膳监总管，明知雪妃娘娘如今是陛下的心尖尖，居然还敢怠慢。

　　尚膳监总管很是委屈，皇贵妃那里得罪不起，自己不过是照着办了，结果板子还是打在自己身上。

　　这时，琴霜抱了琴款款走过，后头还跟着个小侍女，被泽海身旁的小太监眼尖看到，忙提醒了大总管。

　　她曾在宫里住了多年，可说是老熟人，泽海问了问，才知她是来给娘娘抚琴的，想了想，便没再派人跟着了。

　　宫里嘛，都是守卫，她们不过两个女人而已。

　　听到琴霜来时，雪姑正转着手中的玉笛，待见到她身后的侍女，不觉一怔。

　　心跳如擂鼓，虽然只是粗粗瞥了一眼，自己也绝不会认错。

　　行过礼，琴霜兀自摆好琴，淡淡道：“我抚琴不喜外人在场。”

　　很快殿内只留了她们三人，琴声悠悠中，侍女装扮的谢云悠一个箭步握住雪姑颤巍巍伸出的手。

　　“小云。”尽管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雪姑嘴上还是打趣道：“想不到会在这样情况下再次相见，也想不到我终于看到你穿女装了，比我想象中的美多了。”

　　强忍着痛楚，紧紧握着她的手，谢云悠勉力笑回道：“你不知，光练走路姿态我就练了有两夜，琴学士要求太严了，生怕我露出马脚。”

　　对她们的谈话充耳不闻，琴霜抚着琴，伴着琴声，雪姑带着她转了两圈，裙摆飘飞，仿若两只蝴蝶翩迁，下一刻，二人紧紧抱在一起。

　　雪姑低声啜泣道：“你不知道你能平安归来我有多高兴。”

　　谢云悠嗯了声，便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但很快她立刻收拾心情，小声的坚定道：“我来是需要你给我当场写一封短信。时间紧迫，我们不能逗留和你独处太久。”

　　习惯她的行事，雪姑马上擦干眼泪道：“你要我写什么？”

　　怕她忧心，谢云悠并未如实相告，只说莫言思念成疾，让她写一封信带给他，能让他振作起来。

　　本就深觉亏欠了莫言，雪姑当即应允，待一曲奏罢，信也写的差不多了。

　　全靠这救莫言一命了，谢云悠接过信拿油纸包着藏于胸口，抬手摸摸雪姑有些凹陷的脸颊，叹息道：“你这是又何苦呢？”

　　“我，我很好，真的，倒是小云，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你也是，谁敢欺负你，我替你出气。”

　　看着两个孩子恋恋不舍，与多年前自己和舒仪影子重合在了一起，琴霜不禁垂下了眼，随即凝定心神，接着又抚了一曲。

　　有些话她没有勇气问，有些答案她也没有告知，短暂会面后，两人便告辞离开了。

　　眼看着要走到宫门前，忽听一声喝止：“学士请留步。”

　　琴霜抱了琴缓缓望去，但见宫里的侍卫长匆匆行到跟前，张了张后头道：“学士，大总管说要见见您身后的侍女。”

　　琴霜一惊，冷冷道：“我们还有要事，请他见谅。”

　　一个眼神示意，架起侍女便走，侍卫长拱手道：“得罪了。”

　　原来训完了回过神的泽海琢磨了下，琴霜为人高傲清冷，几次入宫都没见带侍女，这次何故带了个，还是去见雪妃娘娘。

　　殊不知有琴霜宫内故交相助，谢云悠换了身宫装打算从玉华殿的荷花池游出去。

　　掐着点避开守卫和巡守，一路上甚是顺利，转过个楼阁，已能看到那池子，她一喜，加快脚步。

　　忽的，殿门一开，内里探出一只手将她一把拽了进去。

　　手臂迅即滑出拉拽，谢云悠反手挥出一拳，看清瞬间，拳风硬生生停在了那人鼻尖。

　　负手而立，沉晔一身便服，眸色沉沉，上下打量道：“谢将军这是乔装改扮，执行军务？”

　　他怎么一个人在这？见他已给了自己台阶下，谢云悠干笑两声，放下手，行了个礼道：“见过殿下，您怎么在这？”

　　“玉华殿是我母妃的寝宫，她多年未回，本王偶尔会来坐坐。”

　　对了，苏妃娘娘久居行宫未回，自己之所以选玉华殿也是因为这里宫人最少，守卫相对松懈些。

　　顺着他的视线，谢云悠看到窗台小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心中仍有疑窦未消，怎不见他的侍从和宫人们。

　　“他们都去了偏殿，没我的令，他们不会出来。”沉晔仿佛读出她的困惑，说道。

　　“殿下定是喜静，想是不欲旁人打扰，属下还是先行告退了。”谢云悠脚底抹油，顿时想溜了。

　　“谢将军，父皇相赠的宝剑可安好？”沉晔踱步到小桌前，拿起茶水悠悠道。

　　这话有如利箭直射后背，谢云悠猛回过头，瞪着他，心道这里头果然不简单，一咬牙：“宝剑好好供在案上，每日三柱香，从不间断。”

　　沉晔笑笑：“那你的高徒莫言呢？可找到了相救之法？”

　　把半开的门复又关上，谢云悠慢慢走过去：“莫言是大佑的臣子，又曾是太常学学子，才华横溢，若有人为一己之私而毁才，只会让天下人寒心。”

　　“一己之私？呵呵。”沉晔笑意更深：“想不到谢将军经历这么多，还是不改忠君报国，赤子之心。”

　　哼，他是在嘲笑我天真，谢云悠不以为然道：“我只忠于自己，对以莫言我非救不可。”

　　沉晔搁下茶水，向她走去：“所以你来向故人讨良方，希望可以激发莫言的向生之心？”

　　谢云悠脸色一变，抿唇不言，任他噙着抹笑再次打量自己，伸出修长的手指比划停留在自己的胸口处，终被她忍无可忍的出手捏住道：“殿下自重。”

　　沉晔这才收起玩笑之色，认真道：“莫言本王来救，但有个条件，本王要你从今日起只效忠本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