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灵之缘起生烟》净深缘

88、瓶中脑（下）——回忆

　　席缘端坐在角落边上思考。
　　五个仿生人肆无忌惮地闯入，架着她离开了囚牢。
　　她异常冷静，服从般任由摆布。
　　第一次见到藏在库斯卡地下这磅礴的议会厅，墙面上印着中立联盟的硕大标记，左右两边的上空分别亮着各联盟的不同族徽，道路两旁的坐着各族群的代表人，每个都像神司那般威严肃穆。
　　神司朝正中央的老者耳语了几句，她直直看向席缘，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是我们的备选人，席缘。”
　　席缘仰着面望向正中央的高位者。
　　周围发出稀稀疏疏的谈论声。
　　“这便是我们未来的彼世之主？”“...看起来就是个年轻娃娃啊。”
　　“吴老可别小看这妹妹！能笼络到宋天星的后人，必定手段了得。”
　　“对呀，宋天星的后人。这可是计划中不可缺少的钥匙啊。”
　　“宋天星？我中立联盟能工巧匠比比皆是，难不成少了一个工程师血脉还不能运转了？”
　　“——雨尤？”席缘瞥向高台上谈论的几人。
　　“那可不好说！这不，塞西尔家找那孽障可花费了不少力气，至今也还都是了无音讯呢。”
　　嘀咕的旁话听得实在刺耳。
　　“难不成是博歆然神司把罪人血脉给藏了起来？”这话说得尖锐，矛头直指向神族。
　　“口出狂言！”神司怒容。
　　她的巴掌毫不留情落在特纳脸上。
　　“是我们塞西尔家管教无方！得罪了神司大人请多见谅！”
　　希拉俯首示弱，她继续又说。
　　“…当初参与造神计划的人员早已所剩无几。当下恐怕也只有您神司大人对容器最了解。”，“我辈只是担忧这计划难以如期而至，还请神司大人不要误解了我们后辈的意思。”
　　神司瞥眼叹气。
　　望着议会厅正中央被保护严密的神像装置，神司陷入了沉默。
　　.......
　　离萝家遭遇变故的事也传到了司冰烟和博安安耳里。
　　博安安私下偷偷去库斯卡找过宋雨尤，可每次去也都吃了闭门羹。
　　席缘的失踪和离萝家的困境同样也让司冰烟觉得蹊跷，无尽的等待让她慌得夜不能寐，无奈那些作为主神的束缚最终只能选择呆在燧穆村。那些即将发生的未知，好似有预兆般，除了做好准备等待剑拔弩张外，司冰烟似乎别无选择。
　　那些夜里，博安安总能看到司冰烟独自坐在窗前望着门外的大树，一坐便是几个钟头，不言不语只默默盯着大树发呆，白日便是奔波在神族的繁忙事务上。
　　“——若是换做以前…姐姐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去找老席。”博安安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却难以开口予以安慰。在她看来，现在不明所以的变动都是各自酝酿已久的计划，这些计划的脉络于她自己而言也总是道不清缘由的。
　　神像装置被打开那日，博安安脑子里又再凭白无故出现了许多虚无缥缈的陌生画面来，她似乎已经习惯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陌生，和先前那次比，这次被强制灌注的记忆也不再觉得那般煎熬。
　　随着陌生画面的浮现，博安安也终于按耐不住，她决定独自去揭开那些秘密。
　　再次回到库斯卡时，各联盟纷拥已至。好些面孔平日里都不曾常见，只是在资料库中见过画像，出席联盟会议的也都算是各族权贵，这次的会议在她眼中已经是登峰造极的阵容了。
　　她混在族人后面悄悄跟随着，很快也发现了神司的踪影。
　　这也是她第一次知晓库斯卡深处的庞大地下工程。
　　地道的路蜿蜒曲折，先是经过长长的羊肠小道，道路逐渐扩展，最后引入眼帘的是令人叹服的‘宫殿’，虽不是金碧辉煌，倒确乎也算得上是气势恢弘，高大的暗纹石门俨然站立，石门后便是规整的通道，通道两侧每隔5米便是琉璃光灯，每隔一段就能看到石壁上那些各族群的壁画。
　　跟队伍走了大约一刻的时间，步入主殿堂议会厅，放眼便看到那些画卷中的名人聚在两旁相互交谈着。
　　博安安小心翼翼躲在人群中探望，殿堂正中央是用真空和特殊屏障包围着的神像装置，与平时看到的完全不同，肢体靠下的位置向外延展出了一个平台，稳稳托着一个…
　　——一个大脑？
　　大脑周围插满细若发丝的金属线缆，脉络上那些细胞的光泽和纹路，仿佛还是鲜活的。
　　顿时间，她心脏被猛烈抨击了几下。
　　紧接着大脑开始了轰鸣不断。
　　博安安捂住嘴艰难地躲到了后边儿的大石壁暗处，她紧拽着拳头捂着嘴，丝毫不敢发出声响，她默默忍耐着，额上已经出了汗珠。
　　恍然一下，觉得周围逐渐嘈杂起来，熟悉的语调缭绕在耳际。
　　它们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越过白雾后，便看到一间陌生的实验室，博安安凭意识往里走，看到三份档案静静地摆在桌面上。
　　贝迩-塞西尔，男，高级材质研究员；
　　博歆然，女，大学者；
　　离满量，高级能源研究员。
　　五六个白衣大褂围在实验台前。
　　博安安尝试躲避，那一瞬却发现有人从自己身后穿过。她意识到，这些是强塞入大脑的陌生记忆，自己仅仅只是幻影，记忆中的人并瞧不见她。于是乎，博安安决定跟随那些陌生的记忆前进。
　　博歆然主导了联盟的整个专家团队，离满量对她很是尊敬，博歆然说什么，他都一字不拉地记在本子上，他始终都是笑脸盈盈，话语虽少，但很是虚心好学；贝迩与他截然不同，在这群人中很是活跃，有疑问从不犹豫，反而积极提问请教，博歆然也都一一欣然解答了。在彼世，恐怕很难出现真正难倒她的问题。她出生就与众不同，供时代膜拜，为人也很是亲切，彼世对神族更是尤为尊崇。
　　离满量和博歆然走得很近，每月便会去圣所拜祭一次，每次拜祭都声势浩荡，添置不少香油钱，同时也招来了不少流言蜚语，他丝毫不在乎旁人的那些话，依旧特立独行的定期拜祭，捐款。
　　“离老板，今儿又来上供了？”旁人调侃他。
　　“什么话呢！多亏神灵庇佑，我离家才能千秋万代，我们做子孙涌泉回报才能绵延后代。”
　　“离满量！”，“你每月不厌其烦的过来真可谓是中立区表率啊～我这儿可没东西能赏赐于你，神明自会庇佑你家千秋万代的。”
　　离满量身材本就魁梧而高大，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博歆然竟透露出一些憨厚和傻气。博歆然的调侃他也只是微笑着憨憨的挠挠额头。
　　“你别这么闷好吧，好歹也是个家主！一点威严也没有。我保证，虔诚的子民，神明定会佑你！”
　　端凝着天真浪漫的博歆然，离满量也丝毫不懈怠，他没有任何回答，尽管年轻的博歆然很是亲和，于她而言也总是有着望尘莫及的距离感。
　　平时这群人聚在一块也大多在做研究。
　　贝迩多数时间混迹在联盟的社交商会中。商会那些人对离家倒出奇推崇，只因为离家主导了彼世核心资源，离满量无心生意往来，可那掌握了世界稀缺资源的幸运偏生选择了他。如此庞大而又可贵的财富不由让人眼红。塞西尔家负责装备制造，重视人才，能人异士亦是络绎不绝，在材料及科学研究上颇有造就，同样获得了不少豪商的垂青。
　　塞席尔家一如既往会在商会上发表新研究，那样才能笼络到更多的支持。
　　“贝迩，你这研究我们大力支持，只是…”大财阀欲言又止。
　　“您说。”
　　“如若能得倒离家的支持，那必能如虎添翼。”
　　“对啊，听说你们在同一个实验室。要不…去跟离满量谈谈？”
　　贝迩淡淡笑了笑，端起酒杯客套。
　　“多谢各位前辈指点。”
　　几日后，贝迩兴冲冲去找离满量想得到他的支持，最终却抱着失望归来，其中原因不得而知。至此以后贝逊便很少再和离满量沟通。每次研究，塞西尔家总能在中立区拔得头筹，多数研究发表都没能大批量发售，这让贝迩很是苦恼。
　　几年后的一场事故改变了一切。
　　由塞西尔家供应的空中巴士坠毁，伤亡惨重，在联盟中引起了轩然大波。经调查发现，问题能源成为了事故的主要原因，整个彼世的能源供应商只此一家——离家。
　　离满量查到能源受到污染，之后便立即下令限购，只是这举措早已回天乏术，大批量能源受到损坏，离家因此付出了惨痛的财力代价，尽管如此，离家势力依旧未减。
　　那之后，离满量去神族的频率也越发频繁，外人看来都只觉得他迷信痴愚。
　　“主神…我离满量有罪，疏忽大意，让能源受到污染，以至于…以至于…哎。”他期盼着自己的忏悔能够减少对彼世的伤害。
　　博歆然早有察觉，事故当年的预言因此发生了变化，万物的感知也都在提醒她彼世格局将变，时至今日早已愈发溃烂，残破不堪。
　　“做你该做的，我们...会尽力而为。”从博歆然平淡的语气中，离满量自知势态严肃。
　　跪着拜了两扣首后，他便匆匆离开。
　　那之后，离满量就很少再去联盟实验室；不久后，博歆然也极少再参与到联盟的共同实验里。
　　也是从那次风波后，神族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以往神族造人，培养短短数日便能成形，能源事件后却要花上好几周的时间；造神亦成为了整个神族的煎熬，成形的神族夭折概率史无前例的骇人，眼睁睁看着生命诞生，又眼睁睁看着生命消亡。每次失败，博歆然都觉得自己是罪人。
　　神族无后，信仰消逝，彼世亡矣。
　　彼世更是民不聊生，各地接二连三出现怪病，腹泻不止、身体溃烂，苟延馋喘地等待死亡降临的人比比皆是。
　　离满量出现在联盟实验室的次数越发稀少，或许只有他自己晓得其中缘由。
　　软软乎乎的小离萝每日都会上吐下泻，她已经虚弱得面色发青。离满量除了终日陪伴以外，再无别的选择。即使耗尽家财，离满量都愿意救治好他唯一的女儿。
　　这些时间里，塞西尔家花费大价钱购置了离家能源，批量生产了自家最新的研究产品，而那些产品正是让彼世科技跨进了新时代。
　　中立区谣言不止：神消亡，人要亡，神不庇佑，世消亡；造新神，人不亡，推翻虚神，佑满堂…
　　谣言人传人，最终还是传到了日夜在神殿祈福的博歆然耳中。她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些的诋毁，而彼世的当下也正如预言那般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无力自证清白，蒙受了长达多年的诋毁。
　　在突然召开的联盟紧急会议上，各族领袖们众说纷纭，七嘴八舌，博歆然自是无暇顾及，她深知神族衰退的事早已成为了不争的事实，没人敢说破，也没人想继续遮掩。
　　彼世万事万物因此受到了大量折损，人人自危，连续数日的紧急会议，最终提出了‘瓶中脑’理论，以神族与离家尚存的能源为核心，塞西尔科技为主体，贯穿神、形培育出贯穿古今的未来新‘神’。
　　在联盟实验派的努力下，很快就造出了最合适的‘瓶中脑’装置。这之后，博歆然也彻底退出了造神实验，开始了对净土的研究；而那‘瓶中脑’装置最终竟落入到离满量家默默无闻的机械师宋天星手中，而那名为宋天星的机械师却随着离满量的生亡和瓶中脑装置一同消失得了无踪迹。幸运的是，也是从那时候起人体分离剂问世，保全了彼世大多数人。之后的一年，贝逊病亡，年幼的希拉成为了塞西尔唯一的继承人，新神计划也至此撤离落幕。
　　……
　　席缘专注地望着神像投射出的画面来，他们如白驹过隙般快速播放着。
　　画面中，男人小心翼翼取出女孩的大脑移植到装置中，另一个相差无二的装置则静静站立另一旁；男人取出一颗人造脑，随后往人造脑中注入了芯片，他满是黯然，浑身早已疲惫不堪…
　　之后一段的画面便是衣衫褴褛的男人带着那装置东躲西藏的画面。
　　在场所有人无不感到震惊。
　　席缘黯然，垂着脑袋不言。
　　“——离萝…”
　　周围的交谈声句句刺耳。
　　“这宋天星好大本事，竟造了一模一样的能源装置，还重构了容器！“
　　”可惜空有才华，走的却不是正道！”
　　“一个机械师处心积虑待在宋家，指不定就是他蓄谋已久的计划！”
　　“是啊，能源受到污染也十有八九是这宋天星干的！”
　　这些闲言碎语彻底瓦解了席缘的平静，她怒狠狠瞪向那些多嘴的人，恐得他们闭口回避。
　　“名不正，言不顺的神！我们必定会重新废除！”特纳扬言道，他的声音更是让席缘觉得心生厌恶。
　　“重新废除，再立新神！重新废除！再立新神！”
　　在场的看众们也都被特纳的话激起了期盼，议事殿堂上呼声高涨，此起彼伏，无不推崇特纳的新提议。
　　推翻伪神，再立新神，这无非意味着离萝命运的终结，最终只是这场权利斡旋中的试验品之一。