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云悠》无语望天

32、青云直上

　　谢云悠病倒的消息很快传遍京都，各路人马纷纷出动，谢府却谢绝所有人的探望，从早到晚，大门始终紧闭。

　　当时吓坏了白洵、沉晔一众人，其实她不过是急火攻心，送回来睡了两日也就没了大碍。

　　知她不喜苦药，萧轻远只给她熬煮了清热解火的凉茶，可得了御旨的御医却不然，大手笔开了滋补的药方，于是，鹿茸、灵芝，雪莲……源源不断如流水般送进她的小院，还是太监总管泽海亲自送来的。

　　在外人眼里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偏谢云悠全然没当回事，这边收了，那头就让人给刚刚回京的陈四海他们送去了。

　　当陈琪来时，谢云悠正在照顾醉酒未醒、被白洵背回来的谢常凌，一头乌发简简单单的用了根木簪簪着，神色憔悴却无损名将气度。

　　“您这哪是借酒浇愁，分明是想淹死在酒缸里。”谢云悠拿手指戳戳她爹的脸，虽然觉得老头越来越不像话了，但是也能体会他的心情。

　　兜兜转转的这样一个结局，屈家父子和那些将士无异于是白死了，而雪姑后半生的快乐和幸福更是就此埋葬。

　　虽然那天在宴会上两人没有说上一句话，但心意相通，一个眼神她都已经明白了，有为她平安归来的喜悦，有要她隐忍不发的决绝。

　　陈琪的到来让她立刻想到了莫言，那个将对雪姑的爱慕放在眼里刻在心间的她的学生。

　　“请谢学士救救言儿吧。”陈琪颤巍巍惊慌慌的嗓音，着实吓了她一跳。

　　谢云悠忙扶起要跪倒的陈琪道：“莫言怎么了？”

　　原来自打雪姑入宫后，莫言就一蹶不振，浑浑噩噩，前两日与人发生了口角，没说两句那人就气的毙命，如今被关在了刑部大牢。

　　“言儿他一心求死，毫无辩解，还把罪责都揽在了身上。”陈琪涕泪交加，他一生无儿无女，和这个外甥才相认不久，就遇到这么大的变故，思来想去，只能来找谢云悠求助。

　　“他这是在干什么？想当痴情种子，以命殉情？”胸口一阵发闷，谢云悠觉得她又快气吐血了。

　　有的人想生却没法活，有的人可以活着却不好好珍惜。

　　任萧轻远和白洵怎么劝说，她执意要亲自前往刑部一趟。

　　她前脚迈进刑部提人，后脚探子就把消息送到了御前。

　　玄帝刚刚下朝，似乎料到了谢云悠会出手，毕竟莫言是她在太常学的高足，以她的性子绝不会置身事外。

　　也罢，就看那孩子会如何取舍，他抬眼望去，长窗外是雪妃带着宫人们在逗小猫，手抱软萌小白猫，眉眼弯弯，笑的甚是温柔。

　　他一瞬不瞬的望着她，专注的好像天底下只有她一个人值得他如此目不转睛。

　　忽的眸光一转，旧忆蹁跹，曾经的舒仪也是那么喜欢小猫，但她每次一碰就会不停打喷嚏，没一会就会涕泪交加，没少被自己和常凌取笑。

　　虽然她的言行举止、一颦一笑都像极了舒仪，可心思深沉如他，怎会不知哪来的“偶遇”，怎会不知她是叛将之女，怎会不知她的图谋，可明知一切都是算计是陷阱，他还是甘之如饴。

　　这是这么多年离舒仪最近最近的一次，他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这一次他不但要得到“她”的人，还要得到“她”的心。既然莫言是“她”的心之所系，那么他就不能留。

　　见到谢云悠和白洵，刑部尚书倒是客客气气的，调阅案卷可以，会见犯人也可以，唯独对她提出重新验尸的要求表示爱莫能助。

　　“谢将军，那尸身已经交还给家人，当日便火化了。”刑部尚书坦言道。

　　白洵皱皱眉，这也太急了，按照刑部法例，尸身一般会停放三天才会发还家属，且大佑奉行土葬，火葬虽有但少之又少。

　　萧轻远察言观色，见刑部尚书不急不徐，游刃有余，很是笃定，便知内情很不简单，忙按住想要暴走的谢云悠，硬塞了颗清心解毒丸进她的嘴。

　　“小云，莫急，我们先去见了莫言再说。”

　　见了恩师，莫言眼睛虽亮了亮，但依然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谢云悠什么都没问出来，一无所获。

　　从刑部出来，萧轻远便与他们分手，直奔丧主家里去了，白洵陪着谢云悠往家走。

　　“小云，这才是回你家的路啊。”

　　“不想回！”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

　　江畔的船坞，船工们正在赶制的一艘体型巨大的大船已近完工。

　　谢云悠怔怔的看着船身上潇洒写意的白云标识，呐呐道：“这是？”

　　“我给她起名叫白云号。”白洵侧望着她，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来：“你不是说想要一艘可以去海上航行的大船吗，想看日升日落，潮起潮涌，鱼跃出水，飞鸟翱翔。”

　　对上他的眼，谢云悠的烦闷消散了大半，唇角微弯，赞许道：“白云号，这个名起的不错。”

　　这是自她回京后遇到一连串糟心的事后第一个让她感到舒心的东西。

　　白洵伸手怜惜的摸摸她的头：“本想等船都造好了，到你过生辰时，再带你来看，可是这些天，看你背负了太多太沉，不知道如何让你开怀，所以趁今天带你来，小云，我不是让你现在就走，而是想告诉你，无论何时，你想抛下一切，想离开了，她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不觉眼一酸，谢云悠眨眨眼道：“白洵，你差点要把我弄哭了。”

　　故意一挑眉，白洵眸光闪闪：“能把你弄哭的天下间可没几个，不知道还活着没，不要哭，小云，每次你难过，我就觉得这天都快塌了。”

　　“什么天快塌了，太夸张了，”谢云悠脸一红，啐道：“我警告你，别用哄姑娘的那套来哄我。”

　　“我哪有哄过什么姑娘，除了你。”白洵火急火燎的分辩道，只差没有指天盟誓。

　　两人并肩走在江边，看夕阳渐渐染红了整个天空。

　　“小云，我不明白，对雪姑的事你为何那么平静？”白洵问道，他知其二人情意深重，哪怕是他，听说雪姑成了雪妃也是诧异万分，可自那天宫宴吐血过后，她绝口不提，仿佛比谁都平静。

　　“白洵，不平静，我能怎么做？是提把剑冲进宫里抢人还是怒骂天子是贪色昏君？”任那习习江风拂起缕缕发丝，谢云悠淡淡道：“那天我看着雪姑，她的眼神告诉我，入宫是她自愿的，甚至可能是她谋划的，我不敢想她发生了什么让她做出了断舍离的决绝，我只能不停告诉自己，如果是她选择的，我唯有不拖累她，尽可能去帮助她。”

　　“小云。”白洵这才意识到谢云悠惊人的成长，不囿于一时得失，不困于七情六欲，一想到这种成长来源于残酷的磨砺，不禁胸口一窒，猛地将她拉进了怀里。

　　猝不及防，谢云悠想挣脱，却被他紧紧搂着，白洵拿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泪珠在眼眶里翻涌，近乎哽咽道：“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担着，好吗，小云。”

　　“你怎么了？白洵。”谢云悠听出他的伤感，从没碰到他会这般，不由呐呐道：“我也没说什么啊，还有也不是什么都我一个人担着，每次不是都有你，有轻远还有很多人帮我吗，你们的情谊我都记着呢。”

　　“那白云号以后出航，你得带着我。”沉默了一会，白洵噘起嘴道。

　　“行，行，只要你舍得你的大红小红，还有你的大好前程。”

　　“不是大红小红，是软玉、温香，”白洵微恼：“我的大好前程就是你，傻小云，对了，你爹你娘能带，萧轻远不行。”

　　谢云悠越听越离谱，一把推开他：“为什么轻远不行？”

　　“我说不行就不行。”白洵高昂起头颅，展现出以往的孔雀姿态，气的谢云悠追着要揍他。

　　翌日，玄帝率众臣前往军营，犒劳三军，行封赏大典。

　　军旗烈烈，率众将屹立阵前的谢云悠一身戎装，英气逼人，笔直的身躯宛如天地间永远不会弯曲利剑，山呼万岁后，齐刷刷行了军礼。

　　玄帝点点头，泽海随即宣读了圣旨。

　　“兹有谢云年少有为，精忠报国，力挽狂澜、平定叛乱，居功至伟……特进封靖远大将军，赏赐金盔金甲一副，食邑六千户，……进封陈四海神威将军，赏赐……”

　　不过二十，就已连升三级，品阶与丞相相平，食邑几乎快赶上了皇长子，如此青云直上，可说是旷古烁今第一人。

　　在众人或艳羡或惊叹的目光下，谢云悠面色淡淡，仿佛听着的是别人的事，谢恩后接过圣旨，刚要转身，只听玄帝出声道：“来，赐剑。”

　　她身形一顿，但见玄帝笑着把一柄宝剑递给她：“谢将军拿着，这是当年先帝赐给朕的忠国剑，朕曾用它征战沙场，如今赐给你，见此剑如见天子，可按律断佞臣，按法诛奸赃，”

　　此话一出，不但是群臣，连沉晔都变了脸色。

　　按律断佞臣，按法诛奸赃？分明是一把悬在我脖颈上的宝剑，谢云悠展颜一笑，跪倒在地，双手捧接过宝剑：“谢陛下，末将誓死报国，必不负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